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悬 第24章

只是我还没碰到他,梁砚的长臂一揽,我惊呼了一声,整个人便被他抱住,在床上滚了一圈,最终蜷缩进他的怀里。

我惊慌不定地抬头,却对上梁砚沉稳的眼神。

他把手机一丢,手指从我还带着些湿漉漉的头发里穿过,说道:“睡觉。”

说着他便搂住我,似乎是恹恹地想要闭上眼睛。

我感觉到他似乎兴致不高,但心里没由来的悸动和反骨让我突然格外胆大地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眼神里坐了起来。

梁砚眉头皱了一下,但是看着我没说话。

我也看着他。头昏脑涨的,我凑上前去,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唇像是献祭一般送上前,去轻轻地碰他微凉的唇。

我说道:“先生,您不是说要管教我吗?”

梁砚盯着我看了一会。

我想,也许他会用皮带圈住我的脖颈,让我在高潮里窒息也许他会不悦,然后赏我一个巴掌。

但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任凭我像是挑逗一般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没有不悦,也没有被触怒,有的只是如同深海一般无可触碰的平静。

我又笑着问他:“先生?€€€€”

这是我的笑还没来得及出声,梁砚便俯下身来,犹如猛禽捕食一般印下一个极为深沉的吻。

我没想过他会在这时候吻我,瞳孔在刹那缩紧,心里所有计算好的反应全部在此刻宕机。

他扣着我的后脑勺,似乎是下一秒就要世界灭亡,他要从我的口腔里索取最后一点氧气,攻城掠地一般纠缠缠绵,那种感觉竟让我感到极度的悲伤。

吻是爱人之间才会做的事。从前太多次,梁砚都从来都没吻过我,怎么这一次,他会吻上来。

他一直都知道我爱他。

我的越界,他便用这个吻当作警告和惩罚。

这世界上有许多不幸。来梁砚家中的客人有时候也会带他们豢养的金丝雀来。

我的同行告诉我,这儿最忌讳的就是动心。被包养的爱上自己的金主,这可不就是最不幸的事吗?阶级不同,看到的世界原本就不同。没有人会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自己的利益,情爱色欲是大家追逐的东西,但爱情不是。爱情看不见摸不着,哪里比得上在床上哄金主开心的一滴泪值钱?

当时的我微笑着没有说话,听他得出一个“爱上自己的金主可不就是犯贱”的结论,心里却漫无目的地想:可是,可是在梁砚包养我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他了。

这是否,算是一种不幸之中的不幸呢。

我心心念念想要谋求的东西,我想要的那个属于爱人的吻,却在这种时候得到€€€€作为惩罚与警告,作为无望之中的绝望,作为最不可告人的心思在他手下终于昭然若揭。

但我却依然在这一瞬沉沦至死。

我望向他,望向这一生都与我无关的眼睛。

*

我一直记得他的眼睛。

寒冬腊月,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搞到了这样一桶冰水。

在这样温暖到奢靡的学校里找到一桶冰水,无疑是很难的。这是最顶尖的贵族学校,恨不得所见之处都包裹在人工制造的暖风中,外界怎样的凛冽冰雪,都没办法进入。

但现在,这桶冰水从我推开教室门的那一刹,从我未曾设防的头顶倾盆而下。

其实是很凉的。但我好像没什么感觉。甚至在记忆里那段过往都面目模糊。

霸凌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起因大概是因为我不识好歹,拒绝了一位学长的邀约。

他是高年级的学生,人长得风流俊秀,起初和我说话时礼貌克制,举手投足间还挺幽默有趣,到后来不知哪一天,就突然开始对我动手动脚。

我扇了他一巴掌,我用来刻橡皮章的刻刀被我攥在手里。我指向他的胸口,非常冷静地告诉他,再逾矩一步我们就一起死。

学长看着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他却没怕我手里的刀,反而俯身贴过来,在我耳边犹如情人私语般耳鬓厮磨:“想要杀我,你不能只用刀。”

他低低地笑,手指想要撩拨我额前的发,却不想下一刻他瞳孔骤然缩紧,捂着流血的手掌向后退,眼里的暧昧瞬间变成了惊恐。

我歪头看着他,像是看不到他鲜血如注的手掌,只是笑盈盈地说:“学长,你的手流血了。”

第24章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我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了堪称惨痛的代价。

秦修宁非但没有就此收手,反而变本加厉。

在他的默许下,有更多的人参与到这场霸凌的狂欢之中。

其实在此之前班里许多人便对我有着隐隐约约的敌视:因为我的身份,因为他们的立场。

私生子天然地便站在他们的对立方,他们或是碍于面子或是懒得动手,或多或少地将我孤立在他们之外。

而现在,也不过终于是将暗面的敌视搬到了明面上。

母亲问起我在学校里生活适应得如何,在看见她那张竭尽全力想融入林家、面容憔悴的脸时,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

