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了,我让人洗过再给你。”齐方岑随口回了一句,“即便如此,这种随身的东西也不能随意送人。”
“知道了。”伊华然顺从地应了一声,随即又说道:“我饿了。”
“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
齐方岑起身下床,打开门走了出去,正巧遇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于海,身后还跟着永州县县令肖继坤。于海怔了怔,想要说话,被齐方岑阻拦,道:“主子在书房。”
于海回过神来,“成,我们现在就过去。”
齐方岑没再多说,抬脚走了出去。于海带着肖继坤与他错身而过,他回头看了看,见两人进了书房,招来一名影卫,吩咐了两句,便又重新回了卧房。
书房内,肖继坤赔笑着说道:“世子舟车劳顿,本不想叨扰,可县中大小官员,皆仰慕世子已久,纷纷表示若能与世子见上一面,实乃三生有幸,世子您看……”
枭坐在轮椅上,淡淡地看着他,“我身子不适,不宜见客,有劳肖知县帮我推了吧。”
枭的视线投在身上,让肖继坤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身上顿时冒了汗,道:“这是下官该做的,世子不必客气。下官家中有些药材,若世子不弃,下官待会儿便让人送来,给世子调养身体。”
“那就多谢肖知县了。”枭随口应了一声,随即拿起了桌上的书。
肖继坤见状便知他要送客,识趣道:“若世子没有其他吩咐,那下官便先行退下了。”
“于海,代我送肖知县出去。”
“是。”于海应声,转身看向肖继坤,道:“肖大人请。”
肖继坤走后不久,院外便又有人过来,一男一女,男的十七八岁,女的十五六岁,两人身旁还跟着丫鬟和小厮。
门口的影卫拦住他们,“来者何人?”
男子走上前,笑着说道:“我叫肖南玉,这是家妹肖明玉,我们奉家父之命,过来给世子殿下送药材。”
“两位稍候,我们去通传一声。”
“有劳。”
于海听到禀报,随即皱紧了眉头,这个肖继坤打得什么主意,他门儿清,不悦道:“你就说院子里都是男子,女子不便入内,让肖家公子进来送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是。”
第073章 回京(5)
“世子有命, 请肖公子进去送药,肖小姐请留步。”
肖南玉和肖明玉对视一眼,随即出声问道:“这是为何?”
“世子说院中皆是男子, 没有女眷,若肖小姐进去, 恐会对肖小姐的名节有碍。”他们跟随齐方岑多年,见多了这种事,自然明白肖家的意图。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肖明玉哪还有脸面进去,俏脸微红,柔声说道:“世子所言甚是, 是明玉思虑不周,就劳烦兄长将药材送进去, 明玉在门口等着便好。”
肖南玉点点头,“小妹稍待, 为兄去去就来。”
肖南玉招呼抬药材的小厮, 一起进了院门, 门口的影卫带着他们朝书房走去, 恰巧又被齐方岑碰到。他手里拎着个食盒,正往东厢房而去。
影卫见是他,抱拳行礼道:“见过统领。”
齐方岑打量着肖南玉,出声问道:“这位是……”
影卫答道:“这是肖大人的公子, 名叫肖南玉,奉肖大人之命,过来送药材。”
肖南玉朝着齐方岑行了一礼, “草民见过统领。”
齐方岑淡淡地应了一声,便转身朝着东厢房走去。
影卫转头看向肖南玉, 道:“肖公子请。”
肖南玉收回视线,跟着影卫走了出去。
齐方岑来到门前,下意识地伸手推门,突然想起之前伊华然说的话,抬起手来敲了敲,听到应门声后,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伊华然转头看过去,齐方岑拎着食盒走进来,忍不住出声问道:“方才听到有人说话,是有外人来吗?”
“嗯,是肖继坤的儿子,过来送药材。”齐方岑拎着食盒来到床前,看了看趴在床上的伊华然,道:“现在能动吗?”
伊华然试着动了动身子,不动还好,一动就钻心地疼,道:“动不了。”
齐方岑将食盒放下,上床抱起伊华然,又小心翼翼地放下,让他头朝外,这样给他喂饭,他吃得舒服,自己喂的也方便。
伊华然像个布娃娃一样,被齐方岑摆弄,即便脸皮再厚,也不禁有些烧得慌,“今日我受的罪,可能弥补之前犯下的错?”
