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骨 第71章

赵浔听到谢燃的颈项在自己手下发出令人心惊的响声。

他心中蓦然惊痛,终于对这疯子认了输,松开手,后退半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好……侯爷,是我失礼。我不动你€€€€我去把药弄好了端来,你自己喝。”

什么药?以他血为引的药。赵浔以为,谢燃以这种玉石俱焚的强硬姿态拒绝的只是刚才那不合时宜、逾礼不伦的吻。

但还捂着咽喉,呛咳着的谢燃,狼狈地抬手,猝然抓住赵浔的衣摆。

“等等……”谢燃的声音哑得不成音节:“包……不,要……”

赵浔俯身将耳贴在他唇边,才听清谢燃说的是“包扎伤口,不要再为我流血了,不值得。”

€€€€不要再为我流血了。

€€€€不值得。

或许是以为赵浔停下是终于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谢燃费力地清了清嗓子,哑声轻道:“殿下……你听臣说。庆利帝已死,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继位诏书,朝堂宗室、军队兵权,臣已都为你打理妥当。明日天亮,您便是九五至尊,当朝天子!天子坐明堂,不应染尘埃,更不值得为臣这种卑劣低贱之人损伤体肤……”

谢侯爷向来寡言,更不爱解释,连和庆利帝虚与委蛇那么多年都话不过三句,如今这么低三下四、循循善诱,若真只是顾及和赵浔师生情谊,简直算得上可歌可泣一代忠臣了。

“……卑劣低贱?”

赵浔的半边眉目隐藏在烛火的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第90章 不轨

谢燃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为人为臣,忠义伦常。殿下,若论忠,臣弑君弑父,不容于世!若论义,臣杀异族杀同袍,不配为将!若论伦常€€€€”

€€€€若论伦常,我对你……甚至心怀不轨。

谢燃将这句话深深藏入肺腑,缓缓直起腰背,作了跪姿,对赵浔,深深叩倒,说了最后一句话:“……殿下,你的母亲也是臣害死的,你就当可怜可怜臣……放过我吧,别让我更无地自容了。”

“呵……放过你?”赵浔俯视着谢燃,弯腰用手背摸索他的下颌:“可怜你?谢侯爷,你到底什么意思?”

须臾寂静。

谢燃深深阂目,依然跪着,道:“……赵浔,殿下,别再救我,喂我血了,臣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该赎的罪也赎不清。就这样吧……让我走吧。”

夜风刺骨、金尊玉贵帝王宫,内殿里躺了具凉透了的先帝白骨,外堂,下任九五至尊和他位高权重的老师,隔着鲜血,对峙着。

他的老师,求他放他走。给他留了这白骨皇座,好像给了他什么不可一世的好东西似的。

赵浔想,谢燃,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如果不是因为你,谁想浪费大好光阴进这深宫庙堂,玩这阴谋诡计勾心斗角?

€€€€现在你要先走?我答应了吗?

“‘臣’?真是个好自称……”赵浔忽然玩味地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指腹按在谢燃的下颌,从强势的指令化作了某种更轻的、却又更让人难以忍耐的磨蹭。

“谢侯学富五车,自然读过《春秋繁露》,孤忽然想到一句话……”赵浔轻轻笑着,用指腹捻起谢燃的下颌,迫他仰面朝向自己。

“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赵浔轻轻念着:“……君,为臣纲。”

赵浔俯身低头,发丝拂过谢燃的面颊,吐息像条华丽的蛇,在谢燃耳畔轻轻吐出柔软的性子。

谢燃颈侧肌肤无声无息地全麻了,他轻轻地、颤抖地、吸了口气。

€€€€夫,为妻纲……

€€€€君,为臣纲。

“既是如此!既然谢侯爷已对孤俯首称臣,那孤说什么,你都该照办,不是吗?”

“……只要殿下不再自伤体肤,臣,自无所不应。”谢燃说这话时,始终被迫抬头与赵浔对视着。赵浔的目光从未有过的冷,也前所未有的烈。不祥的红色从他的眼尾深处慢慢攀爬,好像见血封喉的毒药,染红了他的瞳孔,渗入他的魂魄。

“好!好极了!”赵浔蓦然大笑:“老师,这是你说的!以后可千万……不要后悔!”

谢燃心中本能一惊,赵浔笑声却戛然而止,幽幽道:“不过,在开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的答案,想请老师解惑。”

“殿下请说。”

“我想知道,为什么老师不顾生死,要将命盘换给我。”

死寂。

他还是都知道了。谢燃想。

人做一件事的理由可以很多,最冠冕堂皇的是家国大义,最微妙难言的是隐秘私心。

若是能坦坦荡荡说出来的关系,那或许还算一段柔情佳话,但若是这里头夹杂着母仇血恨,夹杂着肮脏悖伦的幽情,这隐秘私心便不只难言,甚至显得令人恶心了。

谢燃想,我都要死了,还不如体面一些。

“我身世暧昧,又体虚命薄,注定不可能登基为帝,还不如换给你,既能解除庆利帝对你身世的怀疑,也能助你顺利即位。”

赵浔忽然问:“如果是别人呢?”

谢燃一怔。

“若是你辅佐的是其他人,也会为他做这些事吗?也会以口喂血,与他在温泉宽衣解带,耳鬓厮磨?”

谢燃只觉脑中嗡得一声,脱口道:“你怎么€€€€”

“那天你唇覆上来时,我隐约恢复过一些意识,只是太不敢相信是真的了,还以为又是一场荒唐的梦,”赵浔自嘲道:“所以,回答我,老师€€€€换一个人,你也会这样吗?”

