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郑星星没听懂。
“我说,你是来找郑秋白要钱的吗?”叶聿风话说的直白,他也没见过郑秋白父辈那边的亲戚,可舒澜和郑秋白在叶家那么多年,那当爹的可从没上门看过郑秋白,一看就不如叶长流。
这么多年没有来往,突然就蹦出来了,很难不叫人怀疑是穷亲戚找上门。
“我€€€€”郑星星的小黑脸被这话问的直接充血,成了黑红黑红的小桑葚,一直以来面团似的脾气,终于有了点气性。
他没想过找郑秋白要钱,奈何他现在穿的、吃的、看的、住的,每一样花的都是郑秋白的钱,实在是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最终低下脑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叶聿风这人没长多少心眼,更别提坏心眼了,他就是单纯的说话直接不好听,“不是,这就哭了?没要就没要呗,你哭什么啊?还真哭了?”
郑星星抱起书,往客房走,一边走一边用胳膊擦眼泪,那背影相当凄惨。
叶聿风追上去抓他,生怕郑秋白到家为这事儿赶自己出去,求爷爷告奶奶掏出自己的钱夹子,“别哭了别哭了,我给你钱,你去大商场买变形金刚好不好?!”
郑星星不理他,继续走。
“那买汉堡薯条,还有可乐,你喜欢吃吗?可好吃了!”
回应叶少爷的是客房无情合拢的大门。
郑爷今晚到家比往常提前,一听到大门动静,守在客房门口持续敲门的叶少爷弹射起步,谄媚地冲到门前,“你们回来了,辛苦了。”
“别来这套,”郑秋白早从霍峋口中得知了叶聿风的意图,伸手挡开对方,“家里人太多,住不下你。”
郑爷都忍不住感慨,自从让霍峋住进家门开始,他的底线真是一步步在降低。
放上辈子,哪里有人敢到他这老房子里借住,连叶静潭也只是坐进来喝过几杯茶而已。
跟在郑蝴蝶身后进门的霍峋对着哭丧脸的叶少爷一摊手,这是郑蝴蝶的意思,他也爱莫能助。
叶聿风紧跟着就开始撒泼,“你不知道我在家里过的什么担惊受怕的日子,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我不嫌人多,我就想找人多的地方!”阳气重。
郑秋白充耳不闻,进屋没看到郑星星的踪影,随口问:“星星已经睡了吗?”
霍峋复读机,问叶聿风,“睡了吗?”
刚刚还振振有词的叶少爷安静了,心虚。
他哪知道那小子睡没睡,就知道这孩子娇气的很,说了两句就哭哭啼啼地藏起来了,再没有从客房里出来过。
“大概,睡了吧。”
“什么叫大概,你不是和他一起玩的吗?”
“我和那种小孩儿怎么玩的到一起去?”叶聿风哼声:“而且都是弟弟,为什么他能住在这里,我就不能了?”
叶少爷控诉郑秋白的薄情,“你和他面都没见过几次,我和你可是从小一起长大,从没见你对我这么好。”
“?”说的好像叶聿风小时候有郑星星那么懂事似的。
“就事论事,我也是你弟弟吧。”叶少爷气鼓鼓的,看样子要不是舒澜和叶长流已经归西了,他还得去告一状。
在一旁看热闹的霍少爷不嫌事大。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站在郑秋白这边,因为郑秋白喜欢郑星星,本着爱屋及乌的原则,他对这孩子的抗拒表露的不是那么明显。
叶聿风就不一样了,这小子撒泼撒的名正言顺,不必像郑霍氏一样,戒骄戒妒,胸怀大度。
“你和一个孩子比什么?”郑爷头疼。
“我也不大啊!”叶聿风往沙发上一仰,“我不管,我就是不走!就不走!”
大半夜的,这大喇叭叫唤地叫人头疼,“那你只能睡沙发。”
“我不,他睡床,我也要睡床!”
郑秋白的耐心已经要告罄,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霍峋,使了个眼色。
霍打手福至心灵,撸起袖子,逮鸡仔一般,把沙发上的叶聿风薅了起来。
“扔出去,让他睡楼道吧。”郑爷发号施令。
“嗯。”
“哎!?别别别,睡沙发就睡沙发,我睡沙发!”
叶少爷得到了沙发的使用权,虽然不情愿,但这屋里的确是没有更合适他住的地方了。
郑爷洗漱过,专门到郑星星的客房看了眼,发现这孩子已经睡着了,就轻手轻脚出去了。
守在门边的叶少爷见他出来,忙问:“没事吧?”
“什么事?”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他睡着了没,休息的挺早啊。”
“睡了。”郑星星这健康作息,和他们这些夜猫子也是的确过不到一起。
“睡了就好。”没告状就更好了。
欺负小孩的叶少爷松了一口气,转头和郑秋白提起这两天的糟心事,“……除了加班,那小贱种也不让人省心,我都觉得,该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去。”
“他站在楼梯前面哭?”郑秋白掏掏耳朵,这可真是新鲜事,“你看错了吧?”
“对,就中厅那个大理石楼梯,小时候我从栏杆上滑滑梯摔断腿那地儿。”叶聿风保证,“绝对没看错,是那种闭着嘴,目露凶光的哭,吓人又奇怪。”
那处楼梯也是郑秋白上辈子闭眼的地方。
“你看见他哭,他没找你事?”
