陆久安大声附和:“对,要像养弟弟一样。”
“这可不成。”陆家主斥道,“主仆有别,哪有书童当弟弟养的。”
陆久安抱着老太太大腿撒娇卖乖:“不嘛,我就要把他当弟弟养。”
老太太只得依着他说:“好好好,久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祖母最好了。”陆久安扑到老太太怀里,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不停说好话,直把老太太哄得开怀大笑。
陆起站在角落,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轻不可闻地抽了抽鼻子。
吃过晚饭,暮色四合,凉风习习,两兄弟走在庭院里散步消食。陆久安拉住陆起的手腕,开心道:“你刚才也听到了,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快叫我一声哥哥。”
黑暗里,陆起怯生生地张开嘴,不过他的声音实在小的可怜,刚一出口,就被两边的虫鸣蛙叫掩盖了。
自那以后,陆起与陆久安同进同出,陆久安读书的时候,陆起就为他搬书递笔,陆久安休息的时候,陆起就充当一个称职的玩伴。
相处得久了,陆起的性格也渐渐变得开朗,偶尔在陆久安的坚持下,会叫他一两声哥哥。
这一年元宵,陆时宴丢了手中事务,带上妻儿一同上街共度佳节。
阆东最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挤满了各种人群,大红灯笼高挂,彩带纷飞。
陆时宴受到感染,一把将陆久安举起来,放到脖子上。
走了没几步,陆久安新鲜劲一过,也就坐不住了,闹着要下地自己玩。
陆久安虽然少年老成,但依旧改变不了他是小孩子的事实,糖葫芦,纸风车,竹蜻蜓等民间小物依旧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陆时宴见他玩得开心,也就由着他,谁知道帮妻子挑选簪子的一会儿功夫,陆久安就不见了。
“久安……”赵姝婕簪子也不挑了,在人群里寻找陆久安的身影。
陆时宴安慰她:“刚才路过一队耍杂戏的,许是久安贪玩好耍,跟着走得远了。我和文瑾过去找找,你留在原地等待,或许久安看完了,自己就回来了。”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
陆时宴和陆文瑾遍寻无果,此刻脸上的沉着冷静也不消失了,赵姝婕急得六神无主,直掉眼泪:“久安自小锦衣玉食,平时我就怕他磕着碰着。这下跟我们走散了,一个人的,要是遇到心怀不轨的人该怎么办?”
几人再没了逛街的心思,当即打道回府,陆家主得知陆久安不见了,大发雷霆:“街上这么多人,你们也不知道好好看着!要是我孙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陆时宴,你别想再踏进家门一步。”
陆家老太太在一旁捶胸顿足,险些晕过去。
陆时宴也顾不得安抚怒火中的亲爹和伤心中的亲娘,召集了陆府全部的家丁出门寻找。
陆久安却不是走散,而是被拐子圈住了。
拐子长得普通,但穿了一身布料上乘的衣服,任谁也想象不出他会做出这种事。
干他们这一行的,江湖经验丰富,目光老辣,陆久安细皮嫩肉的,拐子一眼就看出他非富即贵,这样一个公子哥,能卖个不俗的好价钱。
只不过高额的回报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如果让对方家人抓到,估计连跪地告饶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乱棍打死。
只要把这小孩带出城门……只要出了城门,任对方有翻江倒海之力,也拿他没办法了。
想到此,拐子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对着陆久安恶狠狠地威胁道:“待会儿不许哭不许叫,否则我拔了你的舌头。”
陆久安丝毫不见害怕,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乖乖点头。
“这就奇了怪了,老子干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听话的。”拐子有些不解,但也没多想 ,接着说道,“你呢是我儿子,我是你爹,明白吗?来叫一声爹。”
陆久安盯着他看了半响,道:“大伯。”
“叫爹。”
“大伯。”
“你这孩子。”拐子见他说不听,捏着他胳膊狠狠掐了一把:“让你叫爹就叫爹,还敢顶嘴。”
陆久安吃痛,眼眶里瞬间起了一层泪花:“可是你就是我大伯啊。”
拐子不由心生狐疑:“我是你大伯?”
陆久安泪眼婆娑:“去年过年我叫你大伯,你还特别高兴塞给我一个压岁钱呢。”
拐子心道,难不成他大伯真跟我长得相似,才叫这小孩认错了?
再看陆久安,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任谁见了都心生喜爱。
大伯就大伯吧,平白无故得了这么一个侄儿,也不吃亏。
拐子带着陆久安专挑偏街暗巷走,这一带基本没什么人,当地的住户都去集市上凑热闹了。
走了一会儿,陆久安慢慢停下来,扬起小脸软软喊了一声:“大伯。”
拐子回头看他:“怎么了?”
陆久安瘪着嘴:“脚痛,走不动了。”
“这么娇气?”