我把撕毁得不成样子的课本塞进书本,把校服里的侮辱性字眼藏得严严实实,在她和我那个名义上的父亲面前,露出淡然甚至感激的微笑:“我过得很好。”

也许过得真的很好吧,不知怎的,我的无所谓态度再次触怒了秦修宁。

他想叫我过得更痛苦些。

其实那些时候我真的已经麻木到分辨不出情绪来了。在食堂被泼剩菜汤的时候,我甚至能保持着十分得体的微笑,从各种目光里穿行,然后沉默地去卫生间换衣服。

没有人帮我,大概大家都知道秦修宁家里的势力。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有可能是恼羞成怒了。

真是幼稚。

但很多时候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我一直忍着,即便我的凳子上沾上了擦不掉的胶水,我在教室的后面站着上了一天的课,我的脸上都没有流露过一丝愤怒。

我的妈妈想要她的前途。她没有错。我没办法帮她,但可以不给她添麻烦。

而那一天,母亲躺在病床上看向我,露出她这一生里对我露出唯一饱含歉意的笑容。

她对我说:“妈妈真的太任性了。妈妈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却任性地让你出生,拿你来当我和林家、我和林涉如谈判的砝码。”

“妈妈……对不起你。”

她有一张芙蓉面,亦有一颗玲珑心。

可这颗玲珑心看错了人,痴情错付,辗转半生,那张芙蓉面便如花凋零。

我反握着她的手:“别这样说。”

她只是看着我笑:“小然,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心电图上的心跳变成一条直线。她在我的面前死去,姿容依然像一个少女。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母亲的后事轮不到我来掌控,我只能远远地在潮水一般的人群里看上一眼,然后被人潮推开。

世界好像失去了意义。一切都开始慢慢褪去色彩。

我从医院里出来,像平常一样去上学,像平常一样接受他人向我投掷着的无限的恶意。

我推开门,那桶冰水兜头浇下,铁桶在地上滚了一圈,发出极清脆的声响。

那冷水里还有冰渣,浇下来的时候我没有躲,只感觉脸被划得很疼。

我突然觉得,我不是很想再忍下去了。

我非常缓慢地弯下腰,去把那个倒在地上的铁桶扶起来。这一会的功夫,就有一本书朝我砸过来,狠狠地撞在我的脊梁上。

很痛啊。

而那个砸书的男生像昨天一样对我颐指气使地叫嚣:“不好意思哈,我书掉了,你帮我捡过来呗?”

我把书捡起来,很温和地看向他。

我说:“好。”

我就在他傲慢鄙夷的神情里走过去,在把书递过去的那一刹,我面带微笑,几乎是毫无预兆地抬起手,朝着对方就是一个巴掌。

“啊!€€€€”

我没有控制我的力气,对方直接被我扇到了地上,踉跄了一下想扶书桌,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

“是你砸的我吗?”

我的声音很轻,仔细听甚至还有些柔和。

我反拧过他的手臂,用腿直接压住他的肩膀,微微喘着气,像是真的因为不解而询问他,“你自己扔的书,为什么要我来捡?”

对方被我死死地压着,脸色涨得发紫,手无力地挣扎着,试图从我的手下逃出,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平静地吐出两个字:“道歉。”

据说那个男生事后吓得裤子都尿湿了。他脖颈上被我弄出极深的一道勒痕,疼痛让他接连一个星期都没办法随便转头。

他被我逼着我道歉之后,看见我就像是有了什么心理阴影,隔着八丈远看见我便神情惶惶,连目光都不敢与我相交,勉强笑着躲走。

甚至连班里许多冷漠围观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再继续围观我的热闹。

我想了想,大概是那时候的我表情有些可怕:情绪都已经坠到低谷,脸上却还下意识地带着微笑。

大家知道我是敢来真的,也有人说我是个疯子。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站在不远处,他们察觉到我的目光时便立刻神色大变匆匆离开,我则继续保持着社交礼仪里的礼貌微笑。

大家没人敢再来挑衅我。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人愿意拿着自己的命来赌。

我就这样风平浪静地等了几天,终于在早上第三节课的时候,我等到了秦修宁。

那节课是社会活动类的自修,刚上课五分钟,秦修宁带着人闯进来,对还站在讲台上正在作报告的班长视若无睹。

他慢悠悠地走到我的面前,似乎是懒得和我说话,只是稍一点头,旁边便有保镖样子的壮汉一左一右钳制住我。

秦修宁看着我:“你把我表弟打了。我看你挺得意的啊。”

我说:“原来是学长的表弟。”

我笑了一下:“难怪都是如出一辙的畜生。”

秦修宁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嗤笑了一声:“怎么,你想用你这张嘴杀我?你该玩够了吧,我的时间也是时间,去给我弟道歉,乖乖地跟了我,这事就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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