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痒 第65章

他从未见过闻珏流下眼泪,甚至与阿暹分别离开加州,也从未从见过他半分消沉与悲伤,依旧步履不停地向前。

陆€€僵硬着脖子,缓缓拧向显示器,看到其上的画面时,瞳孔微微放大。

被撞毁的高架桥栏杆,从铁管中劈出一根银色尖锐的钢筋,扭曲着狰狞的弧度钻向迈巴赫的后座位。

而那里坐着昏迷的闻珏,头被失去效用的安全气囊挤得歪向一边,正对着碎掉玻璃的车窗。

就在冒着冷光的尖端戳向闻珏的眼睛时,那辆从右侧撞过来的路虎揽胜,车窗中倏然探出半个身子。

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伸向闻珏,短短两秒,钢筋贯穿掌心。

而那只手罔顾生理疼痛,不作停顿地拧了半圈将露出的钢筋紧紧握住,借着汽车的外力将钢筋掰向一边,随着动作洒下一圈血珠。

路虎替他挡住了撞毁的高架桥,那辆迈巴赫卡在了栏杆缝隙之中,最终停下来不再动。......又是一道闪电,雨夜陡然亮起光芒。

路虎的车门打开,一个身影从里面跌跌撞撞地爬出,右手掌心还插着断掉的一截钢筋。

宁嘉青艰难地走到迈巴赫的车前,插着钢筋的手撑在车窗边缘,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闻珏合着的眼睑。

€€€€最见不得你的眼睛不好受。

耳边回荡着宁嘉青曾经对他说的这句话。

闻珏曾自诩这双眼睛有神明庇护,可不知是神明用肉身替他挡下灾厄。

他注视着屏幕右上角的监控时间,缓缓地眨了下眼睛,泪水沿着下颌滴落。

似在和陆€€说,似在对自己说,“其实我早在11月24日死去。”

闻珏轻轻吸了口气,尾音颤抖,“又在11月25日活过来,可我一直不曾发觉。”

有人将牢笼打开,有人修补羽翼,有人用手捧他飞向天空。

他却不知道,只顾影自怜。

闻珏抬手轻触眼睑,眼前渐渐亮白闪烁,像是鸟飞向天空被炽热的太阳光芒刺伤眼。

他在失去意识前,最后想起的是那时在樟宜机场遇见被骗了所有钱的宁嘉青,后来接他去小餐馆吃了一顿十五新币的套餐。

仅仅十五新币的餐食,十八岁的宁嘉青执着倔强地对自己说:“哥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我拼了命地保护你。”

€€€€我拼了命地保护你。

原来他的每一句话,都不曾是玩笑。

◇ 第62章 我不会再见他

闻珏睁了眼,眼球接触光线后,睫毛不自觉颤抖。

心电监测仪的响声,冷冽的消毒水味,提醒着闻珏又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他侧过头,呼吸声很重,氧气面罩浮起一层白雾。

看到陆€€背对着站在病房窗台边,依稀听到他用英文在讲电话。

听到€€€€的细响,陆€€回头见闻珏醒来,两三句挂了电话,大步走到床边俯身看他,“阿珏?”

眼前忽然放大的人像,镜架的金属光泽都让闻珏倍感痒痛。

他不禁用力闭了下眼睛,睫毛沾上湿润。

下意识伸手去碰,被陆€€握住了手腕,将扎着点滴的手放平,轻声说:“病症引发的葡萄膜炎,医生说是暂时性的,一周就能退。”

闻珏应声,看向陆€€,唇边发紫,“我的病,你知道了?”

几乎瞬间陆€€的眼眶红了一圈,他颔首,心疼道:“阿珏,你怎么连我也要瞒着?”

三个小时前,闻珏突然脸色惨白,失去意识晕厥。

陆€€立即驱车送他到中央医院,调取患者病历后安排了接诊医生。

急诊结束后,免疫科的主任医生告诉陆€€。

一般来讲强直性脊柱炎的早期患者,短时间内身体不会出现过于剧烈的反应。

这次闻珏晕倒是身体免疫力下降,以及贫血导致的暂时性休克。患者有车祸病史,本为截瘫患者,加上遗传病影响,务必时刻注意身体状况。

严格用药,定期检查,切忌情绪波动。

医生告诉他,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只能加以控制。若发展到后期,患者将面临巨大的痛苦,必须动手术来矫正脊椎。

陆€€深呼一口气,拿过桌上的消毒纱布,用生理盐水沾湿。一点一点清洁着他的眼周,低声说:“我已经联系了在美国工作的朋友,那边有专业的疗养院,如果要去€€€€”

“陆€€。”闻珏出声打断,停顿几秒,哑声道:“关于先前的赌注。”

陆€€突然苦不堪言,此情此景,闻珏满心里想的竟然还是宁嘉青。

他敛着唇角没说话,继续仔细地将眼睛清理干净,尔后把纱布扔进纸篓。抬眼看着吊瓶中平稳滴落的透明药液,才说:“是我误会了他,愿赌服输,我会请辞检察长一职。”

闻珏慢慢摇了下头,薄唇微微翕动:“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一开始这个赌注你就会输。”

他胸前轻微起伏,“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不会对他死心。”

病房倏然安静几秒,只剩周围仪器冷漠的响声。

陆€€声音低哑,“为什么?”

