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事确实是我不对,纵然再身不由己,也不该利用世子的感情。我会谨记我们的三年之约,尽全力辅佐世子,还请世子也信守承诺,三年之后放我们离开。”
一句‘放我们离开’,让齐方岑听得心里又酸又涩,道:“你可还记得在清风寨中说的话。”
“什么话?”伊华然疑惑地蹙起眉头。
齐方岑提醒道:“那你可还记得为何抛下白炽?”
伊华然一怔,抛下白炽的不是他,他自然不记得,佯装不耐烦地问道:“世子到底想说什么?”
齐方岑紧盯着他的眼睛,“你那么聪明,就没看出余明磊对你的心思?”
伊华然的眉头蹙紧,道:“我与余兄坦坦荡荡,是惺惺相惜的好友,没做过任何越矩之事,请世子不要用龌龊的心思,来揣度我们的关系。”
“龌龊的心思?”齐方岑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他为了你甚至不顾亲妹的死活,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伊华然神情一滞,没想到余明磊竟为他做到这一步,道:“世子可听过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莫说是他,我也能为他舍命。”
见齐方岑沉默,伊华然讥诮地笑了笑,道:“世子不明白也情有可原,毕竟皇家无亲情,莫说朋友,就是亲兄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也能刀剑相向。”
齐方岑没有理会伊华然的讥讽,接着问道:“若我当日抓的是晴云,你是否也会自投罗网?”
“会。”伊华然回答得掷地有声,没有丝毫犹豫。
伊华然的演技太好,齐方岑无法分辨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转移话题道:“当初带走的为何是晴云?”
“百花山上,是她冒险帮了我,我不能将她留下。”
“你?”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他。
伊华然神色坦然地与他对视,道:“世子应该清楚,伊清歌想害的是我,虽然那日掌管身体的不是我,但晴云帮的是我。若她留在京都,不仅伊家不会放过他,世子也不会放过她。”
伊华然这话说的不错,若晴云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听母妃说,去百花山是你主动提的。”
“是我。”伊华然挪动了一下身子,接着说道:“那日我醒来,手里握着个纸条,上面写着伊清歌打算联合七皇子害我,还写着那个脱身的计策,我看后觉得可行,便照他的意思做了,与王妃说要去百花山住上几日。”
“所以计划是‘他’提出的?”
“嗯。”伊华然犹豫了一瞬,问道:“伊清歌怎么样了?”
“死了。”齐方岑的眼神变得淡漠,甚至带着一丝厌恶。
伊华然眼中闪过惊讶,“她不是被世子接进王府了吗?怎么会死?”
“我杀的。”
齐方岑的语气很淡,就好似在说今日天气很好,而不是杀了一个人。
“世子为何要杀她?”伊华然挪了挪身子,想去看齐方岑。
齐方岑迁就地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到了床头的位置,道:“在她决定与老七联手时,就注定了她的结局,之所以把她接回王府,也不过是扰乱那些人的视线。利用价值没了,也就到了她的死期。”
伊华然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道:“伊家不知那是伊清歌,伊新岂不是以为是我死了,一旦我死了,那我是男子的事实就会暴露,伊新定不会坐视不理,他是怎么应对的?”
齐方岑如实说道:“他去找了母妃,说了你是男子的事实,母妃大怒,说要想了结此事,必须拿两百万两出来。”
伊华然听得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伊新这是不打自招?还因此赔了两百万两银子?”
齐方岑冷笑道:“自作聪明的蠢货。”
“确实很蠢!”伊华然认同地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世子是何时知晓此事的?”
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他,“下了御龙山之后。”
伊华然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在福来客栈时,他让他脱衣服,一确定他是男的,就变了态度。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齐方岑索性接着说下去,“是你模仿我的笔迹给于海他们送的信儿?”
这事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他干的,再否认也没用。伊华然点点头,道:“我清楚世子事事以大局为重,定会留下郭千和杨山为己所用。但此事我不敢苟同,这种坏事做尽的人,若能不付出任何代价,便可将以前做过的恶一笔勾销,那这世间还有什么天理可言,所以他们必须死。”
齐方岑看着他,道:“你是聪明,却不懂这世间的生存法则。”
“世子说我不懂,那就不懂吧。”伊华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做特工那么多年,他见过太多人性的恶,并非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但他心里始终有一杆秤,让他在善与恶之间保持着足够的清醒。
齐方岑看得有些好笑,脸上的表情却冷了几分,道:“从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
“世子是这么认为?”伊华然明亮的杏眼中闪过失望。
齐方岑见状心头一动,反问道:“不然呢?”
“世子说是,那就是吧。”与方才差不多的话,话中的语气却有不同,带了一丝委屈。
“之前你说为了帮朋友才不得已陷入漩涡之中,这个朋友是谁?”
伊华然负气道:“世子以为是谁?”
听他这么问,齐方岑好似明白了,只是不知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道:“听闻你在万平时,与南山县县令家的公子交好,你说的朋友应该是他吧。”
“没错,就是他。”伊华然趴在枕头上,闷闷地说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齐方岑心中多了期待,道:“把话说清楚再睡。”
“不是已经说清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伊华然闭着眼睛不看他。
齐方岑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道:“你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谁?”
“南山县县令家的公子。”
“伊华然!”齐方岑有些恼,语气中满是警告。
伊华然闻言心中一紧,不高兴地说道:“我是看某人处境艰难,前有狼后有虎,生了恻隐之心,再就是为了还王妃人情,才想着出手帮忙,你可别多想。”
齐方岑听得心中欢喜,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道:“当真?”
“爱信不信。”伊华然将脸埋进枕头,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能睡了吗?”
