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很想。”那炙热的温度与伊华然素来冰凉的身子形成鲜明对比,齐方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让他的心脏骤然紧缩,“你可是觉得我脏了,不想与我行房?”
伊华然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皱眉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心疼你的身子,你体内有毒,每日毒发那么痛苦,伤口还不能愈合,我怎能因为这个,让你有伤上加伤的可能。”
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他,想要分辨他话中的真假,道:“你真的不是嫌弃我?”
“真的!可要我发誓?”
那个人格虽然有自主意识,说到底也是他,况且齐方岑是受害者,该受谴责的是他,不是齐方岑。
齐方岑握住伊华然举起的手,趴在他的身上,听着他的心跳,敛起眼底的情绪,轻声说道:“我信你。”
伊华然闻言松了口气,用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脊背,安抚着他的情绪,“阿岑,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有副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京都后,我便让人去了万安寺,前几日派去的人回了信,说了慧大师回来了,他们此时正在赶来京都的路上。”
“了慧大师是谁?”伊华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为何要请他来?”
“了慧大师是得道高僧,他能将你体内的脏东西赶出去。”
伊华然闻言呼吸一滞,心脏也随之漏跳了一拍,这具躯体压根不属于他,他就是个借尸还魂的外来者,要说有脏东西,那这个脏东西一定是他。如果了慧大师真有本事,那他大概率会被赶出这具躯体,甚至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齐方岑就趴在他胸口,自然察觉到他的心跳乱了,试探道:“你怎么不说话?”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道:“在想了慧大师是否真有这个本事。”
伊华然的心跳已经恢复正常,可齐方岑总觉得他有事隐瞒,道:“了慧大师礼佛数十载,一生都在积德行善,救过许多人。他卜的卦很是灵验,亦能趋吉避凶,只是这么多年他一直游历在外,极少回万安寺,这次能等到他,也说明我与了慧大师有缘。”
伊华然试探道:“那他可有捉鬼降妖的本事?”
“据说了慧大师救过不少撞邪之人。”齐方岑顿了顿,接着说道:“若了慧大师亦不能将他驱赶,那这世上怕是再没人能对付他。”
伊华然一听,心凉了半截,看来若他还想在这个世界活着,只能在了慧大师来京都之前,逃出平阳王府。
听伊华然不说话,齐方岑心里没来由地涌现一阵恐慌,忍不住抬头去看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伊华然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就是在想了慧大师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齐方岑还想再问,便听到窗外传来声响,他撑起身子,将床帐放下,将两人遮了起来,随后又趴了回去,扬声说道:“进来。”
窗子被打开,枭翻身而入,来到近前,行礼道:“参见主子。”
“何事?”
“宫中传来消息,禹王被褫夺亲王封号,贬为庶人,幽禁东陵。”
听闻枭带来的消息,伊华然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齐方宇竟这般轻易便倒台了。
齐方岑的神情看上去很平静,淡淡地说道:“人在何处?”
枭答道:“人已被押回禹王府,明日便押去东陵。”
齐方岑闻言不禁冷笑出声,道:“不是大牢,而是禹王府,看来皇上还没彻底放弃这个儿子。”
“当时被召见的还有宋怀远宋阁老,宋阁老请求告老还乡,皇上当即恩准,并派人即刻护送宋阁老出京。”
“护送?”齐方岑轻笑一声,接着说道:“皇上不愧是皇上,不仅拿下了齐方宇,还断了齐方玖一臂,真是一个也不放过啊。”
伊华然接话道:“阿岑的意思是皇上要杀了宋阁老?”
“宋怀远是齐方玖的人,皇上心知肚明,也清楚这场秋闱就是给齐方宇下的套。”
伊华然疑惑地问道:“既然清楚,那为何还要废了齐方宇,难不成其中还发生了什么事?”
齐方岑并未回答,而是接着问道:“可还有其他消息?”
枭继续说道:“淑贵妃听闻禹王被废的消息,即刻去了乾坤宫,皇上避而不见。”
“还有吗?”