闻珏唇角的笑容似有似无,随着氧气罩消失又浮现的白雾,“我爱他,抵挡所有丑陋。”

陆€€垂眼注视着他,没再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拨开他额前扎着眼睑的一缕发。

手机突然一阵振动,陆€€看了眼来电,说:“我先接个电话。”

起身要走时,闻珏叫住他,“口渴,想喝椰子水。”

陆€€点头,“我去买。”

他关上病房的门,到走廊尽头的电梯前停了下来,回拨了电话。

蒋鸣很快接通,“U盘没在啊,是一楼这个客厅吗,电视是关着的。”

陆€€皱起眉,“没有了?”

闻珏晕倒得突然,陆€€送他去医院时没来得及把U盘拿走。

一个小时前给了蒋鸣别墅的门禁卡,让他拔下并删除文件记录。

现在却不翼而飞了。

如果是宁嘉青回来看到了视频,此时必然已经找了过来......所以另有其人。会是谁?

脚步声渐远,直至听不见时,闻珏说:“京年,进来吧。”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韦京年提着果篮进门,放在桌上,面露歉意:“来得匆忙,只带了这个。”

他解释,“今天下午我去了一趟枫香晚苑,登门拜访闻哥,可发现家中无人,客厅的电视敞着。”

多余的话,韦京年不再赘述,只问:“看来闻哥对当年的事情,已经大致了解了。”

闻珏颔首,手撑着床面要起身,可腰椎却用不上一点力气,僵硬得像一块钢板。

韦京年过去扶他坐起身,“我叫医生过来。”

“无碍。”闻珏伸手摘下氧气面罩,缓缓道:“我出车祸住院的头一年里,嘉青没来看过我。起初我以为是他不想见我,所以那一年......”

韦京年替他说出口,“那年嘉青对外称因工作原因,搬去枫香晚苑独居,其实是在养身上的伤,被钢筋贯穿的手掌,反复发炎半年的时间堪堪愈合。”

沉默片刻,闻珏轻声问:“嘉青呢?”

韦京年没回答,只说:“明天上午八点的行程,直飞新山一国际机场,最少要驻越南四个月。”

他垂眼看着闻珏,昔日挺拔茂盛的白杨,破碎得只剩一片飞絮。

可韦京年不是宁嘉青,黑沉的瞳仁里没有半点留恋疼惜。

他话间冷肃平稳,“从我认识嘉青起,他理性睿智,做事决绝,从不拖泥带水......可只在闻哥这里做了太多傻事。不过我能理解,陌生的环境,脆弱敏感的年纪,遇上优秀稳重的年长者,依赖强者是人之本性。但我始终认为,感情这东西是有保质期的。十年忘不了就二十年,就算一辈子放不下,也不影响吃饭睡觉,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顿了顿,韦京年微笑着说,“更何况这些年嘉青过得也并不好,且不说你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只要身上没有累赘,往后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闻哥,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累赘指得是谁,两人不言而喻。

闻珏闭上湿红的眼睛良久,再睁开时点头,“我不会再见他。”

得到想要的答案,韦京年不再久留。

走之前,他对闻珏说:“回去后我会告诉他你已经离开枫香晚苑,关于闻哥的病,嘉青也不会知道。”

陆€€提着新鲜的椰青回来,闻珏已经睡着了。

似乎梦里也不安稳,胸前不规律的起伏着。

陆€€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下,轻握住闻珏的一只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看他。

忽然觉得床上的人近在咫尺,却模糊陌生的看不清他的模样。

一刹那心里又闪过那个疑问€€€€他真正认识过闻珏吗?

瓶里的点滴快要输完,陆€€打算去值班室叫护士,松开手刚起身,便被闻珏重新握住。

陆€€回头,闻珏还没醒,苍白的嘴唇小幅度地动着,似乎在说梦话。

他俯身离近,听见对方说:“嘉青,梦想当飞行员的人......不可以抽烟。”

【作者有话说】

晚些还有一更

◇ 第63章 他已自由

值完急诊夜班的滕雪换好常服,挎着包从休息室出来。

正好碰见准备回家的同门师妹,“辛苦了滕主任,我开车来的,正好送你一块回去吧?”

滕雪笑着拒绝,“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

十分钟后,她在住院部的特级病房门前停下。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瞥见里面病床被子边儿露出的一隅黑发。

滕雪轻轻叹了口气,抓紧一侧的肩包带。

昨晚值班时,师妹来送夜宵。

告诉滕雪先前她查过病历的那位叫闻珏的患者,下午时急性休克送来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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