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悬 第37章

梁砚的声音似乎隔着水雾,听不太清,也因此模糊了情绪的边界:“什么事?”

那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只是听见他的声音,我的喉咙便下意识地发紧,那些想说的话语在此刻却像是一只扼紧喉咙的手,让我不得开口。

“我……”我的指甲死死地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在面对梁砚的时候保持平静,“我想见您一面。”

我又说道,“我想,搬回去住。”

“……”

对面似乎是沉默了有一会,许久,我听见梁砚的一声笑声,“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我沉默着没有再说话,梁砚顿了一下:“给个地址,我让司机去接你。”

我把地址告诉梁砚,低低地“嗯”一声后挂掉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终于如释重负地、任由自己的身体顺着墙面慢慢地滑了下去。

这段自由的时光就像是梦一样脆弱而又短暂。

我逃离得太久,连身边为数不多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都受我连累。

我该醒过来了。

令我意外的,来的并不是只有梁砚手下的司机,我看到不远处闪烁的车灯,拉开车门坐进去的时候,看见梁砚正偏着头,微微抬着下巴看向我。

“你的画架呢?”梁砚看向我,“怎么,是只有你被赶出来了吗?”

我的喉咙只觉得发紧。我的猜测果然没有猜,这一切都在梁砚的掌控中€€€€他要让夏岭将我扫地出门,再像现在这样去求他。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上车吧。”梁砚似乎是嗤笑了一声,“那些破铜烂铁的,也不稀得要。”

我没有解释也不想解释,也许让梁砚误会了更好。

我只感觉我几乎已经麻木,在上车坐好的那一瞬,我的手就已经放在了我的衬衫扣子上。

我已经无法期待更多了。

司机是熟手,开车平稳,能让人丝毫感受不到自己正在疾速行驶的车上。

梁砚身上罩着一如往常般冷淡的香,带着点轻微的烟草味道,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侵略感极强的感觉。我的手指在皮质的座椅上微微蜷缩,然后缓慢地,覆上了梁砚的手掌。

“……?”

梁砚似乎有些错愕,他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凑过来。我慢慢地蹭到他的旁边,然后以一种献祭一般的姿态,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显露在他的面前,勾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梁砚推了我一下,但我此时已经顾不上太多了。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哪怕他真的愿意把我送人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最终还是没有推开我。这个吻从一开始我主动,到最后逐渐成为他的主场,结束后我伏在他的肩头轻轻地喘气,然后手终于放在他的皮带上。

我凑过去,暗示性极强地在他的胸口用手指点划着:“要做吗?”

梁砚没有说话。他蹙着眉头看着我,神情有些复杂。

他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低声问我:“小然,被夏岭赶出来,就让你这么难过吗?”

我没说话。只是用手抓住梁砚摸着我脸的手掌。

我不知道我是否在难过,也许现在的我很难分清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

但我知道,夏岭没有把我赶出来,真正把我赶出来的人,难道不正是你吗?

我低下头,不想再留给自己说话的机会,我垂着眼,想了一会,然后问道:“在车上做可以吗?”

我又说道,“你直接进来,也没有关系的。我没和别人上床,我是干净的。”

“……”梁砚说道,“回家。小然,我们先回家。”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那一刻的的确确是崩溃了。

负罪感和愧疚几乎将我淹没,我去抓稻草,稻草化成齑粉,我去抓浮木,浮木断裂成碎片。

我等不了,我需要祈求梁砚的原谅,我要他不要再继续针对夏岭,我需要他现在就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我听见我遥远的声音,我不确定那样麻木的自己还真的能说出话来,“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会听话,我不会再乱跑……梁砚,不要再针对夏岭了。他没有做错什么,做错事的人是我。”

我几乎已经有些语无伦次。那些思绪在我的大脑里乱飞,我几乎是抓住什么就说出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有多久,直到有手指碰到我的脸颊,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然有些嘶哑。

梁砚沉默地拿着手帕帮我仔细地擦,我这才发现,原来从刚才开始,我的眼里就一直在失控着向下无声地淌着泪水。

梁砚静静地看看我,然后叹了口气,对着司机开口:“在前面路口停一下车。”

他中途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但明显接完电话之后,神情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我转过头,有些仓皇地看向他。

