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方岑接话道:“将军府只有一个妾室,谢集不是好女色的人。”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个比谢信还大两岁的私生子,是怎么来的。”
“许是谢将军醉酒后与女子……才有了这个私生子。”
“你方才说是将军夫人亲自送他去的。”伊华然放下笔,拿着帕子擦了擦,“虽然我只见过将军夫人一次,但在我看来,这女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能亲自送这个私生子去贡院,说不准他就是她的亲生儿子。”
于海惊讶地看着伊华然,“可传信过来的人说那个私生子是在城外的庄子上长大的,从未来过京都。若他真是将军夫人的亲生儿子,将军夫人怎舍得他在庄子上受这么多年的苦?”
“谢信的母亲分明已经死了,却依旧活在将军府,那就说明现在的将军夫人是冒名顶替的。”伊华然思量了思量,道:“当初世子也曾用过这种方法,让伊清歌顶替我,留在王府。谢集这么做的原因,十有八九与世子的相同。”
齐方岑明白了伊华然的意思,道:“他不知谢雨彤已经死了,还期望着终有一日谢雨彤能回来,重新做她的将军夫人。”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齐€€拿捏他的婚事。不过,这么做有个前提条件,就是两人必须长得很像,我怀疑现在的将军夫人很有可能是谢雨彤的姐妹。”说到这儿,伊华然脑袋中灵光一闪,道:“若两人长得很像,谢集又爱慕谢雨彤的话,那她假扮谢雨彤,与谢集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便说得通了。就将军府的现状来看,这女子的身份定然不高,否则以侯府在朝中的地位,定会逼着谢集负责,那谢集的将军夫人便不会是谢雨彤。谢集大婚是在何时?”
于海答道:“景安九年,也就是十七年前。”
“也就是说他们发生关系后不久,谢集便和谢雨彤大婚了,这大婚的两年,谢集在哪儿?”
“谢将军大婚的半年后,正巧西南发生兵变,皇上便派其去镇压,历时两年。”
“也就是说谢集去西南之前谢雨彤很有可能已经怀了身孕,那她为何会出现在江南?”伊华然沉吟片刻,道:“虽然不知原因,但肯定与现在的将军夫人有关,高门大户后院的那些腌€€事,比之朝堂更令人咋舌。”
“以前谢集不清楚谢雨彤已死,将军府相安无事,如今从你口中得知,将军府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雨。”
伊华然耸耸肩,道:“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这可与我没什么关系。”
齐方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啊,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伊华然神情一滞,悻悻地撇开视线,拿起笔继续画着设计图。
于海瞧瞧两人,出声说道:“主子,您若是没其他吩咐,那奴才便先退下了。”
“去吧。”
于海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
齐方岑推着轮椅靠近伊华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从我过来,你就一直在忙,这都一个时辰了。”
“我还没画完。”
“余明磊不让你出门,是让你静心养病,不是让你不知疲倦地作画。”齐方岑摊开他的手,看着他因为握笔磨出茧子的手指,心疼地摸了摸。
“这茧子是练字练的,很早就有。”
齐方岑没说话,拿起帕子认真地给他擦着手指,擦了许久才恢复原本白皙的颜色。伊华然也没挣扎,由着他把玩自己的手指,确实画得有些久,脖颈都有些不舒服了。
伊华然的手很凉,即便是热得出汗,手依旧是凉的,齐方岑总喜欢这么握着,用自己的体温慢慢将它们暖热。
“你给我做的衣服,可做好了?”
伊华然摇摇头,道:“还没,刺绣还没完成,约莫着还要等上几日。”
“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齐方岑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递到伊华然的身边。
“这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送我礼物了?”
