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来到昆仑好久,一直没有见到岑云谏那个传闻中的凡人伴侣。
连个影子都没有。
那……他们也不敢去问昆仑弟子。
岑云谏关着洞府,不许人去洞府找他,他们便想大概是金屋藏娇。
见到岑云谏时,百花宗掌门呈上贺礼,说:“虽未见到贵夫人,但我也精心备了一份礼物。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着玩儿就好,听闻贵夫人爱莲,我特做了一盏莲形的小舟,丢进水里就会自行展开,且夏日变红,冬日变白,赏玩也很有意思。”
岑云谏怔了一怔,还是收下了:“我代他谢过你了。”
脸色却并不和善,不像上次那样不经意间眼角眉梢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他草草地寒暄了几句,便借口离开了。
百花宗掌门傻眼,还以为是哪里得罪了钧天仙君,一下子诚惶诚恐起来,回头送礼问了一个昆仑的小弟子:“可是触犯了贵夫人的忌讳?我不甚了解,若有冒犯的话,我们小门小派可不一定承担得起啊……”
昆仑弟子道:“不是触犯了夫人的忌讳。是仙君已经跟凡人和离,那凡人离开昆仑都一年多了。你怎么不先问一下呢?”
百花宗掌门大惊失色,她心下暗啐自己一声,这下可好,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见她懊恼叹气。
弟子轻嗤一声,又说:“无妨,也不只有你给那凡人送礼,还有不少人跟你一样,也送了给仙君妻子的礼物。”
昆仑弟子自己内部会说一说,却不至于跟其他门派的嚼舌根。
况且他们一直觉得仙君与凡人成亲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对外向来讳莫如深,鲜少提及。无论澹台莲州在还是不在,对于昆仑来说都不是大事。
百花宗掌门不可惜礼物,只怕自己得罪了仙君,郁闷地低声自语:“……怎么就突然和离了?”
弟子道:“我也不清楚。”
她打听了下是什么时候的事,才发现她自以为聪明,其实有许多人都盯中这个机会,“顺便”送给仙君妻子的礼物大抵也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大伙交换了一下信息,还得知大约两年前,天山论道之前,那个凡人就与仙君和离下山了。
众人对消息滞后感到痛心疾首。
啊?!?!
百花宗掌门更不解了。
可是,可是,仙君在天山论道结束时还惦记着给妻子带花啊……按理来说,他们那时候一定没和离啊。
她琢磨了半天,不敢继续琢磨下去了。
越想越不对劲啊,再往下想,她甚至在想……这真是和离吗?
€€€€怎么感觉好像是那个凡人甩了仙君?
罢了。
对仙君来说,可能只是一件小事吧。
第54章
一直到昆仑掌门交接典仪结束,岑云谏都仿佛不知道有一批赠送给他的“夫人”的礼物,完全交由两名弟子去打理。
是日。
昆仑终于恢复清静。
两名弟子因为只能看仓库,而不是去见识一下各门派离开时的热闹,而小有怨言。
此时四下无人,便聊起天来:
“这么多好东西,全是送给那个凡人的。就因为他是钧天仙君的妻子,真好啊。”
“天材地宝,应有尽有,他要是还在仙山,见到这么多宝贝,一定高兴坏了。”
岑云谏放下推门而入的手,站在门外沉默倾听。
不,澹台莲州不想要。他想。
不然澹台莲州也不会在下山的时候一件宝贝都没有带走。
那两个弟子还在羡慕地议论:
“要是我能得到那么多宝贝,我的修为哪止现在这般地步?”
“唉,我也是不敢说……仙君在那个凡人的身上浪费了太多,别说报一次救命之恩,就是十次也值得了吧。”
这番话听着不算很耳熟,但岑云谏大致知道仙门里一直有人这样说澹台莲州。
就在岑云谏向澹台莲州提出要成亲来报答之后过了两天,澹台莲州垂头丧气地来找过他一回,讪讪地说:“那天我说得含糊,大抵是脑子有点热,不大清醒。我不是想跟你成亲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给我安排个比先前清闲点的事做。譬如给你看园子之类的。”
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岑云谏心下闷了一闷,他眉心紧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澹台莲州,问:“你不想跟我成亲?”