“他瞪我了。”然后叶少爷就被吓跑了,“这一阵,他在公司里也很高调,之前那块不太顺当的地皮被他拿下了,他这还不知道满足,还把手伸到别人看中的土地上,明抢。”
立人集团里,能拿项目的,不是和叶家沾亲带故,就是和赵淑梅沾亲带故。
赵淑敏手里的东西叶静潭暂时不敢碰,可那些叶家小领导就遭殃了,叶静潭的辈分大,又有叶老爷子撑腰,被他盯上了,想不松口也难。
如果说从前叶静潭在公司,顶多算是有点私生子的传闻见不得光,那现在就是彻彻底底因为他自己的私欲和不道义的所作所为,被人背地里唾骂不断了。
“他这么做,董事会没有意见?”
“没有,因为他手上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大笔资金,做那些地皮的开发费用,绰绰有余,都不用等银行批贷款的。”
郑秋白问:“这笔钱是哪来的?”
“不知道,我以为是我爷爷给的,但奶奶说不是。”公司账面上没有明细,叶老爷子也精明,可以给公司的资源,却不会掏自己的小金库给叶静潭做后盾。
“那还是叫人查查,他这笔钱是怎么来的。”郑秋白担心,他上辈子差点背上罪名的一百亿,可能从这时候就有端倪了。
“我巴不得他的资金是违规途径来的。”叶聿风半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他做的天衣无缝,到时候再嫁祸他人,再想找证据就晚了。”上辈子如果不是经济下行银行自查,立人集团这一大笔无主的贷款,压根不会暴露出来。
而那时候叶聿风早都不知道被叶静潭搞到哪条阴沟里去了,郑秋白到死,都没从叶静潭口中打听到叶少爷的消息,只知道叶静潭是铁了心,要牺牲叶聿风,做那个替罪羊。
因而郑秋白知道,上辈子的叶少爷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扛不住叶静潭的压迫,认命屈打成招去坐牢;要么是被叶静潭了结,伪装成畏罪自杀,一劳永逸。
“他能那么厉害吗?”叶少爷天真问。
“他都能搞到你认知以外的钱了,还会是个傻子吗?”郑秋白被这傻货气地想笑,“你如果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就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奶奶。叶静潭能弄到这么多钱,不可能是以他个人的名义,一旦出事,说不定会拉整个集团一起下水。”
虽然立人集团这艘大船上已经没有了郑秋白,纵使沉没,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但傻哼哼的叶聿风到底是他的弟弟,总不能看着这一切重蹈覆辙。
霍峋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见这哥俩还坐在沙发上聊天,不满地上来拉郑蝴蝶回房,又戳叶聿风的伤疤,“这么晚了,还聊?我们明天上午不上班,你也不上班吗?迟到了不扣你工资吗?”
需要上班的叶少爷偃旗息鼓,不再拉着郑秋白扯闲篇说人坏话,在沙发上卧下了,“麻烦帮我关一下客厅的灯,谢谢。”
郑秋白和霍峋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相拥而眠。
靠在霍峋的胸前,郑爷突然觉得,他这一屋子都是因叶静潭而悲哀的被害人,没有一个好过的。
“你说,以后要不要换个大点的房子?”这样不至于家里没有第二间客房。
霍峋知道,这其实和房子大小没关系是郑蝴蝶本质上,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于是他应允道:“好,买个大房子,给他们每人留一间屋子。”
“但我不能接受他们天天在家里住着,偶尔来可以。”霍峋把手伸进郑秋白的睡衣里,老房子不隔音,他也只敢摸摸,“我还是想和你过二人世界。”
“我也是。”偶尔人多一点,热闹点,郑秋白喜欢,只有他和霍峋的平静生活,他也喜欢。
因为只要有霍峋在,他就不会心慌,更不会觉得孤独。
谁叫这个男人,是他的终生挚爱。
*
郑达伟死了,去掉ICU昂贵的维生设备,靠着郑秋白预交的住院费,在医院艰难地挨了四天,终于彻底断气。
郑爷是在下午得到的消息,郑虎说,已经联系殡仪馆的人送去火葬场排队等着烧了。
人拉回老家太贵,骨灰带回去便宜。
火葬场烧人不要钱,但必须是直系亲属签字领取,郑虎没办法签字,这打电话找郑秋白是为了讨要郑星星,他似乎也清楚,郑秋白不会来签字。
郑爷对这人办事的能力已经无话可说了,“为什么不早点联系我?!”
郑秋白对郑达伟没有感情,可郑星星还小,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直接就要领骨灰了?
郑虎被呲地不敢吭声。
“烧了没?”
“啊?”
“我问你烧了没?!”
“还排队呢?”
“包个灵堂,让人布置的安详点,我一会带着他过去。”
“那灵堂太贵了,好几百,就租告别那一小会,不值当€€€€”到停尸间见一面也行不是?
“我出钱。”
郑虎闭嘴了。
挂掉电话,郑爷从卫生间出去,霍峋看出他表情不太对,上前询问:“怎么了?”
郑秋白摇头,拍拍坐在沙发上安静看故事书的郑星星,艰难开口:“星星,医院那边来电话了,说€€€€”
郑星星捧着书,他早就对这件事有了预料,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慌了,不知所措地掉起眼泪来。
郑达伟死了,虽然他懒惰,不负责,不是个好爸爸,但他死了。
郑星星自此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成了无依无靠的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