伊华然伸手接了过来,好奇地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只碧绿的貔貅,与之前他在莹华楼看的那只十分相像,不过这只不管是用料,还是雕工,明显比那一只要好上许多。
“上次去莹华楼,我只是瞧着不错,没打算买。”
“我知道,那只太差,配不上你。这只还不错,你先戴着,待寻来更好的料子,再给你做一只。”
“这色泽已经接近帝王绿了吧。”
“你值得最好的。”
第099章 交锋
齐€€在昏睡数日后终于醒了, 醒来的当天,就有人上了折子,参奏齐方宇营私舞弊。齐€€这一看不打紧, 差点没被气死,秋闱前十名, 有一半是齐方宇塞进来的人,为了将人塞进来,甚至替换了考卷。与此同时, 齐方宇的人也上了折子,参奏伊新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齐方宇不上折子还好, 到底是齐€€器重的皇子,秋闱一事还有转圜的可能。齐€€这才刚醒, 他便指使人迫不及待地上了折子,不免有排除异己之嫌。
齐€€看完折子后, 脸色是一沉再沉, 即刻下令召见齐方宇和宋怀远。
齐€€被气得咳个不停, 明福急忙上前替他顺气, 劝道:“皇上,您的身子要紧,不能动怒啊。”
齐€€本就多疑,又贪恋帝位, 齐方宇如此做,就是在揭他的逆鳞,不气才怪, 怒道:“这个混账东西,见朕缠绵病榻, 竟如此迫不及待,他就是个不孝不悌的畜生!”
齐€€登基以来,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给人一种难以揣度的错觉,这般盛怒确实少见。
“皇上,无论发生何事,保重身体为要,您千万息怒啊!”明福在御前侍候多年,最是了解齐€€的性情,清楚要想活着,就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齐€€喘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你说得没错。朕不能、咳、有事,若朕真有个好歹,岂不是趁了他们的意,咳咳。”
明福端了药碗过来,关切道:“皇上,您快把药喝了。”
齐€€接过药碗,一口气把药喝完,又用茶水漱了漱口,剧烈的咳嗽这才停了下来。
“皇上,禹王和宋阁老还得好一会儿才能过来,您先躺下养养精神。”
齐€€点点头,在明福的搀扶下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假寐。
明福端起桌上的药碗,转身来到隔间,将碗放进水桶,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遍,又将水倒掉,这才端着刚泡好的茶水,再次回到了寝殿。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齐方宇和宋怀远终于来了,明福接到消息时,齐€€已经睡熟,便让他们在外候着。待齐€€睡醒,已经临近傍晚,他们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齐方宇自幼习武,倒不觉得有什么,宋怀远上了年岁,又是文臣,直站得两腿僵直,腰酸背痛。再加上正值酷暑,他进寝殿时走得摇摇晃晃,脑袋直发晕。
明福见状上前扶了一把,出声问道:“宋阁老,您没事吧?”
宋怀远靠着明福闭了闭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多谢公公,我好些了。”
明福看了看他的脸色,提醒道:“阁老多保重,若有不妥,便禀告皇上,请太医过来诊治为好。”
宋怀远点点头,并未多说,径直往前走去。
齐方宇瞧瞧明福,又瞧瞧宋怀远,垂下的眼睛闪过晦暗不明的光。
两人相继来到床前,行礼道:“老臣(儿臣)参见皇上。”
齐方宇入宫后,方才收到被参的消息,等在殿外的两个时辰分外煎熬,本想给外面的人传递消息,可他的人都被拦在了宫外,宫中的眼线也不见了踪影,他连如厕都有人跟着,压根没有传递消息的机会,如今瞧着面无表情的齐€€,心中难免忐忑。
相较于齐方宇,宋怀远倒是平静许多,只是脸色实在太差。
齐€€并未让他们起身,而是沉默地闭目养神,过了许久方才开口,“都察院佥都御史黄志坚参兵部右侍郎伊新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你们对此事怎么看?”
宋怀远瞥了一眼齐方宇,佥都御史黄志坚是齐方宇的人,参奏伊新也定是齐方宇的主意,齐€€看似问得他们,其实是在问齐方宇。
齐方宇自然清楚这一点,大脑在快速运转,明知此事不宜再继续,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父皇,伊侍郎是否结党,儿臣并不知情,但伊侍郎家风不正是事实,不仅纵子行凶,杀害冀州布政司右参政周怀安之子,还罔顾人伦逼死亲子,实在令人不齿。京都百姓怨声载道,纷纷请命罢黜伊新之官职,贬为庶民,以正国法。”
“京都百姓怨声载道,纷纷请命……”齐€€重复着齐方宇的话,语气听不出喜怒,停顿片刻,接着问道:“这请命之人在何处,有多少人,向谁请的命?”
齐方宇心里一惊,急忙说道:“父皇恕罪,儿臣也是听下面的官员提及此事,具体如何,儿臣并不清楚。”
“是不清楚,还是不想说。”
齐方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父皇,儿臣惶恐!”