澹台莲州的视线被他胶住,挪不开,慢腾腾地蒸红了脸,到底没办法摇头。
岑云谏觉得那一刻的澹台莲州像极了想要又不好意思说的小孩子,眼睛里充满了欲说还休的渴望。这种渴望是很纯粹的渴望,不包含任何其他对于力量、名利的向往,仅仅是在向往着他而已。
澹台莲州嘴唇嚅动了下,话滑到了喉咙边,翻了个样:“……想。”
觉得声音有点轻飘模糊,又重新说了一遍:“想。”
岑云谏忽然记起来了。
他总觉得澹台莲州拔出心剑时的神情似曾相识,原来是与说想跟他成亲时十分相似。
后来。
早先他们刚成亲时还常成双入对,澹台莲州会随他每日去北宸殿早修,他不管去哪儿也爱带着人。
只是,澹台莲州毕竟是个凡人,每次都得分神保护他,难免拖慢了整个队伍。
即使不说,他也知道别人对此颇有微词。
岑云谏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因为他不在意自己被议论。
他年纪轻轻一路攀到昆仑首席的位置,不是没有过非议,不是没有过刁难。他都没放在心上,回头专心修炼就是了。
现在他却莫名地想了想,要是澹台莲州在这里,听到这些言论会作何感想。
澹台莲州跟他不一样,迟迟无法入道,又不可能用更进一步的实力让人闭嘴。
而他对澹台莲州说了什么呢?
他说:别在意那些人的话,好好修炼。
他是太推己及人了。
他是个不在意外界言论的人,但澹台莲州为什么不可以在意?
他应当知道莲州有一颗温柔的心。
只是没仔细去看过。
先前他总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他只是去了一趟天山论道回来,澹台莲州就不见了。
这会儿他隐隐约约地想明白了。
岑云谏深知,这十几年澹台莲州不是为了昆仑的灵气,或是为了什么宝贝才留下的。不是因为这些的话,那是因为什么呢?
岑云谏的心里一忽儿想起七岁的澹台莲州一团稚气地笑着唤他:“小木头。”
一忽儿又想起十八岁的澹台莲州如幼时一样,满脸笑容:“岑云谏。”
都是那样毫无阴霾、别无所求地望着他,对他说:“你来啦?”
一个人在原地被困住太久,肯定会想要走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吧。
“平时大家见了他,表面上还得敬着。”
“幸好他还有点自知之明,晓得自行下山。”
“你说,会不会是仙君对他说了什么,表示在当上仙君之前算是报恩?许多神仙故事都这么写的嘛,以身相报哪有一辈子的,都是三五年,或是解了燃眉之急就结束了啊。”
“啊?是仙君让他下山的?”
“那总不能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推门的声音打断了。
岑云谏走进门去。
两人赶紧起身,脸色一僵,低头行礼,惊慌羞窘,不敢抬头:“见过仙君。”
岑云谏:“口如扃,心方恒。”
这是在说,假如嘴巴像门一样,心性才会坚定。
叱责他们嘴浅呢。
两个弟子头低得更深,羞耻得涨红了脸:“是。”
这是岑云谏第一次在这种口舌小事上教训人,他们惶惶不安,不清楚仙君来了多久,都听了多少。
而且,恰好在他们怀疑是仙君逐走了那个凡人的时候突然打断,那开门声就好像是在反驳他们的言论。
仙君怎么突然来了?
因为典仪结束都好几天了,这个把月以来,仙君对这里全无问津啊。
是来要他们把东西搬过去吗?
两人后悔极了,心想接下去一定守规矩,别说聊天,就是头也不敢抬。
这时,仙君忽地没头没尾地冷声说:“我没逐他走。”
啊?谁?那个凡人?
小弟子都没反应过来。
岑云谏说:“把东西都送到我的洞府去。”
两个小弟子这次很守规矩,一声不敢吭,但在搬东西的时候,他们还是用眼角瞥见了些许仙君洞府里的陈设。
因是第一次进来,也不知道先前是怎样的,打一眼看过去,好像跟其他人的洞府不大一样,有蛮多凡间的玩意儿。
与仙君平日里清心寡欲的风格很不相符。
装点了各种色彩。
只是现在看过去仿佛有点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