齐方岑一边忙着,一边抬眸看他,“你说呢?”
“我觉得能弥补一些吧。”伊华然这话说得,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我是伤了你,但照顾你的亦是我,可你呢?”齐方岑将饭菜放在矮桌上,随手拿了个垫子,便席地而坐,“你骗走我的心,却狠心消失不见,可知这两年我过得有多煎熬?”
伊华然沉吟片刻,道:“若我说前世是你骗了我,这一世我是来报仇的,你信吗?”
齐方岑的动作一顿,很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说我们有不止一世的缘分?”
“我们是孽缘!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孽缘!”伊华然闻言急忙说道:“上一世是你骗了我的感情,还利用我到死,这一世我只是骗了回来,也没想和你不死不休,咱们之间就算两清了,所以你没必要将感情浪费在我身上,能明白吗?”
当齐方岑听到‘两清’时,心里狠狠痛了一下,随即移开了视线,道:“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怎能信。”
“我可以发誓,我说的都是真话,若有半句虚言,我……”
“够了!”齐方岑打断伊华然的话,抬眸看向他,道:“你惯会花言巧语,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信。”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佛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合着骗一次人,这辈子就都是骗子了呗?就只能在苦海里飘着,永远上不了案了呗?”伊华然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欠你的。”
“你骗了我不止一次。”齐方岑与他对视,道:“况且,上一世如何,都只是你说,而你……没有信誉可言,所以我只看这一世。这一世你骗了我的感情,还那般折辱与我,岂能你说一句不欠,便不欠了?”
“折辱你的不是我……”
“于我而言,骗心更加可恶。”齐方岑再次打断伊华然的话,那双好看的凤眸定定地看着他。
伊华然被说得哑口无言,暗自懊恼,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麻烦,早知道这样,当初他就该早点脱身,报什么仇啊。
齐方岑见他闭了嘴,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认真地挑起了刺,随后放在米饭上,喂到伊华然嘴边。
“我自己来吧。”伊华然伸手去接,却被齐方岑躲了过去。
“吃不吃?”齐方岑固执地看着他。
伊华然见状深吸一口气,张嘴吃下勺子里米饭和鱼肉,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人是犯的什么病,侍候人上瘾了?
齐方岑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人喂,一个人吃,直到伊华然说吃饱了,齐方岑才拿起自己的那一碗米饭吃了起来。
见他吃着剩下的半条鱼,伊华然奇怪地说道:“你不是不爱吃鱼吗?”
“吃着吃着就觉得也不是不能吃。”
伊华然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向他的神情越发复杂,心中的愧疚好似又多了几分。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齐方岑抬眸看看伊华然,见他衣衫不整,便将床帐放了下来,随即说道:“进来。”
伊华然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没穿外衫嘛,浑身上下就一双脚丫子光着,这也不能给人看?
于海推门走了进来,见齐方岑坐在地上吃饭,不由愣了愣,道:“主子,您怎么不到桌上吃?”
“何事?”齐方岑没搭他的话茬,径直问道。
于海答道:“方才肖继坤的儿子来送了些药材,这会儿刚走,奴才过来禀告。”
“都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一些恭维讨好的话。”于海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来送药材的还有肖继坤的女儿,奴才以院中皆是男子,没有女眷为由,只让肖南玉进了院子。”
“我知道了。”
“肖继坤的女儿长得漂亮吗?”床上的伊华然突然出了声。
于海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齐方岑,果然见他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急忙说道:“这个奴才不知。不过,肖大人长得就不怎么样,想来他的女儿长得也不会太好看。”
“这不大可能吧。”伊华然压根不信于海的话,在科举选官时,相貌也是很重要的标准,所以能入朝为官的,长得都不会差,“肖大人打发他一双儿女过来,定是对他女儿的容貌十分自信,否则来这里一趟,又有何用处?”
于海见齐方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不禁哀嚎一声,慌忙转移话题道:“奴才听闻公子伤了身子,可严重?”
