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占鹊巢者,死!当今皇帝,死!”
原来,鸠占鹊巢这话竟还有下一句,还是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而与此同时,沙盘上浮现出一些繁复的图案,仔细看来,竟像是个阵法。
这些纹路,谢燃总觉得眼熟。却又说不出具体是在哪里见过。
他记忆有损的只有一段时间,那就是传闻中的“异族之战,谢侯坑杀万人”
屋门忽然发出一阵巨响,狂风席卷而入,挂在香案上的李小灯画像豁然坠地,还未燃尽的三根香蓦然断了,其中一根香头落在画像眼下,就像一滴溅落的血泪。
何囤以为自己召唤的是面前人,但其实,他用的是李小灯的画像,召的是李小灯之名。
若他真能召唤出什么,恐怕……也只能是真正的李小灯了。
画像上的李小灯微微眯着细长的眉眼,透出一丝诡谲恶毒的阴狠。
在那些字写完,李小灯画卷坠地后,何囤便昏了过去。同时,一切都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寂静。
谢燃确定了何囤并无大碍,将其送回房中。
他回去弯腰拾起李小灯的画像,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他附身过李小灯后,自然也对镜整过仪容,但须知一人的气质神态对皮相影响巨大,再加上李小灯的面容的确与谢燃有几分相似,因此之前都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直到此刻,看着这幅画卷,谢燃才觉出异样。
李小灯的确眉眼间和谢燃有相似之处,远胜这院中其他少年。但其实真的说来,李小灯与其说是像他,其实,更像另一个人……
€€€€谢燃的血缘生父,庆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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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陛下喜欢你
最初,谢燃在李小灯床下暗格看到那些写着“鸠占鹊巢者,死”的纸张时,下意识以为说的是自己这个借尸还魂的人。
但仔细想来,如果自己的借尸还魂是李小灯故意为之,他没必要这么苦大仇深。若李小灯是被人利用,更没有提前未卜先知的道理。
那如果“鸠占鹊巢”说的不是谢燃,还可能是谁呢?
谢燃皱眉看向沙盘中的第二行字。
€€€€“当今皇帝,死!”
当今皇帝,赵浔。
庆利帝,非庆利帝亲子的赵浔,李小灯,“鸠占鹊巢”
一些从前从未联想在一起的事情忽然似乎有了种微妙的联系。
既然西园的少年已散的差不多了,赵浔也已得到了谢燃本人这个最好的复活原材料,自然也没必要派人再去授课,只是一应供给倒还齐全,权当养着这些闲人。
这倒显得何囤这个自己住一个院子的格外舒坦。
谢燃给他诊了脉,确认只是惊吓过度。
其实,何囤中间醒过几次,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何囤:“我我我我们是撞鬼了吗?”
谢燃诚恳道:“其实我比较建议你假装之前是一场梦。”
何囤哭了:“这怎么假装啊,我看到你就想起来了。等等……你是活的对吧?那我刚刚是祭祀召唤出了个什么玩意啊?”
谢燃面上微笑一言不发,心说,你怕是召唤出了真的李小灯。
何囤七零八落地念经,喃喃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定是宫里阴气太重,不知道召唤出了什么冷宫娘娘上吊太监之类的。”谢燃:“……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何囤:“是是是,陛下阳气旺你是该多去去,装点回来。”
谢燃:“…… ”
何囤的目光似乎还微妙地往人家身上瞧,讷讷道:“嗯……装点。”谢燃:“…………”
谢燃走进西园寝屋,走到李小灯的窗前,弯腰从床下木板上又摸出了那个锦袋。
他对着烛火,仔细端详底部的“庆”字绣纹。
€€€€这锦袋就是他一定要回趟西园的原因了。
当时初才还魂,记忆模糊,他并没认出这东西。如今却什么都清楚了€€€€庆,既是庆利帝,先皇年号。
这东西,十几年前,谢燃曾在赵浔生母鸳娘那里见过,也正是因此,谢燃以为赵浔是庆利帝亲子,亲手将他送入皇宫,送入这至高至冷名利场,送他登基称帝。
也是因此,谢燃在发现赵浔并非庆利帝亲子后,为保赵浔通过验亲,割换命盘,弄的最后狼狈不堪,死也死的不干不净。
结果,十几年过去,光阴兜转,他竟然阴魂不散地在一个作为自己替身进宫的少年身上,又见到了这个锦囊。
谢燃出了西园,一路往宫内走去,低头把玩着自己的衣摆正出着神,忽觉头顶笼着个阴影,他抬头一看,看到了蹲在宫墙上的贺子闲。
谢燃:“……”
谢燃:“御林军现在是谁在管?我真得提醒赵浔加强皇宫保卫,不然没多久他就得下来陪我了。”
贺子闲从墙上跳下来,哈哈大笑道:“我又不是刺客,都是明牌进的宫,而且不是先前分开时,你说要再私下聊几句的吗?€€€€不过你这问的很巧,现在的御林军统领还是个老熟人呢。谢兄,你还记得’如晖谢郎’的故事吗?”
