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未卿本就有些勉强, 祁遇詹出去之后变得烦躁起来,此时眉头紧皱,表情带着不耐, 吓得绣娘不敢上前。
何楼有些发愁,张头领出去了没人压得住少爷,心里叹了口气,要想不惹怒少爷还要把教导继续下去只能软着来。
让绣娘和侍女暂退门外,何楼轻声哄劝:“听说女娘和小郎都会给心上之人送荷包和香囊,再不济也会送帕子,少爷就不想给张头领也送一个自己绣得帕子?”
时未卿眉头松了一些, 何楼一见继续道:“到时张头领收到之后不说喜欢, 每每拿出来使用也能想起那是少爷赠送之物, 会更想少爷一些。”
何楼口才极佳, 配合表情动作很有画面感,时未卿想着那个场景, 莫名满足了自己的占有欲。
时未卿抬手指着一旁的托盘,“拿过来我看看。”
他拿起一个绣完花样的帕子,左右翻转看了看, 一般帕子只在角上绣一些有寓意或喜爱的东西,这个成品看上去并不复杂, 应该没有什么难度,“把绣娘叫进来。”
何楼善于察言观色, 他看着时未卿的表情,在绣娘进来之后,带着几个侍女出了正房,出去之后还把她们潜回了前院,只和纪二两人在门口守着。
正房的门一关就关到了晚膳之时,今日教导结束,何楼又去安抚了一番才领着绣娘离开。
“纪二。”
纪二立即推门进去,远远便见到书案上堆着绣线帕子绣绷乱糟糟一片,视线微一上移发现自家主子脸色不太好,连忙压低头下巴就差戳上了自己的锁骨,“主子。”
纪二心里嘀咕,那两人不地道,把他独自留下应对这场面,他很怕知道的太多被灭口。
时未卿扫了一眼纪二直对他的发顶,继续和手里的东西较劲,“晚膳送房里来。”
纪二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其他吩咐正要出去,又被叫住了。
时未卿看着手里绣得不成样子的帕子,抿起了嘴唇,“今晚让张头领睡左厢房,叫他晚上也不要过来了,就说今日我累了用完膳食便睡下了。”
“是,主子。”纪二还是老老实实低着,对时未卿的命令更是不敢置喙,去取晚膳了。
不知怎么的,时未卿绣帕子对着绣娘纪二没什么感觉,一想到要被祁遇詹看见就莫名的羞耻,便想着干脆把人支开。
只剩时未卿一人,房内安静了下来,细听还能听见线穿过布料的声音。
时未卿突然嘶了一声,看着绣针扎过之后冒出血滴的指尖,蹙起眉头,而后熟练的放到了嘴里。
显然这不是第一次被扎。
刚开始学时绣娘提醒过,血迹若是晕染到帕子上可不好洗,而且也不吉利。
时未卿可不想祁遇詹用着一个不吉利的帕子。
祁遇詹和张头领两人酣畅淋漓地切磋了一下午,此时刚清洗干净,要回正房,在路上碰见了拎着食盒的纪二。
“纪二,你这是?”方头领指着食盒有些疑惑。
“主子要在房里用膳。”纪二口风很严多余的没说,但话没说完,他还在想怎么对张头领说主子后来的命令,才能不得罪人。
纪二很愁。
谁都知道枕头风有时候吹得好,那是要命啊。
纪二瞟过来的眼神没隐藏,祁遇詹以为想让他去送,一般时未卿的事都是他亲力亲为,这样的反应,祁遇詹觉得没什么,他反倒很乐意。
“食盒给我,我去送。”
纪二平日里不常笑,此时他面上破天荒挂起一个可以说是谄媚的笑,“张头领,这食盒就不麻烦了,我去送就行。”
方头领在一旁瞪大眼睛,一脸被震撼到了的表情,仿佛再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实话,纪二讪讪地,非常不适应,这一瞬间突然理解了主子的心情,不过他脸皮厚一些,反正这两人都是自己人,谁不知道谁,没什么可丢脸的。
祁遇詹收回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没再继续纠缠食盒,问道:“未卿应该不止这一个吩咐,他还说了什么?”
