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的孩子在打针,疼得哭闹。
“我要回家不打了,呜啊啊啊啊!!”
吵得耳朵疼。
苏落扶奶奶坐到离小孩最远的空闲病床上。
老医生年纪也接近六十,由于没钱请护士,拿药打针都是他一个人忙碌。
在十里村待了几十年,信誉良好。
徐医生给余芳诊治。
“天气太热,过于劳累,中暑了。”
还好不是大问题,少年陪着奶奶输液。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意料之外的人€€€€吴珍的婆婆。
也许是家里人谁生病了。
她隐晦地和徐医生交流,声音放得低,怕人听见。
表情也不对劲,刻薄的五官洋溢着压不住的喜悦,像有好事发生。
儿媳才去世没几天,婆婆就面带笑容出现。
她的衣服和发箍都是鲜艳的红色,没半分忌讳。
眼看徐医生收拾医药箱准备和她离开。
苏落着急得突兀地站起来,病床“嘎吱”响。
他一回头,浑身凉透。
对视了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余芳眸光阴冷地盯着自家孙儿,她在输液,情绪难以揣摩。
“你要去哪?”
苏落对吴珍婆婆太过在意,引起了余芳的怀疑。
他一紧张,手心又出了汗。
粉嫩的指尖揪紧着裤沿,咬紧下唇。
老人会不会猜到自己孙儿皮囊下换人了。
少年哽涩开口,发抖的声线掺着混乱的思绪。
“奶奶,我……只是好奇而已,吴姐姐才去世,她婆婆看起来根本不难过,所以我想去看看。”
不知道余芳信没信。
苏落说完,如同等待处刑的羔羊杵在她的病床旁。
持续了一分钟。
度秒如年,少年肤肉细腻的小腿肚在打颤。
终于。
老人疲惫地阖上眼皮,她打算睡觉。
“都快结婚了还长不大,毛毛躁躁。别去太久,晚饭前得回来。”
苏落放开蹂躏得多出褶皱的短裤,惊喜地仰起头。
“好的,奶奶。”
老刘家。
还没到七天,用于祭奠的白色装饰物就已经迫不及待全部拆下。
苏落躲在苞米地里静静观察。
刘老头个子不高,面黄肌瘦。
他穿了件洗得卷边的便宜背心蹲在门槛上,嘴里抽旱烟。
他叹了口气后,不知道听见屋里传来什么好消息。
男人压抑的嘴角勾起。
他把烟杆挂在裤腰带上站起来,精神抖擞。
刘老头的儿子,也就是吴珍的丈夫刘志鹏。
他恭敬地送徐医生出门,手里帮忙拎着医药箱。
给对方硬塞了个鼓鼓的红包,分量不少。
刘志鹏五官愁苦,嘴角耷拉,他还是那副笑不起来的模样,天生的。
只是眉梢间添了些喜气。
老医生拒绝不收,还是拗不过刘家父子俩,把红包放进口袋里。
太怪异了。
吴珍的婆婆是什么性格?一分钱都不舍得乱花,居然能同意儿子拿钱给别人。
苏落提前等在徐医生回小诊所的路上,甜言蜜语打听。
可对方的嘴像被针缝上似的,很严实,啥都没透露。
只说是老刘家的人伤风感冒,开了几副药。
苏落回家吃晚饭。
天色渐晚,夜色笼罩十里村。
余芳站在堂屋里,她手中点了三炷香,和自家孙儿说话。
“跟我进来。”
苏落是第一次进奶奶的房间。
脚下的泥土地面不平坦。
老式灯泡不亮,蒙了灰,光线影影绰绰。
靠门边放着一张古朴的红木梳妆台,怕是几十年前的嫁妆。
左手边是比人还高、表面掉漆的柜子,关得很紧。
少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柜子里仿佛能装进两个人的空间。
他正对面的墙上悬挂黑白遗照,是原主的爷爷。
苏落过于害怕,不敢直视。
余芳将手里的香插好。
“老头子,你都很久没看见孙儿了吧。他现在啊,没以前调皮惹人烦,只是,变得呆头呆脑有点儿傻。”
少年默默听着老人絮絮叨叨的话。
余芳爬上床尾,打开来一个陈旧的箱子。
从最底下,拿出了布包。
一层层揭开,是一串银质的手镯。
造型精简没有繁杂工艺,内环刻了两个字“平安”。
她示意苏落把手递过去。
少年乖乖照做,手镯大小合适,恰好搭在腕部,还有些许空间。
“戴上就别摘下来,记住了吗?”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严肃,没和他开玩笑。
“嗯。”
余芳转身,蹒跚出去。
“给你爷爷上炷香吧。”
少年和遗照独处。
散发着灰尘和霉味的屋里空荡荡,寻常能听见隔壁的狗叫声也没了。
晦暗不明的灯光映在墙上的黑白遗照。
老人板着脸看着苏落,他褐色皮肤上浮现瘢痕。
少年手里的香怎么也点不着。
火柴燃起,触碰到香又熄灭,试了好几次都不行。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心里有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感。
他被烫到手,皮肤太嫩,瞬间红肿。
余芳杵着拐杖进屋,皱眉时眼角纹路更深。
“唉,怎么笨手笨脚的?出去吧。”
苏落蜷在床上。
他举起手腕上的银镯子认真研究,是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看不出来,问系统也不回应。
需要自己查。
还不算太晚,老人应该还没睡着。
苏落推开门,轻轻呼喊,“奶奶……”
熄了灯。
窗帘没拉,月光稀疏。
老人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