谢燃:“…………”真是难以置信,十几年过去,他还以为自己已经不会为什么事情内心波动了,没想到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还是从心中油然而生一份阔别已久的情绪。
羞耻。
贺子闲侃侃而谈:“说起来,那位当街调戏……不不不,别生气……我是说搭讪你的仁兄,当年被你揍了一顿后,痛定思痛,苦练武艺,他家原本也是军旅世家,他也算争气,进了御林军。后来你死了,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但公开说法是刺客。于是这哥们便立志要做御林军的头头,守好宫门。”
“其实还是有点用的。”贺子闲笑道:“听说这一年各宫失窃率都低了,御花园野猫老鼠也没了。
这番话槽点太多,谢燃一时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无语道:“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能网开一面放我出宫?”
这话自然是句玩笑,贺子闲哈哈大笑起来,末了却还帮他认真分析:“的确不行。他自被你揍过后据说大彻大悟,深恨断袖,连娶十房小妾,同时将你谢公子奉为人生导师€€€€”
谢燃:“打住,我别说小妾了,妻室都没半个,不方便占这个便宜。另外,我活着最后几年可没干什么人事,他把我奉为导师,恐怕不太妙吧。”
贺子闲笑道:“谢兄何必妄自菲薄,具体他怎么想我可不太清楚了。总之,若是他知道你是谁,我估计能帮你这传奇故事著书立说,弄得盛京皆知。”
“但可惜了,他不知道你是谁……啧,就凭外头那些传闻,还有你现在和陛下这拉拉扯扯的样子,他现在最恨断袖,估计别说送你出宫了,不送你去死都算好。啧,估计他还会在暗地里腹诽陛下。”
谢燃:“……”
贺子闲:“……谢兄,你怎么沉默了???”
谢燃:“一方面我的确不知道说什么好……另外,贺兄,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用词习惯变得有些……随意?”
“随意”这词儿其实用的还是客气了,谢燃是想说“口无遮拦”的,拿他这死了的朋友开玩笑也就罢了,赵浔好歹是个皇帝。
庆利帝时代,要是有大臣敢这么开皇帝的玩笑,当晚这话就要被暗哨呈到帝王御案,连夜就可以开始做投胎的准备工作了。
贺子闲却摆了摆手:“谢兄,我倒觉得是你谨慎惯了。现在这位不是先皇庆利帝了,虽说手段有时候残暴了些,但杀的都是贪官污吏,我这种问心无愧的,做好自己手里的事情便好,再不用担心莫名说错了句话,就人头落地了。”
他看着自己的昔年好友,笑道:“谢兄,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过这句话?多谢你教出了位好皇帝。”
谢燃竟然觉得心头一震。
他和赵浔认识太久了,久到他还魂归来,也下意识依然用之前的目光来看待,却忘了对方已经是一名独当一面多年的帝王。
在他不在的时候,赵浔一个人将这国家治理的很好。
想到此处,谢燃只觉心神宽慰,然而就在同时,他忽然觉得意识出现了片刻抽离,感受不到躯壳的存在,竟像是魂魄离体。
等他再回过神来,已被贺子闲扶住,后者问:“谢兄?怎么了这是?”
