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磊说着便打开了包袱,将买的饼子和肉干拿了出来。虽然这也是不错的吃食,可顿顿吃这个,也不是个事,就想着能喝口汤,吃个热乎的菜,奈何天公不作美。
伊华然来到门前,接了些雨水洗了洗手,用帕子擦干,这才拿了个饼子卷上肉干嚼了起来,那饼子和肉干干的,是真的得使劲儿嚼,不然压根咽不下去。吃完一个饼子,伊华然只觉得两边腮帮子和嗓子眼疼,还噎得不行,直到灌了几口水,这才算好受了些。
雨越下越大,不过半个时辰,那水便要没过门槛,伊华然看着丝毫没减弱的雨势,嘴角勾起苦笑,道:“这房子怕是要被淹了,咱们还是早做打算,找找雨具,朝地势高的地方躲躲。”
这宅子两边都是山,万一造成泥石流,那他们这些人都得交代在这儿。
鸠应声,走在房檐下,朝别的房间走去,等他回来后,拿了两身蓑衣,两把雨伞,还有一些油布。
“还有没有?”
“那几个房间都找了,就找到这两身蓑衣。少爷,你们快穿上,我和老余打着雨伞就成了。”
齐方岑将蓑衣接了过来,直接往伊华然身上套,“你身子弱,快穿好了。”
伊华然也没逞强,在齐方岑的帮助下,将蓑衣穿戴了起来,最近他不是生病,就是受伤,身子确实有些虚,随后齐方岑也穿上了蓑衣,里面还垫上了油布,确保雨水浸不透。而余明磊和鸠则将剩余的油布将银票和必要的东西裹了起来,撑着伞跟着伊华然和齐方岑一起走了出去。
大雨打在斗笠上,就好似石子砸在头上,雨滴连成线,视线受阻,能看到的也就只有三五米远的距离。
余明磊大声喊道:“我们要不要叫他们一声,也出去躲躲?”
伊华然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叫一声吧。至于他们信不信,咱们就管不着了。鸠,你去一趟,我们在大门口等你。”
鸠点点头,撑着伞朝着里面走去。
伊华然三人则趟着水,走向大门口。门洞里也满是积水,已经到了膝盖的位置,余明磊上前拿下了门闩,三人合力打开了大门,只等着鸠来了,便一起离开。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鸠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大声喊道:“快走,他们把我当成了贼人,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信。”
三人对视一眼,不再管他们,径直出了大门,朝着地势高又宽阔的地方走去。那雨水还在不要钱似的往下泼,这路本就是土路,一旦浇了水,那就成了泥,他们趟的不是水,而是黄汤子,走起路来十分费劲。
就在他们来到一处土坡时,伊华然就见左边山上的树木在移动,他急忙揉了揉眼睛,不是眼花,真的在移动。他急忙大喊道:“快跑,泥石流来了!”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什么是泥石流,却在听到伊华然的大喊后,跟着他往前跑,不敢有丝毫停留。
伊华然跑着跑着,脚下一滑,身子猛地后仰,好在身后的人拖了他一把,才堪堪站直了身子,他转头看向齐方岑,来不及多说,拉起他的手继续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确定泥石流不会殃及他们后,伊华然才慢慢停下来,弯着腰喘着粗气。
余明磊转头看向宅子的方向,不禁大吃一惊,“那宅子没了。”
伊华然神情一怔,随即看了过去,原本宅子所在的位置,如今被泥石流淹没,压根找不到大宅的痕迹了。
鸠心有余悸地说道:“好在我们出来得及时,否则这会儿怕是被埋在下面了。”
余明磊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宅子里的人出来没有。”
伊华然拍了拍余明磊的肩膀,道:“人各有命,咱们不是没提醒他们,若他们不能摆脱厄运,也跟咱们没关系。”
鸠忧心忡忡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伊华然看了看天空,道:“天亮了不少,雨也小了,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继续往高处走,瞧瞧有没有能躲雨的地方。”
众人没有意见,歇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天渐渐黑了下来,雨也渐渐小了下来,他们找到了一间破庙,虽然里面也是湿漉漉的,到底因为地势高,并没有太多积水,四人便决定在这里落脚。
四人进了破庙,找了块相对干爽的角落,坐了下来,也不在意脏不脏了,在水里走路实在太费力气,如今他们已经筋疲力尽。
伊华然脱掉靴子,又拽掉了袜子,整只脚已经泡得浮囊,皱巴巴得十分难看。他将靴子里的水往外控了控,就这样赤着脚踩在袜子上。他回想书中的剧情,书中并没有写这里出现洪涝灾害,那这雨应该下不了多久。想到这儿,他不禁长出一口气,忍不住感叹:大自然的力量当真不是人类能抗衡的。
“少爷,您受伤了!”
