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他还在离开前向陀思眨了眨眼,似乎是想让他不要太感到压力。
“明天我会告诉瓦季姆,让他多做点美味的食物。”
说完这句不知是庆祝还是犒劳的话,主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陀思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拱形的七灯台将要燃尽,蜂蜡制的圣烛又细又长,是代表神圣威严的金色。
直到连墙壁上的巨大十字架倒影也逐渐黯淡,他才来到圣祭案前。
纸张燃烧后的余烬落在暗红的圣血布上,在烛火的映照下并不十分显眼。
陀思伸手捻起其中一片,它是如此轻易就在指尖破碎了,连同其上那隐隐约约闪过的文字一道。
这确实是真正的制作说明书,已经彻底不存在世上了。
他的计划再度发生了变数,目标甚至就在他的面前被烧毁。
原本的计划宣告完全失败,他通过异能武器来达成理想的路途已然被落下的巨石堵死。
“〖你们如今要知道……我、惟有我是神,在我以外并无别神,〗”
拗口的古典希腊语低声响起在这间肃穆的至圣所内,身穿纯黑教衣的陀思语调轻缓,祷告的声音如溪流击打着洁白卵石,清澈而沉静。
但他的动作并非如此虔诚。
圣祭案形状是一个并不高的长方形箱体,象征着耶稣的坟墓与上帝的王座。亦有宣言称天父会以凡人所不得见的无形躯体端坐其上,因此从不准许放除了圣像、福音经与圣盒以外的东西,空出大片位置。
此刻,陀思却坐在圣祭案上,好似这本该就是他的位置。
不傲慢,不谦卑,不狂妄,不怨憎。这只是一种理所应当般的姿态,就像雨水应当自天空落下那般合乎常理。
“〖我使人死、我使人活、我损伤、我也医治、并无人能从我手中救出来……〗”
念着圣经中的箴言,陀思的右手拇指慢慢摩挲过食指的关节处,闭目的神情宁静,如正聆听天启。
那里的皮肤触感光洁细腻,没有被啃咬过的瘢痕。
换句话说,它本该因一种不良习性而长期存在,却在五天内淡化了许多,就像是€€€€他突然戒除了这个思考时的下意识行为。
凡有所动作……必留痕迹。
没有等那场意外的火灾事故发生,已无需停留于此的陀思提前离开了滴血圣母教会。
他从不急于求成,也没有焦躁冒进的性格特质。
气馁更是天方夜谭,陀思早已清楚自己的所图甚大,为世间绝大多数人所不容,哪怕这次计划顺利成功,也不过是向前走了一小步而已。
只不过,在这条道路上,他似乎……先发生了点尚未明晰缘故的意外。
…………
经过两次等待被系统唤醒意识的过程,叶伊赫发现自己在间隔期间会感觉睡了漫长无梦的一觉,真是犹如婴儿般的睡眠。
€€€€但每次他再睁开眼,身处的场景总会跳跃得让人不知所措。
与此类似还有原主的身份,切换的速度简直快到匪夷所思。
不远处的建筑是恢弘大气的古典主义风格,精致的大面积浮雕与严格对称的希腊美学使它看上去更像某种淋漓尽致的艺术,是与教堂截然相反的另一种优雅庄重。
再加上他这身看起来只是普通装束的衣物……
肩膀与后背传来的重量沉甸甸的,不知道原主正背着个什么东西,叶伊赫转手将它拎至眼前。
一个形状怎么看都是大提琴的琴盒。
叶伊赫:“…………”
再加上这怎么看都很像是学校的建筑物,以及来来往往背着各种乐器的年轻人。
见鬼,这次他该不会变成音乐生了吧!?
第10章
等等,别看这具身体格外年轻,他还没忘记第一次醒来时原主正在当罪犯……该不会里面其实藏着一把突突?