谢燃轻轻推开他,按了按太阳穴凝定心神,刚才那感觉来的剧烈,去的却也快,他便没放在心上,只道:“没什么,可能是有些累了,今晚早些休息就没事了。贺兄,我先说正事吧,你来的很巧,我正有件事想托你做。”
谢燃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锦袋,画工纤毫毕现,尤其是其中一个隐隐若现的文字“庆”,与鸳鸯莲叶底纹巧妙结合,非细看不能发现。
“找城里最好的绣娘,帮我看看这纹样用的绣工技法,最好可以仿一仿,让我看看效果。”
贺子闲啧啧称奇:“谢兄你亲手画的?不愧是盛京城曾经最负盛名的大才子,光画画这条我就服你€€€€不过你弄这个干什么,要做出来送给陛下吗?”
谢燃十分莫名其妙:“……我做锦袋送赵浔做什么?”
须知锦袋为贵族男子贴身之物,许多由女子赠送,或者会当作定情送出。这就是为何当年庆利帝的锦袋会送给嫔妃和意外临幸的女子。
贺子闲神色古怪:“没有没有。你继续说,当我没说。”
谢燃:“我说完了,你去做就是了,尽快告诉我用的是哪里的绣法,具体来说,是民间还是宫中御用的。”
贺子闲道:“就这些?”
谢燃正色道:“查的时候记得千万谨慎,不要把整副图样子一起给出去,每个绣娘分看部分。这张完整的图,我希望只有你我二人见过。”
贺子闲:“谢兄,真完了?你都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查这个吗?”
“贺兄,你还记得我当年说过一句话吗’知道太多,就做不了富贵闲人了’,如今我稍微改一改€€€€知道的太多,就做不了只需要俯仰无愧天地,做事无愧于心的直臣良将了。”
谢燃毕竟曾是位高权重的定军侯,他并非初出茅庐满腔热血的少年,也不是没见过血没做过阴诡之事的所谓直臣。
他和贺子闲的确是少年友人,相交莫逆,但他同样也知道赵浔的身世是动荡天下的大事,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贺子闲自己好,他只打算把所有和赵浔身世相关的秘密……带进自己的棺材里。
好在,贺子闲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年轻人了。
谢燃说到这里,他便也懂了,不再追问,却从怀里掏出个酒壶,扔给谢燃,笑道:“京城红河苑的酒,以前你最爱买的,特意给你带来,尝尝味道变没变。”
谢燃笑着接过,仰头饮了口,又给他抛了回去。
贺子闲接在手里,抛着掂了掂,讶道:“就喝这些?听店家说以前你可是两壶一买呢,今天我去的时候,人家店主人还拿你这个已故帝师当活招牌炫耀呢。”
谢燃笑了笑,没多解释什么。这家的酒他过去的确买的多,其实却不是自己多爱喝,而是习惯性带给赵浔的。还有那西市的糕点,也是一样。
“贺兄,酒也喝了,快帮我干活去吧,”谢燃笑道:“时间紧迫,我这阳间短期游,恐怕也撑不了太久,却还有许多事要做。”
贺子闲却有些吞吞吐吐,半晌,他才冒出来一句:“谢兄,稍等!我有一话不知当不当问€€€€你先说,我们算是朋友吧?”
谢燃挑眉:“何出此言?要是你都不算朋友,谢某怕是孤家寡人,人人厌烦了。”
贺子闲便道:“好!冲你这句话,我豁出去了!”
他说完这个,忽然鬼鬼祟祟地猫着腰,把谢燃拉到一处荒废宫殿的角落,连草丛都检查了一遍,确定连只猫也没了,才压低了声音道:“谢兄,我有个重大发现要告诉你!”
谢燃虽然后来愈发沉郁,但年轻无忧无虑的时候也是和贺子闲一起胡乱无法无天过的。
于是,他便莫名其妙被对方的动作感染,情不自禁地也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
他甚至还不自觉地展开想了一瞬,觉得这个重大发现,可能是关于中一法师的、关于复活仪式的,甚至是找到了他尸体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