“惶恐?”齐€€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奏折砸在他身上,道:“朕看你胆大得很!”
齐方宇急忙捡起地上的奏折,仔仔细细地看着,不待看完,便已惊出一身冷汗,“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是这场秋闱的副主考,每日战战兢兢,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唯恐出现差错,怎会做出此等糊涂事,还请父皇明鉴!”
“事事亲力亲为,所以才将那么多人塞进殿试名单,十人有五人是你的门客,这些年来你的门客怕是已经遍布朝堂了吧。还参伊新结党营私,朕瞧着真正结党营私的是你!”
齐方宇被吓得面色惨白,匍匐在地道:“父皇,儿臣就算再蠢,也决计不会做出此等蠢事,这是栽赃陷害,还请父皇明察!”
听齐€€又咳了起来,明福急忙端起茶杯,道:“皇上,您喝口茶,顺顺气,千万保重身子!”
齐€€接过茶杯喝了几口,待咳嗽被压了下来取,这才看向宋怀远,道:“宋爱卿是这场秋闱的主考,对此事有什么要说的?”
宋怀远一掀衣摆,跪在了地上,道:“皇上,老臣虽是主考,却在秋闱之前便已被架空,就是个充数的,只要在秋闱露个面就行,老臣实在愧对皇上,愧对天下学子,无颜再在朝堂立足,求皇上准许老臣告老还乡。”
宋怀远始终没提‘齐方宇’这三个字,却句句都带着齐方宇,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好,很好,非常好!”齐€€接连说了三个好,看向齐方宇的眼神越发的冷。
“父皇,儿臣冤枉!”齐方宇趴在地上,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将他身上厚重的常服浸湿。
就在这时,殿外进来一名小太监,明福见状走了过去,那小太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将一封奏折递给了明福,明福接过奏折,那小太监便躬身退了出去。
明福瞥了一眼齐方宇,快步来到齐€€面前,将手里的折子双手呈上,道:“皇上,那五人都招了,这是供词,请皇上过目。”
齐€€将折子接了过来,打开后仔细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再次将折子砸在齐方宇身上,道:“混账东西,还在这儿给朕喊冤。来人,将禹王给朕拿下。”
齐方宇闻言心中大惊,慌忙去捡地上的折子。不待他看完,殿外便进来两名锦衣卫,将齐方宇按在了地上。
齐方宇挣扎着大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
“人都招了,你居然还死不悔改!”齐€€冷眼看着他,道:“传朕口谕,废齐方宇为庶人,幽禁东陵皇庄,无招不得出。”
齐方宇脑袋‘嗡’的一声响,没想到自己筹谋了这么久,一切还未开始,便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父皇,儿臣冤枉!父皇,儿臣从未做过这些事,是有人栽赃陷害!父皇,您不能被人蒙蔽啊!”齐方宇不甘地大喊着。
“拉下去!”齐€€被他吵得头疼,就好似要裂开一样。
锦衣卫没再犹豫,将齐方宇拖了出去。
明福见状上前一步,道:“皇上,让奴才给您按按吧。”
齐€€点点头,明福伸手替他按摩起来。
宋怀远见齐€€半晌不说话,忍不住出声说道:“皇上,老臣实在无颜再在朝堂立足,还请皇上准许老臣之所请。”
“准了。”
宋怀远一怔,显然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眼中闪过不甘,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领旨,叩首道:“老臣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让人送宋爱卿出京。”
一句话吓得宋怀远变了脸色,恐慌在眼底蔓延。
“是,皇上。”明福停下动作,走到宋怀远身边,道:“阁老请吧。”
宋怀远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却在站起来的一瞬,两眼一番,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明福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为难地看向齐€€,道:“皇上……”
齐€€仅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道:“送他上路。”
秋风园,宫中传来消息时,齐方岑正与伊华然吻得难舍难分,他的手更是肆无忌惮地伸进伊华然的中衣里,引来伊华然一阵闷哼,急忙按住他的手,抬起头与他拉开距离,无奈道:“别闹。”
“为何?我可以帮你。”齐方岑动情时,那双好看的凤眸总是雾蒙蒙的。
伊华然将齐方岑的手拉了出来,有些喘息地说道:“不用,我对这种事并不热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