齐方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可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柔声说道:“嗯,睡吧。”
许是真的累了,也许是身体太过虚弱,伊华然很快便睡了过去。
见他睡熟,齐方岑方才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和之前一样,他的手脚总是冰凉,怎么暖也暖不热,他问过太医,这就是体虚的表现。
那日,他在庙会上看到他,明明可以躲得远远的,让他永远找不到,却还是凑了上来,还提醒他暗中有人监视,冒险跟着那人去了他们的联络点。可以说若没有他,他这次平远之行可谓是凶多吉少,哪会这么快这么完美地解决掉余衍林。
他的心里也有我吧。齐方岑忍不住在想。
伊华然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醒来时发现齐方岑不再,不禁松了口气,坐起身伸展了一下四肢,维持一个姿势实在太累。想到这儿,齐方岑的脸出现在脑海,他忍不住嘀咕: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一装病就是好几年的。
口有些渴,他起身下床,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刚来到桌前,就听到一阵开门声,他心下一惊,猛地转身,随即腰部传来剧痛,疼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齐方岑见状急忙上前,想要去搀扶,却被伊华然制止,道:“别碰我!”
他弓着腰,扶着桌子,试图站起来,可剧烈的疼痛让他站起的身子,又迅速佝偻了下去。他转头抬眸看向齐方岑,恼道:“你的教养呢?进门之前不知道敲门吗?”
见他疼得额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齐方岑跟他压根生不起气,轻声哄道:“我的错,下次进门前,一定敲门。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伊华然听他这么说,心里的火气一滞,这原本就是自己理亏,如今却让他道歉,确实有些过分,也就没有拒绝他的搀扶,主要他实在疼得厉害,自己压根动不了,只能靠在他身上,被他半拖半拽地扶到床前,趴了上去。
“嘶!”伊华然倒抽着冷气,这回不是装的,他是真的疼。
“你怎么自己下床了?”齐方岑语气中有着责怪。
“我口渴,想喝水。”伊华然的语气中则下意识带了些委屈。
齐方岑无奈地叹了口气,“门外有人侍候,怎么不叫人?”
“你现在的身份是枭。门外有人侍候,就不怕被人发现破绽吗?”
“这院子四周都在影卫的监控中,没人能进来,也不会有人窥探。”齐方岑转身来到桌前,给他倒了杯水。
伊华然想要接过水杯,结果一动又疼得龇牙咧嘴。齐方岑坐到床前,将水杯递到他嘴边,道:“就这么喝吧,别逞强了。”
伊华然闷闷地哼了一声,将杯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还是小心为上,把门口的人都撤了吧。”
他可不想被人监视。
齐方岑点点头,打开门与门外的人说了几句,便又重新回到房中。
“还得叫一下余明磊,让他帮我揉一揉,实在疼得厉害。”
“不用,我来便可。”齐方岑说着便坐到床边,开始脱鞋子。
“你?向来是别人侍候你,你何时侍候过别人,我这是受了伤……”
“我在军营时,事事身先士卒,做的事比你想象的还多。”齐方岑打断了伊华然的话,随即跪坐在床上,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伊华然急忙按住他的手,“就是按一下腰,用不着脱衣服。”
齐方岑眼神微眯,定定地看着伊华然,“那为何之前余明磊让你脱,你便脱了?”
“他是大夫,你又不是。”最主要的是他这个姿势实在是怪异,总会让他想起之前齐方岑被凌/虐之后的模样。
“松手。”齐方岑扯着他腰带的手动了动。
伊华然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越发用力按住,“不用了,其实也没那么疼。”
齐方岑沉默片刻后开了口,“你在怕什么?”
怕你占我便宜,还能怕什么。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嘴上却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松手。”
两人僵持了许久,伊华然到底还是松了手,他现在动不了,万一齐方岑用强,他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而且他的腰实在太疼了,不就是露露肉嘛,又不会少一块。
齐方岑看着因为认怂而闷闷不乐的伊华然,眼中闪过笑意,伸手解开他的腰带,熟练地掀起衣服,原本青紫的痕迹如今已经发黑,看上去十分骇人。他心疼地蹙眉,搓热双手按在了伤处,伊华然疼得‘嘶’的一声,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齐方岑见状轻轻拽了拽他的头发,道:“你想把自己憋死?”
“要你管。”伊华然闷闷地说了一句,“快点,疼。”
伊华然略带撒娇的语气,取悦了齐方岑,他伸手覆在伤处,开始帮他推拿,道:“力道如何?”
“还好。”实在疼得厉害,这两个字还是从伊华然的齿缝中挤出来的。
见他咬着唇强忍着,嘴唇都咬出了血,齐方岑忍不住开口说道:“若是疼,便叫出来。”
伊华然没说话,他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叫出声,这种暧昧的姿势,再加上配音,难免让人想入非非,他可不想抱着被子唱菊花残。
齐方岑一刻不停地帮他揉着,即便是两只手臂开始发酸发胀,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直到伊华然叫停,这才收回了手。
伊华然转头看他,见他额间尽是汗,手臂不自觉地抖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掏出帕子递了过去,道:“擦擦汗吧。”
齐方岑接过帕子擦着额上的汗,一股熟悉的香味钻进鼻子,是伊华然身上特有的味道,与以前他女装时的香粉味不同,味道很淡,不靠近几乎闻不到。想到清风寨上,白炽曾拿着伊华然的帕子,齐方岑微微蹙眉,将帕子揣进了怀里,道:“以后这种随身物件不要随意送人。”
伊华然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那帕子上面又没有什么标记,就算有人要拿这个栽赃我,也不能证明那就是我的。我的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