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白和霍峋最近的夜晚生活实在规律。
十点左右,郑爷下班,霍司机鞍前马后接人,车上空调温度不冷不热,副驾驶座椅弧度也符合郑爷的腰背线条,一上车就叫人分外放松;
十点半,两人到家,郑爷先洗澡,霍保姆出门当司机之前打开的热水器温度正好;
不到十一点,郑爷洗完澡出来,可以得到霍大厨给剥皮切块的水果,顺带下肚一部分夜间吃的营养品,如果觉得饿,还能得到霍小哥从外面买回来的夜宵加餐。
十一点半,两个人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时至今日,霍峋已经彻底把郑蝴蝶的床当成他的床了,吹干头发穿条裤衩就挤进被窝里的动作驾轻就熟。
他拉住郑蝴蝶的手,照例进行睡前乱七八糟没营养的聊天,有关他独自在家时做了什么,手上的几只股票恰好涨停,赚来的钱足够在燕城最好的公立中学旁边儿买一栋楼房。
虽然当下燕城还没有学区房这种说法,不过再过两三年年,教育部就近入学的概念一推出,这好学校附近的房子都得靠抢。
现在买,有备无患。
霍峋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深远长久,聪明至极,如果不是今天傍晚人家售楼处已经下班了,他大概已经签好合同了。
“霍峋?”郑爷其实完全没在听霍少爷念叨些什么,他有想问的问题。
“嗯?”
“如果我和你分开了,你会怎么做?”
原本安生躺在床上的霍峥闻言一个一激灵,直接坐直了,全身上下比那诈尸的僵尸还僵硬,他攥着郑秋白的手,紧张问:“你说什么?你要和我分开?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说如果。”郑秋白没想到只是一个问题,会让霍峋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我€€€€”
“是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郑爷也跟着坐了起来,拉开床头灯,盘腿和紧张的霍少爷面对面,安抚地拉过霍峋另一只手晃了晃,“我梦到我们分开了,所以才想问问你。”
“梦?”霍峋的眼睛骤然睁大,“在你梦里,我们分开了?”
“嗯,分开了。”郑秋白垂下眼睑,“在梦里我对你不算好,我们的分开也是理所应当,我总觉得,你应该恨我才对。”
应该恨他才对,而不是一直爱他,更不是爱他爱到生命的尽头。
霍峋仔细观察着郑蝴蝶的表情,从郑秋白提起‘梦’,他的心就开始狂跳,由衷希望,是老天爷开眼,让郑秋白梦到了过去发生的种种。
但看郑蝴蝶认真又平静的表情,霍峋觉着,他大概真的是做了个模糊的梦,倘若和自己一般梦见的是真实至极的一切,此刻就应该鼻涕眼泪流一脸。
他俩分手时的种种,还是值得郑秋白掉两滴泪的,虽然,霍峋从没见过郑蝴蝶掉眼泪的样子。
“我才不是那种分手就记恨前任,看不得前任好的人。”霍峋摇头,“我不恨你,我还会继续爱你,因为分开肯定是你提的,我没提,也没同意,我就还是喜欢你,而我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
哪怕使他幸福的人并不是自己。
不过回首过去,霍少爷已经完全摒弃了这一观点,他不该把自己祈求的事情寄希望于别人身上,同样,也没人比他更配带给郑秋白幸福。
郑秋白闻言,只觉得霍峋这恋爱观,比上辈子被下降头一般的他自己还要可怕,郑秋白从不会回头去怀念前任,无论是霍峋还是叶静潭。
郑爷扶额,“你不能这样。”
“没什么不能的。”霍峋从不为自己与郑秋白分开的选择后悔,他明白那时候郑秋白同样走投无路。
他只后悔一件事,那就是没有早一点回去找郑秋白,叫叶静潭那小贱人成了捡漏王。
霍少爷勾唇,“你只是不明白我多喜欢你,如果你明白,就可以理解了,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
郑爷:……
他明白霍峋很喜欢他,但却依旧不理解霍峋的脑回路,尤其他们上辈子已经近十年没有联系,更没有彼此的动向,这小子还愿意第一时间掏那么多钱出来救他,这份恩情与爱,很难不叫人为之惊讶和动容。
难道霍峋真的十年如一日藏在角落里,偷偷摸摸爱着自己?
这跟发霉的蘑菇有什么区别?
郑爷恨铁不成钢,他恨不得回到上辈子,手把手教霍峋把自己。
当年分开后,霍峋就不该音信全无,他应该反复出现在郑老板眼前蹦€€,叫郑秋白想无视他的存在都做不到。
这样成不了心上的朱砂痣,也能成为心上一根刺,纵使郑秋白摔坏脑袋,也绝不会忘掉他,更不会眼瞎看上叶静潭。
他正色道:“霍峋,那如果我死了呢?我死了你€€€€唔?”