努力忽略表情存在感特别强的方头领,纪二维持着谄媚的笑,没再隐瞒,“主子,今日累了,用完膳便要歇息了,张头领今晚需得睡在左厢房。”
时未卿要早睡和他睡在哪并没有关系,祁遇詹一下想通其中缘由,笑了一下,“好,让未卿早些休息,我就不去吵他了。”
闻言,又仔细观察了祁遇詹的表情,确认他真的没生气,纪二才舒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想,他容易吗他。
方头领是钢铁直男没错,但能跟着时未卿身边,便知道什么是他能问的,什么是不能问的。
眼前就是不能问的。
这事倒没多机密,但时未卿极力掩饰,祁遇詹也不会多说,只当做不知。
既然不知,就不可能和方头领说了。
晚间,夜色已深。
方头领已经收拾铺盖和纪二去作伴了,祁遇詹一个人躺在榻上还有些不适应。
过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祁遇詹睁开眼睛起身出了门。
他想临睡前再看一眼时未卿。
纪二今晚守夜,祁遇詹绕过他,站在窗前,动作轻盈地撬开了一条缝,顺着缝隙左右寻找,也未在内间看见时未卿的身影。
焦急担忧的情绪还没酝酿出来,他的耳朵就接受到了外间传来的均匀呼吸声。
祁遇詹呼出一口气,原来是在外间睡着了。
等人自己醒过来也不知何时,夜间温度不高,再着了凉。
但时未卿不想让他看见绣东西的场景,祁遇詹想了一下,取出一个浅色腰带,蒙到眼上。
正房住了几天,房内布局早已聊熟于心,闭眼走也没什么。
顺着呼吸声,祁遇詹寻了过去,摸到人后发现,时未卿趴伏这睡在了书案上。
这个姿势睡久了很容易肩臂不舒服,祁遇詹动作轻柔地扶起时未卿,把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抱住人时,祁遇詹感觉到他的手碰到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塞了进去。
祁遇詹没在意,抱着人走向了内间。
纪二察觉到动静,开门查看,一眼看见了一个蒙眼一个睡得正香的两个人。
纪二:……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默默地关上了门。
既然那两人谁都看不见,那他也能当做没看到。
难为一个金尊玉贵的娇少爷做这事,祁遇詹怕把人弄醒让他难为情,只把绾发拆散外袍脱了。
一起整理妥当,祁遇詹正要顺着他晚膳时的意思离开,未料刚一起身,腰身之处传来轻微的拉扯之感。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祁遇詹躺到了床上,打算等时未卿松手了再收,这一等便等到了自己睡着。
清醒时,浅色的腰带能感觉到明亮的光线。
此时天已经亮了。
让祁遇詹睁眼的不是自然醒,而是眼旁轻盈又不容忽略的触感。
他顿了一下,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睡过头,被人当场抓获了。
“胳膊和肩膀疼不疼?”祁遇詹眼上的眼带没动,转头寻着方向贴上了时未卿的额头,手也没忘给他揉按。
“不疼。”时未卿摇头,手指顺着眉毛滑动,看着眼前人的模样,心里有说不出暖意,“你都猜出来了。”
“嗯。”祁遇詹脸上的痒意传到了别处,他捉住乱动的手握在掌心,宽大的手掌轻易便将其包裹住,“你不想让我看,我就不看,你若不想绣,也没人逼得了你。”
没人逼得了你。
其实,时未卿一直要的都不多,他想要只有自由和报仇。
这句话如春风微抚,顷刻间吹散了时未卿的抗拒和羞耻,只剩下想要侵|占他全部的占有欲。
他想让此人用他绣的帕子,以后穿他做的衣服鞋子,所有的一切都沾上他的气息,最后完完全全归他一人所有。
只属于他一人。
祁遇詹是他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神魂颠倒,以至于心中充满力量和勇气。
那些困囿他心神的东西,也不再是让他畏惧难以面对的束缚,而是帮助他染上气息的羁绊。
越想心跳越快,时未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一天。
抖着手指把浅色腰带解开,时未卿语气一点点坚定,“我现在不怕了,我想让你看,看多长时间都可以,我还想送你一个东西,不过不太好看,你不能嫌它丑。”
送的东西是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祁遇詹平躺,把人揽到自己胸上,还是问:“是什么?”
“是我昨日绣的帕子,我去取来。”
时未卿说着起身要去外间取,无意间蹭到祁遇詹胸口,看到露出的熟悉颜色和布料,伸手扯了出来。
一个白色的帕子悬在了两人眼前。
“是这个?”祁遇詹挑眉。
“是。”时未卿有些惊讶,眼中带着细碎星光,眼神蓦地亮了起来,“怎么会在这里?你放的?”
想起昨晚被忽略的触感,祁遇詹知道了这帕子怎么跑自己怀里的。
这是一个误会,一个美丽的误会,也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难得时未卿这么开心,他不介意把这个阴差阳错圆下去。
“嗯,我放的,这不就是送给我的,我提前收了起来。”
第076章
枕边的浅色腰带映入眼帘, 时未卿扫了一眼,对这个回答生起了怀疑,“你蒙着眼, 怎么能知道这是我绣的帕子?”
谎言瞬间被拆穿, 只能怪自己心上人太聪明, 不能怪他没隐藏好。
祁遇詹笑了一声,声音又轻又低,“本来想哄你开心, 时未卿,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早上你的这份开心就这么消失了。”
“没有。”时未卿把枕在祁遇詹胸膛上,嘴角眉眼都弯了起来,“没有消失,你哄我,是比之前更开心的事。”
时未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哄。
祁遇詹揽着他的腰, 另一只手拿过帕子, 问道:“这上面绣的什么?”
帕子一角是绿色绣线绣上去粗细都有的线条, 看上去像是树枝。
祁遇詹没有贸然开口, 因为时未卿很可能绣的是别的东西,这种事最好还是交给本人解释。
时未卿看了一眼帕子, 沉默了一瞬,才道:“是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