叶伊赫绕开人群走,挑了个没什么人经过的角落,将背着的大提琴盒就地放下,拉开拉链。
€€€€长舒口气,里面确实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大提琴。
再摸摸口袋,发现一张硬质的学生卡,上面印有原主的头像和几行字母。
就是他看不懂俄语,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系统说帮忙激活这具身体的语音信息处理还真就只有语音能理解,一点都不带多的。
话说回来,他完全没想到原主的艺术天赋这么强,明明身体还没怎么长,人直接从教堂来读看教学楼就很高级的音乐学院……也不知道学费是怎么负担的,毕竟原主看上去居无定所,目前还是个逃犯。
还有这把大提琴,一看就不便宜。
叶伊赫感叹着取出那把琴弓,发现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握才是正确的。
毕竟他只在小学和初中上过音乐课,接触的乐器除了瞎吹的口琴就只有瞎敲的三角铁。
但这长度,这硬度,叶伊赫索性抖手在空中来回挥了两挥,把那根七十来厘米的琴弓舞得飕飕作响。
真是把不错的好武器啊,抽起人来一定很顺手。
叶伊赫在内心给它点了个赞,依依不舍地放回琴盒€€€€毕竟大提琴都很贵了,这把琴弓肯定也便宜不到哪里去,哪能真把它当打狗棍使。
眼下还是先来祈祷一下他这次不需要停留太久吧。
当辅祭还能混在同僚中装模作样念几句悼词,拉大提琴……听他拉大提琴,还不如看狗拉雪橇。
至少狗拉雪橇,属于自带的种族天赋。
拉上琴盒的拉链,叶伊赫甩手将这沉重的乐器往肩上一背,抬头便看见有位女生正目瞪口呆盯着他。
对方的手里正拎着把小提琴,似乎是想找个不会打扰人的僻静地方练习€€€€于是就看着有个貌似体弱的美少年将琴弓挥得虎虎生风,一招一式铿锵有力。
只是这架势和拉大提琴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想解释也说不出俄语的叶伊赫:“…………”
依旧处于震惊状态的女生:“…………”
气氛尬在这里,两人面面相觑,就在叶伊赫正准备若无其事的绕道走开时,女生开口了。
她小声憋出句“卧槽”,是让叶伊赫眼前一亮、再熟悉不过的中文。
“来这里真是开眼了,这辈子头一次见长这么漂亮的毛子在用琴弓舞剑。”
对啊!叶伊赫豁然开朗。
这里是看起来就很高级的音乐学院,意味着无论什么时代都会吸引各个国家的留学生来此求学€€€€那这其中还能没他的同胞吗!
终于能交流了!
“抱歉,吓到你了?”叶伊赫不好意思道,“不是舞剑,我只是在试这把琴弓趁不趁手。”
“啊,你中文说得好溜,”说的话完全被听懂了,女生更加不好意思得单手捂住脸,“我第一次来俄国,还不了解你们的文化习俗……”
不,他觉得无论哪个国家的文化习俗也不会这样试琴弓的。叶伊赫心想道。
“没事,我也是随便挥了两下。”
好不容易能在这里有个可以交流的对象,叶伊赫当然要抓紧时间给自己解惑,“现在是什么时间?我是指年月日的那种。”
女生:“………嗯??”
“抱歉抱歉,我长话短说。”叶伊赫的语速飞快,“是这样的,我其实是这具身体的第二人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切换,所以想在【我】出现前尽量多收集些周遭情况。”
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这是他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而且双重人格患者的人格之间互相独立、记忆也不共享,即使在不同时间段面对同样的事情时,也会给出截然不同的反应€€€€眼下他和原主的情况,怎么看都很符合多人格特征。
“哦、哦……”
女生眨巴着眼睛,好像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她手里的那把小提琴被捏紧又放松,颇有些对待重症患者的手足无措,但她还是用一串数字解答了叶伊赫的问题。
也没有过去很久啊……叶伊赫和上次在教堂看到的时间比对,发现才过去了四个月不到,不由啧啧称奇。
就这么点时间,也不知道还是未成年的原主是怎么做到从罪犯成为神职人员又成为音乐生的,真是人不可貌相,莫非他是属于天才那一挂的,罪犯的路纯属走偏了一下?
想到这里,叶伊赫抬起手瞥了眼,不出意外又在指节处看见长时间啃咬后留下的淤痕,按上去甚至还隐隐作痛。
就是啃手指这个毛病总是改不了。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那位女生见叶伊赫走神,又轻声开口问道,“宿舍和教室的地址呢?”
“确实都不清楚……事实上,我连俄语都是能听懂但不会说。”叶伊赫将手伸进上衣口袋,摸出那张硬卡片递给她,“但我有学生卡,可以帮忙看看这上面的相关信息吗?”
“啊,确实有这种情况的,我也是能听懂家乡方言但不会说,每次回老家都是他们讲方言我讲普通话,主打一个无缝交流。”
女生接过学生卡,“我来看看哦……米哈伊尔€€波波夫……助教老师!??”
对着这张卡片的她惊到瞳孔地震。
这根本不是学生证,这是工作证啊!
叶伊赫:“…………………”
哈??什么???
就凭这未成年的身体!?他怎么做到直接当上助教的???
那可不没交学费吗,这学校还得倒过来给他发薪水呢!
还有这个波波……怎么听都感觉不像是正经名字,九成九和西里尔一样又是个假名。
“原来我是老师,真是帮大忙了,”内心刷过一连串弹幕,叶伊赫虚弱的朝她感激笑笑,“我还不知道你的称呼。”
女生:“…………”
“我叫苏梦之。”
看着明明对方比她年纪还小,眼下却荣升她师辈的漂亮少年,简直要汗流浃背的女生€€€€苏梦之将那张工作证恭恭敬敬递还给他,“这个……老师好。”
僵硬接过工作证的叶伊赫:“…………”
不理解。双方都是一万个不理解。
气氛默默安静了下去,枯叶打着凉凉的旋儿刮过这处偏僻的场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