鸠的话吸引了伊华然的注意,他转头看了回去,只见齐方岑的脚掌在流血,鲜红的血滴在地上,飞溅又晕开。
“怎么回事?”伊华然起身走了过去,查看他脚上的伤,伤口不大却很深,还有木刺扎在肉里,心不自觉地揪了一下,虽然不是很疼,却实实在在地疼了。他抬眸看向齐方岑,道:“何时伤的,怎么不说?”
见他眼中尽是担忧,语气中还不自觉地带了责怪,齐方岑心里忍不住欢喜,“就方才进庙的时候。”
“还好是树枝。”伊华然转头看向余明磊,道:“咱们的伤药还有吗?”
“都在。”余明磊从怀里掏出一块折叠整齐的油布,打开后是各种瓶瓶罐罐,一部分是常用的伤药,一部分是他特制的化妆品。
“先清洗伤口,以免感染。”伊华然解下腰间的水囊,齐方岑出声阻拦道:“我们的水不多,用外面的雨水吧。”
“不行,必须用清水。”伊华然果断否定了他的提议,道:“我们可以接雨水喝,但伤口必须用清水冲洗,否则一旦感染,有你好受的。”
“嗯,听你的。”
看着他扬起的嘴角,伊华然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道:“都伤成这样了,还笑!”
“你关心我,我欢喜。”齐方岑温柔了眉眼,定定地看着他。
伊华然神情一滞,没想到齐方岑竟旁若无人地跟他说情话,顿时感觉脸上有些热。他起身看向余明磊,道:“治伤你专业,还是你来吧。”
余明磊点点头,蹲下身子,为齐方岑处理伤口。
齐方岑的眼神太过炙热,让伊华然想忽视都不行,他不自在地穿上鞋,打算在庙里转一转。可还不待他走出去两步,就听齐方岑出声说道:“你去哪儿?”
“在庙里转转。”伊华然没好气地说道:“这样的天气,我还能去哪儿?”
“让鸠保护你。”
“是保护,还是监视?”伊华然下意识地反问,随后又无所谓地说道:“算了,想跟就跟吧。”
伊华然走向破庙里的神像,看神像旁边的对联,这应该是座土地庙,供奉的是土地公公。伊华然围着神像瞧了瞧,发现神像后面塞着个包裹,好奇之下便伸手掏了出来,打开一看,是一块身份牌,还有一块丝绸做的帕子,上面绣着一朵牡丹,还有一个彤字。
“这帕子应该是女子所用。”
鸠的注意力却放在了那块身份牌上,道:“这是宁远卫士兵的身份牌。”
伊华然怔了怔,随即皱起了眉头,道:“宁远卫士兵的身份牌,怎会在此处出现?难不成有人在跟着我们?”
鸠的神情也严肃起来,轻声说道:“公子,属下四下看看,您留下保护主子。”
伊华然点点头,道:“你小心点。”
鸠朝着破庙的后院走去,伊华然则拿着东西走向齐方岑,“这是从神像后面找到的,鸠说这个身份牌是平远卫士兵的身份牌。”
齐方岑接过身份牌看了看,道:“没错,这就是平远卫士兵的身份牌。”
“这个身份牌出现在这儿有些蹊跷。”伊华然比较在意这个。
齐方岑沉吟片刻,道:“难道是在刘家村暴露了行踪?”
伊华然思量了思量,目光落在了那方手帕上,道:“这帕子是丝绸所制,普通人可用不起,而这块身份牌的主人却是个小兵,这有些说不通。”
齐方岑点点头,道:“确实有些。”
余明磊给齐方岑撒上伤药,起身说道:“我们没有包扎用的布,只能就这么晾着,少爷小心些,别碰到了伤口。”
齐方岑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看向伊华然,道:“那人去了何处,这包袱为何会藏在神像后面?”