谢燃看着赵浔。

然后,他说:“会。”

“是谁都无所谓€€€€臣,并不在乎这些事,”刚才短暂的慌乱似乎只是一场错觉,谢燃说:“事急从权罢了,抱歉僭越了殿下。”

于是,最后一点活气和暖意从赵浔脸上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谢燃,仿佛在琢磨这具冰雪砌成的漂亮外壳里到底有没有半点暖热的东西,有没有一点寻常人的七情六欲。

他想,若自己当真撕开谢燃看看,恐怕八成也是会失望的。

赵浔忽然大笑了起来,发丝散乱,近乎疯癫。

笑完后,他弯着眉眼,问:“谢侯爷,孤还有桩事很好奇。。”

“……何事。”

“你出征前那日与我见面,昏迷时钦天监中一来与我说了你的病,”

赵浔饶有兴味地看着神情紧张的谢燃:“也说了一种叫‘命盘’的奇异东西……紫薇命盘,得之,或可称王称帝,失之,不止此世短寿狼狈,来世魂魄不全世世短寿孤苦€€€€我听说,有人换了这命盘。便问了中一两个问题。”

谢燃下意识地攥住了袍角

赵浔笑了,注视着谢燃:“老师,您紧张什么?我还没说我问了中一什么呢。”

“我问中一,怎么才能让那人活下来,久一点……再久一点。中一便给了我两个办法,”赵浔轻轻道:“这第一个,便是喂血,不过不幸刚才这方案已被你否决了。谢侯爷啊,你猜猜看,还有一个办法是什么呢?”

或许因为谢燃始终垂眸跪着,毫不配合。赵浔的手指从谢燃的下颌转到了谢燃的唇畔,食指指腹轻轻压在他的唇珠上,笑道:“小提示,我听说换命盘和这续命之法相似,一样有两条路。那您应该可以猜到了吧,另一个不用换血的方法……会是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谢燃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下。

命盘,交融。

血……精。

赵浔的手指轻轻的……滑入了谢侯爷的唇。

谢侯爷还跪在地上,脊背不知为何绷得笔直。一滴清透的汗水顺着他的鬓角轻轻滑下,顺着赵浔的手指,流进了他的唇。

咸的。

第91章 缠

那滴作乱的汗水让谢燃启了唇、失了神……让他回过神来的,是腰部突如其来的冷,腰带落了地,罩袍落了地,像一朵旖旎的红云。

清冷如玉的谢侯爷跪坐在云上,露出一段苍白坚硬的腰线。

赵浔的指尖,轻轻划过这段白玉。

他笑着说:“反正你刚才说了,‘不在乎’、‘谁都可以’€€€€不是么?”

他的指腹是灼热的,就像火焰的引线。赵浔这个人,就像一团火,他缓缓俯身,覆住地上的冰玉……滚烫和灼热像一块坚硬的铁石,烙在了谢燃的后腰。

“……你!唔……”谢燃蓦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猝然下意识挣动起来,但速来高高在上感、天崩地裂而不变色的定军侯大人此刻却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句。因为赵浔温热的手指正在他口腔中恶意地搅弄着,仿佛在弄乱一朵云,又仿佛在弄脏一匹雪白无暇的织锦。

“嘘……谢大人,安静,”赵浔在他通红的耳畔吐吸着:“侯爷不要太忘情了,别忘了我们在深宫之中,当朝皇帝还死在隔壁内室,若是这时候引来了御林军之类的,这幅样子……要怎么解释呢?”

他说的冠冕堂皇,似乎指的是弑君伪诏的正事,但视线却逡巡在下方衣冠不整的定军侯身上,他近乎贪婪地看着谢燃因不堪羞辱而弓起的脊背……和殷红水润的嘴角。

谢燃的唇色向来那么浅,那么苍白。如今,是血为他着了妆,是欲玷污了他的神魂。

赵浔在弄污他。

用最悖德、最彻底、最荒唐的方式。

他妄图深入对方最难以启齿的弱点。

谢侯爷当然并不是秦淮河畔的小公子,即使谢燃如今重病虚弱,赵浔要制伏和压制他依然用了不少力气和手段,衣着散乱,领口敞开。

而此时此刻,刀尖对准了他的胸口,一线殷红的血珠顺着他的心口缓缓淌下。

€€€€那是一把匕首,是赵浔送给谢燃的礼物。

谢燃一丝不苟的重臣官袍早已凌乱得不成样子,苍白腿部肌肉绷成一条漂亮的弧线。

被迫受辱的定军侯手中狼狈地握着匕首,愤怒地抵着赵浔的胸口。显而易见,若赵浔往下压一分,更深入一分,刀尖就要陷入他的心脏,立时心脏迸裂,血溅当场。

多讽刺,多可怖。这位即将登基的新君眼看就要死在辅政重臣的身上。

谢侯爷驰骋沙场,握刀的手从不发抖,即使死到临头。赵浔也不应该指望他会手软。

他们四目相望,目光中纠缠的都是浓重的血气。

“呵……”赵浔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也不知这样被人用刀抵着,有什么可高兴的。

然后,这疯子竟然真的就完全不管抵在心口的匕首,就这么攥着身下人的手腕……一起坠入深海。

“扑哧€€€€”

那是刀尖沉入血肉的声音。

那是谢燃失控的急促呼吸。

谢燃输给了赵浔这个疯子,他在最后一刻颤抖地错开了匕首,却还是划破了赵浔胸部的皮肤,甚至还擦伤了赵浔眼尾,那伤痕离眼睛只有一寸,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泪。

血刹那染红了他们相贴的胸口肌肤,而同时,谢燃发现自己竟然感到一种……灭顶的极致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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