但梁砚一直都只是抿着唇,并不出声。

车终于在路边停下,司机自觉地拿了烟盒下车抽烟避让。梁砚在沉默里将背倚在座椅上,微微阖着眼睛:“不是我做的。”

我看向梁砚。

“夏岭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梁砚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嘴角牵动,笑得似乎有些勉强,“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伏在手臂里,呼吸连续几个起伏,胸腔里的心跳声急促得像是要跳出来。

我笑了一声,只觉得胸口发堵:“是吗?”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终究是没继续说话。片刻后他说道,“先回家。事情我能帮你解决。”

“梁先生。”我嗓音嘶哑,死死地盯着梁砚,“用不着和我说这些。你只要告诉我,我需要付的代价是什么。”

梁砚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甚至难以言喻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神情。

他微微低下头,手掌扶着额头,过了半天才轻声说:“小然,我从来都不需要你付出代价。”

“就算你真的要认定事情是我做的,我也愿意€€€€”

“是吗?”

我讥笑了一声,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比从前任何时刻都要沙哑,就像是喉咙被利刃刺穿过无数次,痛苦到发不出声,“我以为我三年前就付出过代价了,可是结果呢?”

“……”

“还做吗。”我低头自顾自解着扣子,很随便地开口,“在哪里都行,就算去€€€€”

“林然。”梁砚看向我,“不要再说了。”

他似乎很疲惫似地闭上眼睛,“先回家。”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拉开车门下车。

我闭上眼刚想喘气片刻,就听见脚步声走近。

梁砚和司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那司机还正用鞋底碾灭了烟。

可能连司机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上车的时候表情有些诧异,但在雇主面前,听完梁砚的话后,他很快就及时地将表情收敛起来:“好的,先生。”

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Laki应该是得到消息,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了。

我和梁砚没有一起走,梁砚让Laki带我先回房间。同样地,我依然保持着沉默。

“有需要随时通过内线找我。”Laki看向我的神情里虽然带着探究,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带我回了房间,貌似不经意地嘱咐了几句,“梁先生加强了别墅的安保,入夜后就不要随意走动了。”

我平静地看向她:“是不能离开这间房间的意思吗?”

Laki微笑着说:“这是梁先生的意思。我只是代为传达。”

她在关门离开之前又送来了吃食,是些清淡可口的小炒和白粥。

我看了一眼,没有动。

打开手机我才注意到夏岭足足打进来几十个电话,甚至直到十分钟前,他都还在锲而不舍地打着。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那些红色的通话记录微微有些出神,正当我发愣时,手机上屏幕一闪,夏岭的名字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

又打来了。

我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手机上出现的来电人名字,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

不告而别……也许我不该再接这通电话。

问题还没有解决,梁砚依然像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炸弹。

夏岭就离我这样的人,远一些,再远一些吧。

我狠了心想要挂断,颤抖的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接听,几乎是一瞬间,夏岭的声音就这样跳到了我的耳边。

“小然!你终于接我的电话了?”夏岭急切地开口,“你现在哪里?我去宿舍安保问过了,他们说你一直就没回去过!”

“我现在……在梁砚这里。”

“什么???”夏岭怒道,“他把你带走了?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报警!”

“别。”我连忙阻止他,“是我自己回来的。”

“啊?我没听错吧?你,你怎么想不开,又回那个魔窟里去了??”

夏岭的声音又变得紧张兮兮的,“是不是梁砚在你身边威胁你?要是他在的话,你就咳嗽一声。”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如果梁砚真的在我身边,你觉得他是听不到你后面这句话吗?”

“……也是。”夏岭说道,“诶诶你别转移话题,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跑回去了?”

“不用担心我,我打算€€€€”

手机传来一声轻快的脆响,我皱着眉头拿起来去看,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夏岭等了半天没再等到我说话,听出不对,不由得问道:“小然,你还在吗?你怎么突然不出声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则匿名邮件,几乎是死死地盯着上面的那行字。

过了很久,但大概只有半分钟那么长,我在夏岭连续的催促和询问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它已经有些沙哑。

我故作轻松地说:“没事,不小心打翻了水杯。”

我的手指在轻微地发颤,但我依然试图让我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

“真的没关系的。”我笑着说,“我需要收拾一下湿掉的地毯,明天再和你回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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