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还好,说起此事骆棋就是一肚子气。
“若不是你出那馊主意,我们怎么会惹到天珠蛟!”
不招惹天珠蛟,自然也不至于落得那般狼狈,还被任青悦抓了个现行。
“谁知道河里藏着凶兽?”蔺超不服气,“况且,骆师兄也赞同了这个主意,最终还是骆师兄做的决定,把人推下去。”
骆棋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这么说来,怪我咯?”
蔺超撇嘴:“怪颜昭。”
“说得对。”骆棋把宗规撕成碎片,扔进桌旁的碳炉里。
炉里燃起一簇明火,将纸张吞噬,焚化成灰。
蔺超收回视线,垂下眼:“不抄宗规,大师姐那儿怎么办?”
“我好歹也是亲传,她无权惩戒我。”骆棋口头上这样说,心里却难免忐忑,怕任青悦日后追究。
顿了半晌,余光瞥见那沓白纸就心慌。
骆棋坐不住,起身,吩咐蔺超:“跟我来。”
€€
“师父!您要给徒儿做主啊!”
骆棋声泪俱下,将自己与天珠蛟交手留下的伤露出来给大长老看。
“都怪颜昭引来天珠蛟,徒儿为了保护师弟师妹险些丧命,如果不是徒儿运气好,恐怕今日之后您就见不到徒儿了!”
骆棋将那场面描绘得异常凶险,尤其他说自己救人那段,蔺超险些憋不住笑场,只能狠狠咬紧牙关,腮帮子略略鼓起来,这才能显得严肃些。
天珠峰长老€€€€朱丘,人称书化道人,耐着性子听骆棋叭叭说完,瞥一眼他胳膊上拇指大一小块淤青,叹息:“真有此事?”
骆棋赶忙回答:“师父!徒儿所言句句属实,蔺超,他可以给徒儿作证!”
蔺超接到骆棋示意,点头帮腔:“长老,确有此事。”
朱丘手中道书翻过一页,面无表情:“你入门六千年,堪堪修炼至金丹初期,连只天珠蛟都打不过,还有脸来为师面前诉苦?”
骆棋脸皮一颤。
“回去,罚抄宗规两万遍,三日之内交来。”
朱丘挥手送客,骆棋心如死灰。
蔺超低下头,表情管理失控,肩膀一个劲抖。
身后门刚刚合拢,骆棋抬起一脚踹蔺超屁股上。
蔺超跌倒滚了个跟头,摔得灰头土脸,大声控诉:“你自己失算,怎么总拿我撒气!”
骆棋攥紧拳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一直在笑!”
蔺超绷不住,险些又要笑,假装咳嗽清了清嗓子,转开脸糊弄过去。
忽然,怀里凭空变出一堆白纸。
骆棋拍拍他的肩膀:“是兄弟就帮我抄一万。”
€€
元奕守着颜昭炼化妖丹,不知不觉屋外太阳西斜,暖橘色的夕阳铺洒在下山的小路上,景色雅致。
不知道颜昭几时会醒,元奕又沏一壶茶。
门外青石小路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打眼望去,白日里替元奕指路的小弟子现身院外,神态恭敬。
四下打量须臾,轻敲院门。
元奕手中拂尘轻轻一扫,院门自动开启。
毕蓝听见道人应她:“进来。”
她不敢东张西望,低头放轻脚步,踏上门外石阶,“弟子毕蓝,见过代峰主。”
毕蓝在外门修炼时便听说过天珠峰的两位奇人。
拂云宗内门除去主峰,另有四座仙山,以天珠峰为首,原峰主元清仙尊两万六千岁过七道紫雷劫,修炼至大乘境,为古往今来最年轻的大乘境修士。
其兄长元奕虽然不如元清天资出众,但贵在勤奋刻苦,也在两千年前功德圆满,只等机缘到了,便能坐化飞升。
三百年前元清仙尊被魔人暗害,不仅拂云宗大受打击,其座下天珠峰更是实力大减,近百年没能收到一个上等资质的弟子。
元清仙尊仙逝之后,宗主指派其兄长元奕仙尊接任峰主之位,但元奕声称自己做不了峰主,只以代峰主自居,让宗主另选能人。
此前在山间,毕蓝没认出元奕,但听其提到映仙居,她霎时明白过来。
元奕知晓毕蓝来意,洞府之事上山前他便顺手办了,遂将符牌递取出还给毕蓝:
“你上山途中应见到了一条小路,向东,上行五百步有一间空置的洞府,本座已用你的符牌设了阵,你持符牌到近前,府门自会显现。”
如此小事竟劳代峰主亲自操办,毕蓝不胜惶恐,拿了符牌便要跪谢。
不料元奕故技重施,拂尘扫来一阵柔风,托起她的身体,让她跪不下去。
元奕摆摆手:“天珠峰不讲究那些虚礼,你往后见我也不必再拜。”说完,他取来一个空茶盏,“要不要喝一杯?”