霍峋两只手都被拉着,只能迅速身体力行,用嘴封缄郑蝴蝶这毫无忌讳的问题,他狠狠叼住郑秋白的嘴巴,毫无章法地啃咬,泄愤似的哼哼,语音模糊:“你不许胡说八道。”
“……”
把郑蝴蝶的嘴巴吮得红红的,还留在一圈齿痕,霍峋才退开,沉声道:“不许胡说八道。”
“我是说如果。”郑爷抽回手,摸到下巴上的牙印,还真有点疼。
“如果也不成,没有这种如果,如果有,你死了我一定和你一起€€€€”
“呸。”郑秋白心惊肉跳,伸手拍了拍霍少爷的嘴巴,“快呸。”
“不呸,我对天发誓的,所以你一定是长命百岁。”霍峋抿唇,“这样,我就和你一起变成白头发的老头子。”
郑爷想以玩笑糊弄过去的夜间谈话在此刻变得正式起来。
他也发现,似乎两辈子下来,都是霍峋在直白地对他示爱,而他总是畏首畏尾,权衡利弊,躲躲藏藏,习惯去顾左右而言他,从不能直面内心,坦诚相待。
他以为爱与交往应当是他和叶静潭那样,点到即止,君子之交,有来有往。
往天平上一放,他们两人付出和得到的东西,大差不差,恰好足够天秤平衡,不亏不欠。
可事实上,是他爱得过于胆小,才会被真挚爱着时都觉得负担与受伤。
“我错了。”郑爷胸口闷闷的,他伸手抱住了霍峋的腰,整个人压了过去。
霍少爷顺势仰倒在床垫上,被郑蝴蝶压在身下,伸手抱住那清瘦的肩,道:“你错什么了?你没错€€€€”
郑蝴蝶是不会有错的。
“对不起,霍峋。”郑爷的眼睛有点酸,不过他很快闭上了眼,没丢人的哭鼻子。
“怎么了?”霍少爷紧张起来,“你怎么了?不要吓我。”这么多的铺垫,不会是为了甩了他吧?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郑爷抬头,尖尖的下巴抵在霍峋胸口。
“你说什么,我都不同意分手!”霍少爷脸色沉重。
“不是分手 。”
“我也不接受开放关系,你厌倦我,想再找一个,这档子事不可能,不行!”他们现在不是合约关系了,霍峋好不容易爬到这正室之位,他可没什么肚量。
能接纳先前那些外室的孩子,是因为孩子会像郑秋白。
那些野男人,长得可不会像郑蝴蝶,来一个,霍少爷手撕一个,来两个,他手撕一双,哪怕就此吃醋善妒和郑蝴蝶成为怨偶,也不退让,这是原则问题。
郑爷看着霍峋没安全感的样子简直心酸,他伸手摸摸霍少爷紧皱的眉心,试图抚平那处沟壑,叹气连连:“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
霍峋眨眼,不吭声,但眼底的紧张还未消散。
郑秋白知道,这也是他自己给自己埋的雷,现在挨个炸了,只能受着,硬扛。
“我想说的不是分手,也不是我厌倦你了,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霍峋被郑蝴蝶哄地脸红,含羞带怯,“那是什么?你说吧。”
“我怀孕了。”
第071章 孕检
“我怀孕了。”
这句话对郑秋白而言, 是破釜沉舟的极致坦诚。
倘若不是人生重来一次的故事太过耸人听闻,他也想把上辈子的失去和错过一一讲给霍峋听。
讲给这个,大概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松开他手的存在。
所以郑秋白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错过了一辈子, 未来纵然有他无法预测的风险,他也要和霍峋有一天爱一天, 这样就算分开, 也不会觉得遗憾到想要一头碰死。
见霍少爷微微张开嘴, 似乎陷入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凝滞状态, 郑爷道:“怎么?傻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猜到了。”
郑秋白的直觉一向敏锐,情商足够高,人活的也敏感。
从那天在瞎子大师的危房前,霍峋见到他捂着肚子出来, 率先急切询问他是否肚子疼、要不要去医院开始, 先前种种不太对劲的小细节就被一点点串联了起来。
再加上霍峋总在以为他睡着的时候, 偷偷伸手摸他的腰和小腹, 这种直觉就愈发鲜明。
霍峋一定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在今天之前,郑爷都以为霍少爷是成熟了,懂得就算是谈恋爱,彼此之间也要有秘密和空间, 这样不追问也不闹腾, 叫郑秋白很是放心。
不过看霍峋现在这痴呆样,郑爷反倒有点担心是自己猜错了,他贸然开口, 给这小子吓着了。
“你吓傻了?”
霍峋抱着郑爷的手臂越来越僵,他直勾勾地望着郑秋白的脸, 难以置信这叫他盼星星盼月亮的坦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来到在自己的面前了。
视野变得狭窄,只能余下郑蝴蝶的脸,他看到那张嘴在合动,却听不到声音。
哪怕预先从霍峥那得到了不正当途径来的确切消息,但这一刻,霍峋依旧感觉脑袋里如同被塞进一只蜂箱,暴躁的蜂群在他大脑中横冲直撞,叫他无措,惊喜到失声的无措。
霍峋比郑秋白更清楚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对于郑蝴蝶这样周身充斥算计和利用的人来说,怀孕对于他而言是一件足以和身体缺陷相提并论的高风险事件,甚至牵扯未来。
不是绝对的信任和坚定的选择,他绝不会轻易张口。
而现在,郑秋白主动告诉了自己。
这和郑蝴蝶主动来求婚有什么区别?
莫大的满足感和安全感包裹住霍少爷,他忍不住眨了下眼,豆大的泪珠霎时涌了出来,晶莹的一颗,顺着他眼角滑进鬓角。
霍峋下意识想要遮住湿润的眼睛,当着郑秋白的面,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先掉了眼泪,这也太太幼稚太掉价了。
他还想展示一下他成熟绅士的胸怀呢。
郑爷慌了,去扒拉霍峋遮掩面颊的手,“你哭了?哭什么?”
这是被吓哭了?还是不能接受?
“我、我知道,我就是以为,”霍峋使劲捂着脸,不给郑秋白看他的表情,只剩露在外面嘴巴都抿成了委屈的线条,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鼻音,“你根本不想告诉我,也不准备告诉我。”
在今晚这场谈话之前,的确准备这样做的郑秋白:“……”真心虚了。
“但你告诉我了。”霍少爷躺在郑蝴蝶身下,捂着脸掉泪,他知道,这是郑秋白容许人生中继续存在他的身影,他有了做这个孩子爸爸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