拐子把他鞋脱了,果然见他脚丫子一片红肿,只能认命地把他背到背上。
又过了一会儿,陆久安软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大伯。”
“又怎么了。”
“我渴。”
拐子身上哪会带水壶:“忍着。”
陆久安扑腾双腿:“我忍不住。”
拐子怕他待会儿哭闹起来徒增事端,只得到街边小摊上,问店家要了一碗水。
陆久安几乎快把整颗头都埋进碗里,可见是真的渴的厉害了。
店家见了,笑着问:“这是你家儿子呐?长得真俊俏,跟块玉似的。”
拐子从容镇定地回答:“这是我家侄儿。”
喝了水,陆久安又想尿尿,拐子把他带到街尾,让他对着墙角尿,陆久安夹着双腿,为难道:“尿不出来。”
拐子一股子火气腾起来,不耐烦地踢了墙根一脚,压着嗓子吼道:“屁事儿多,不是你要撒尿吗?怎么又尿不出来了?”
拐子自觉已经非常克制了,可是陆久安鼻头一皱,看着像是马上要哭出来:“夫子说,随地小解,实非君子所为。”
“得得得,你真是个祖宗。”拐子败下阵来,心想这什么夫子,把人教得这么迂腐。
好在阆东知府在城里建了五座“雅司”,专供文人雅士出恭使用,不过需要交十文钱。
虽然陆久安一路上看似老老实实的,但也不定他是借着撒尿的由头趁机逃跑。拐子只得咬牙交了20文,寸步不离地陪着陆久安放完水。
两人重新回到暗巷,拐子被这一出接着一出地使唤怕了,担心他没完没了的,于是虎起脸对陆久安道:“你水也喝了,尿也撒了,这下总该没什么事了吧?”
陆久安摇摇头,一路上果真没再嚷嚷。
拐子摸出自己的钱袋,数着里面仅剩的几十个铜板愁眉苦脸:“还没赚钱就先花了20文出去,跟谁说理去。”
陆久安贴心小棉袄地问:“大伯缺钱吗?”
“缺啊,大伯很久没去醉花楼吃顿好的了。”拐子收起钱袋,“快走吧,再不走天要黑了。”
陆久安问:“我们要去哪里。”
拐子想都没想,轻车驾熟地回答:“去找你爹。”
陆久安迟疑道:“我不想去找爹。”
“为什么?”
陆久安指着肚子:“我饿了。”
拐子脸一黑:“不是说不会再有事吗?饿了也没法,大伯没钱了。”
“我有呀。”陆久安脆生生道,接着在拐子的注视下,从衣领下方掏出一块金色浮光的平安锁,“爹说这个价值不菲,可以去玉石铺换不少钱呢。”
第225章
平安锁是知府临行前送的, 知府大人说值不了几个钱,那就确实值不了几个钱。
别看平安锁金光闪闪的,只不过是匠人在外面裹了一层薄薄的金漆, 里面全是铜制的材料, 若非细看,还真一时无法立刻分辨出来。
拐子目露贪婪, 从陆久安手里一把拽了过来。
他颤抖着抚摸铜锁上雕刻精美的莲花纹样, 难掩激动。
这小傻子, 当真好骗, 居然能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
上醉花楼吃饭喝酒肯定是不行的,现在是非常时机,最好小心为上,否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至于去玉石铺将平安锁折换成银子……
拐子有些犹豫。
事实上,此次想行动并非他一人, 在阆东城门外, 还有三个人等着随时接应他, 平安锁一看就是小孩的贴身物品, 若让他们知道了,少不得要分走一杯羹。
陆久安摇了摇他衣袖,眼巴巴地瞅着他:“大伯……”
拐子回过神来,摸了摸陆久安的后脑勺。
这小孩性格实在讨喜, 让他平生第一次产生不想卖给别人的冲动。正好他家中只有三个女儿, 干脆带回去当成儿子自己养着算了……
拐子不动声色地把平安锁往怀里一揣:“走,去玉石铺。”
阆东最大的玉石铺就在不远处的青玉街,中途遇到一个小贩, 拐子又花10文钱买了个肉烧饼,和陆久安一人一半分着吃。
两人到了玉石铺门口, 立刻就有伙计迎上来,鞍前马后地将人请进去。
掌柜看到两人,双眼一亮,毫不吝啬地夸赞:“哎哟,你家小公子长得可真俊。”
拐子一如既往道:“这是我侄儿。”
“对!”陆久安大声附和,“这是我大伯。”
掌柜乐呵呵道:“客官这是准备买什么?”
“我这儿有块金器,你帮我看看,能值多少银子?”拐子把平安锁掏出来,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掌柜不敢小觑,谨慎地接过去。
陆久安被拐子紧紧拽着手腕跟在后头,他环顾一圈,对着店内摆放的精美玉器大发赞叹:“真好看,大伯要买一个吗?”
拐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掌柜验货,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店内的伙计殷勤地为他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