毕蓝没有推辞,乖乖在桌前坐下。
元奕递给她一杯茶,瞥眼她低垂的眉目:“你还有难处?”
毕蓝心一颤,心说在大能面前果然没有秘密,任何心思都瞒不过。
犹豫半晌,她终于下定决心,说出真正的来意:“弟子……想参加仙门弟子大会。”
仙门弟子大会,乃百宗盛典,一百年才举办一次,被选中的弟子持宗门信物下山历练,三年内抵达明镜台,与五湖四海的修行者切磋比试。
参与大会的各宗弟子不仅有机会获得丰富的修炼资源,还能广交友,建立自己的人脉,提高名望。
于寻常弟子而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缘。
但对毕蓝来说,有个非见不可的人,这场盛会她唯一的机会。
每个长老可以举荐一名弟子,元奕身为代峰主,手中握有两个名额。
但大会一人只能参与一次,近百年来,天珠峰招纳的新弟子最少,名额或许还有剩余。
突如其来的请求多有冒昧,但大会时日临近,就在今年,而且只有内门弟子可以得到举荐,毕蓝只能放手一搏。
元奕果然意外,须臾间便明白了:“原来如此。”
毕蓝汗颜,再次把头埋低。
“你倒是提醒我了。”元奕托着下巴,思路打开,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此事好说,你代我去一趟清云斋,把悦丫头叫来。”
€€
任青悦御剑而行,不多时便抵达主峰。
她长袖一摆,飘然落地,迎面碰上宗主亲传,大师兄凌剑成。
“青悦师妹!”男人剑眉星目,脸庞如刀削斧凿,面宽额阔,长得一表人才,远远见到任青悦,眼睛都亮了,立马上前搭话,“你有段时间没来主峰了,最近都在忙什么?”
任青悦回答他两个字:“修炼。”
凌剑成略感尴尬,揉了揉鼻子,换个话题:“师妹行色匆匆,是有什么要事?”
任青悦这才给了他一个正眼:“我找宗主,凌师兄,请问宗主大人现下人在何处?”
“师父在宗务厅同几位长老议事。”凌剑成眉目舒展,殷勤道,“青悦师妹,我带你去。”
任青悦点头:“有劳。”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宗务厅,凌剑成挥了挥手,示意守门弟子不必通报。
厅门临近,凌剑成刚要出声,刚便听里面传出几句话:
“近来魔族动作频繁,魔尊隐有出山之势,元清一死,我拂云宗再无能与之一战的高手了。”
“怕什么?元清不是还留了个孩子在拂云宗内?以这孩子与魔族的渊源,只要她在拂云宗一日,咱们何惧她苍离魔尊?”
“说到底元清的下场也是她自找的,好端端一个仙门弟子,大好前程抛诸脑后,过不了情关,与魔人私通不说,死到临头竟也不肯道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当初她若不是为了护那野杂种舍了一身修为,又怎么会死?”
任青悦脚步一顿,脸色骤变。
师尊的死另有隐情,那颜昭……竟是师尊的孩子?!
第四章
“谁在外面?!”
厅内一声断喝,浩瀚威压扑面而来。
凌剑成急忙一个箭步走到门前,纳头便拜:“师尊息怒!是弟子和青悦师妹!”
任青悦跟着凌剑成行礼:“弟子任青悦拜见宗主。”
同时,视线飞快扫过左右,做到心中有数。
厅里共有三个人,拂云宗宗主步东侯坐在上位,一张国字脸,浓眉,不怒自威。
其左手边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手中端着一碗茶,苍白的手指揭起杯盖,轻轻撇去茶汤表面的雾气,喜怒不形于色。
此人乃是地灵峰峰主,人称道灵仙尊,是拂云宗内为数不多几位大乘境修士之一。
道灵仙尊对面还有一人,着玄袍,顶着一双没睡醒的肿眼泡,气质萎靡,老态龙钟,是玄镜峰长老,衍虚仙人。
此时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厅外,步东侯眉毛拧着,神态不悦,责备道:“莽莽撞撞,成何体统!怎么也不着人通报一声?”
凌剑成埋低头:“弟子知错!”
衍虚仙人眼睛掀开一条缝,当起和事佬:“小辈无心之失,不是什么大过,算了吧,下次记得便好。”
道灵仙尊亦帮着凌剑成说话:“几个月不见,剑成修为似乎又有精进,是不是急着来寻师尊报喜,这才疏忽了礼数啊?”
凌剑成顺着道灵仙尊递来的台阶点头:“是。”
步东侯这才面色稍霁,口头上却道:“修为精进有什么用?心性还是太差了,还需多多磨练。”
凌剑成诚恳认错:“弟子谨记师尊教诲,日后不敢再犯。”
步东侯视线从凌剑成身上转开,看向任青悦:“青悦,你可是有些日子不曾来主峰走动,可是你们天珠峰那位甩手掌柜又有什么话叫你代为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