“许是听到我们来了,便躲了起来,又见外面在下着雨,唯恐包袱被弄湿,便藏在了神像后面。我猜他应该走不了多远,鸠去找了。”
齐方岑将身上的水囊递了过去,道:“喝点水。”
伊华然一怔,下意识地抿抿唇,果然发现唇干得起了皮,许是便接过水囊喝了一口。
“等鸠回来,便去找找这庙里还有没有能用的东西,咱们的水不多,还是要烧一些。”
余明磊出声说道:“我去吧,反正也没事。”
伊华然犹豫了一瞬,道:“还是等鸠回来吧,在不确定对方的身份和人数之前,未免被人逐个击破,我们最后不要分开。”
“也好。”余明磊又重新坐了下来。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伊华然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找鸠的时候,庙门外传来声音,紧接着便看到鸠拎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年走了进来。
“放开我!”少年挣扎着,恨恨地看着揪着他后脖领子的鸠。
“这是……”伊华然打量着少年,总感觉有些眼熟。
鸠答道:“在庙外面的树林里找到的,他当时正鬼鬼祟祟地往这边窥探。”
少年在看到伊华然时,神情不由怔住,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就好似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仙子。
伊华然和齐方岑脸上的妆都花了,索性便用帕子全都擦了。
伊华然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将他从呆怔叫了回来,道:“你叫什么,我怎么瞧着你有些眼熟。”
少年好不容易回了神,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又愣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齐方岑见状皱紧了眉头,不悦道:“问你话呢。”
伊华然终于想起少年是谁,道:“你是临县那个偷钱袋的小乞儿。”
“你是帮我的那个公子?”少年闻言激动起来,随即又困惑地问道:“可你怎么会……”
“那是易容。”伊华然笑了笑,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少年激动的神情被悲伤取代,“那日我发现了油纸包里的银子,便去请了大夫,可回去时,爷爷已经死了。我拿银子安葬了爷爷,便按照爷爷的叮嘱,去京城寻亲。”
“京城寻亲?”伊华然拿起那个包袱,道:“这是你的?”
少年点点头,“这是爷爷留给我的。爷爷说那帕子是他捡到我时,襁褓里塞着的,应该是我娘亲留下的信物。”
第076章 回京(8)
暴雨侵袭, 导致山体滑坡,埋没了借宿的宅子,幸好伊华然一行人提早离开, 这次幸免于难。众人来到破庙躲雨,找到一个包裹, 其主人竟是庙会上欲行窃的小贼。
“你怎知你的亲人在京都?”
“爷爷说的,他说原本帕子里还裹着一封信,爷爷让识字的先生读过, 说我娘是京都谢家的小姐,名叫谢雨彤。”
虽然爷爷叮嘱过他,出门在外定要小心, 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面对伊华然, 他提不起一点防备,他问什么, 便答什么。
伊华然看向齐方岑, 问道:“你可听说哪个谢家有个叫谢雨彤的小姐?”
“京都姓谢的人家, 我知晓的有两家, 一个是忠勇侯府,一个是大将军府,只是不知忠勇侯膝下女儿是否有叫谢雨彤的。不过这忠勇侯的女儿并未外嫁,婆家皆在京都, 应该不会有子嗣遗落在外。至于大将军府,大将军谢集有一妹,还有一女。妹妹尚未婚嫁, 女儿也尚小,应该不是要找的人。”
见少年眼中希冀的光黯淡下来, 伊华然忍不住心生怜悯,道:“你爷爷口中的谢家兴许不在官场,是富商,或者读书人。你这还未到京都,便气馁可不行。”
少年闻言眼中又燃起希望,道:“公子说得是,我不该气馁,这是爷爷生前心心念念的事,我定要找到娘亲,以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伊华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才对嘛。正好我们也要去京城,你便随我们一起吧。”
“真的吗?”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自然是真的。”伊华然将东西放好交回少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接过包袱,笑着答道:“我叫谢信,言而有信的信,爷爷说我长大了,要做个言而有信的人。”
“谢信,好名字。”伊华然顿了顿,接着问道:“那包裹里的身份牌是谁的?”
“是爷爷的儿子的。”谢信明亮的眼中浮现难过的神色,道:“爷爷的儿子在平远卫当差,一去就是十几年,一次都未曾回过家。一开始每年还会托人给家里寄点钱,可这三年却杳无音讯,爷爷担心不已,便带着我来到了平远,可找到军营,却被人告知,爷爷的儿子已经死了。爷爷的身体本就不好,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病倒了,来平远已经花光了我们身上所有的钱,没钱给爷爷看病,爷爷就……”
伊华然想要掏出帕子给谢信擦擦眼泪,却忘了这帕子没有洗,只得用手帮他擦了擦,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活下去,才不枉你爷爷抚养你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