“完全不能动,你说严不严重?”
说起这个,伊华然就一阵懊恼,原本身子就虚,如今动都不能动,就好似砧板上的鱼肉,若齐方岑当真想做什么,他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于海有些诧异,关切地问道:“怎会如此严重?可让余大夫看过?”
说完这句话,于海就后悔了,提谁不行,非要提余明磊,如今的余明磊就是齐方岑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是除不掉的那种。
“这得问你家主子。”防余明磊跟防贼似的,宁愿自己动手,也不让人过来看病。
于海低头看向齐方岑,他已放下碗筷,神色完全看不出喜怒。于海心里一惊,以他对齐方岑的了解,他越是这般面无表情,事情的后果越严重。
“那个,奴才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看着于海脚步飞快地离开,齐方岑不禁有些好笑,重新端起了碗筷,继续吃饭。
伊华然掀开床帐,露出头来,“你为何吓他?”
“聒噪。”齐方岑仅回了两个字。
伊华然白了他一眼,随即说道:“那个肖大人应该是收到了京都的消息,想打世子妃的主意。”
“那又如何?”齐方岑抬眸看他。
“你说皇上会不会也在打这个主意?”
齐方岑能与伊清歌订婚,是因为当年齐方岑还未崭露头角,只是众多皇室成员中的一个。后来齐方岑去了辽东,逐渐展露军事才华,引来齐€€的忌惮,便设计害死齐方岑。再后来,辽东传来齐方岑战死的消息,纵然一个人再有才华,死了也就烟消云散,所以齐方岑与伊华然的冥婚才能顺利举行。只是令齐€€没想到的是,齐方岑竟活着回来了,只是他与伊华然已经行了大婚之礼,齐€€也不能再打这个主意。如今名义上的平阳王世子妃已经死了,齐€€自然不会放过在齐方岑身边安插眼线的机会。只要圣旨一下,即便齐方岑清楚那是齐€€的眼线,为了平阳王府,也不得不接受。
齐方岑垂下了眼眸,自嘲地开口:“在世人眼中,我不良于行,且不能人道,哪家会把女儿嫁与我?”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为了权势可以牺牲一切的人,莫说一个女儿,就是嫡子,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该舍的,也不会有丝毫犹豫。”越是生活的光鲜亮丽,对金钱与权势的欲望越大,内心也就越黑暗,身边的所有人都只是筹码,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齐方岑转头看向伊华然,忍不住问道:“当初你为何会答应?”
“我想活着。”伊华然自嘲地笑笑,道:“我们兄妹出生后,母亲就请了高僧给我们批字,妹妹的批字是‘贵不可言’,而我的批字却是‘命薄如纸’,我们明明是双生子,却是完全相反的命格。后来,我体弱多病,刚好印证了高僧的话。再之后父亲调任,母亲便将我留在了老家。这一留就是十三年。”
齐方岑放下碗筷,专注地听着伊华然的过去。
伊华然双手扒着床沿,下巴搭在上面,平静地讲述着原主的过去,“因为我体弱多病,祖母几乎不让我出门,不为别的,因为没那么多钱,给我请大夫吃药。再后来,祖母死了,父亲母亲似乎忘了我这个儿子,三年没往老家送一个铜板。没有钱,别说药,就连吃的都没有,我就只能靠卖家里的东西苟延残喘。他们来寻我时,我躺在床上,已经病得神志不清。好在我对他们还有用,他们给我请了大夫,买了药,那时我只觉得药真好喝……”
“在我清醒后,他们便说了让我替嫁的事。”伊华然两眼含泪地看着齐方岑,他已经完全将自己带入进去,“你知道我听到他们说出那么荒唐的要求时,是什么心情吗?”
齐方岑见他这样,不由一阵心疼,伸手想为他擦眼泪,却被他躲了过去。伊华然想掏帕子,却掏了个空,索性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虽然与男子而言,这是耻辱,可为了活命,我别无选择。在平阳王府和王妃相处的那段日子,王妃疼我护我,就像我的母亲一般,让我觉得自己有了家,想着在死之前还能体会家人的温暖,我很知足。谁知你竟活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