“德妃派人出宫传消息给骁王,具体什么消息,属下不知。”
“嗯,知道了,若无其他消息,便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枭原路返回,离开了卧房。
齐方岑从伊华然身上下来,窝进他怀里,为他解惑道:“今日皇上刚醒,便接到了参奏禹王营私舞弊的折子,会试前十名有五个是禹王塞进去的门客。”
“十个有五个?”伊华然有些惊讶,随即问道:“这是真事,还是阿岑设计的?”
“这五个确实是禹王的门客,他也确实打算让他们中举,只是排名不那么靠前,我稍微帮了他一把。”
伊华然转头看向齐方岑,这人的心机当真可怕,原本不是什么大事,被他这么一运作,直接给齐方宇扣上了结党营私的帽子。自古帝王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尤其是自己的儿子,难保哪天他羽翼丰满,来个谋朝篡位。
“这应该不至于让皇上直接废了他吧,可是还有什么事?”
“与参奏禹王营私舞弊的折子前后脚被呈给皇上的,还有佥都御史黄志坚参奏伊新结党营私的折子,这黄志坚是禹王的人。”齐方岑点到为止,并未继续往外说。
伊华然一怔,很快便想明白了,道:“有了参奏禹王营私舞弊的折子在先,再来一个参奏伊新的折子,那人还是禹王的人,难免会让人认为他在排除异己。皇上病重,正是疑心病最重之时,这接连的两封奏折,都在向他说明禹王已经迫不及待了,这样一来,废掉禹王就变得顺理成章。”
好算计啊!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真不愧是能做皇帝的人,这份心机真是无人能及!
伊华然低头看着齐方岑,他窝在自己怀里,就好似猫儿一般,没有丝毫危险性,偶尔还会撒撒娇,在他面前示弱。若非亲眼所见,又怎会将他与阴险狡诈扯上关系?这样的人太危险,与他打交道,很有可能被卖了,还在给他数钱,就和原主一样。
察觉到伊华然的目光,齐方岑抬头看了过去,出声问道:“为何这般看我?”
“做你的敌人真的很危险。”伊华然说完便移开了视线,看向头顶的床帐,心里思量着该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
齐方岑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道:“无论我对旁人如何,总不会伤你分毫。华然不许怕我。”
“我为何要怕,我们又不是敌人。”伊华然握住齐方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道:“夜深了,睡吧。”
“好。”齐方岑抱紧伊华然的身子,缓缓闭上眼睛,道:“华然,你不会再逃了,对吗?”
伊华然闻言心里一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身子,道:“别胡思乱想,快睡吧,说不准明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齐方岑轻轻‘嗯’了一声,心却在一点一点下沉,伊华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他在胡思乱想,与之前的信誓旦旦不同。这是为什么呢?他对他还不够好、不够容忍吗?为什么总想着逃呢?难道之前的种种又只是欺骗,他对他压根没有感情?
双手握成拳,又悄悄放开,他抱紧伊华然的身子,若真如他所想,那就折断他的翅膀,让他永远都逃不掉吧。
第二日早上,齐方岑用完早饭,便回了芙蓉园,伊华然叫来了余明磊,小声问道:“老余,你能不能做假死药?”
余明磊眸光闪了闪,道:“公子想通了?”
“有备无患,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么做。”
余明磊点点头,道:“三日后,我把药交给公子。”
伊华然闻言忍不住感慨道:“老余,你在医学上的造诣,怕是已经登峰造极,留在我身边实在是可惜了。”
余明磊笑了笑,道:“不瞒公子,我已经在撰写医书了,希望能如公子所说,给后世子孙留下点东西。”
“真的?”伊华然真心为他高兴,道:“医书问世之时,便是你名扬天下之时!”
“我不在乎这些虚妄的东西。”
“不在乎才好。”伊华然深吸一口气,道:“老余,若有一日我出了什么意外,不要犹豫,马上离开,去哪儿都好,好好把医书写完。”
余明磊闻言皱紧眉头,道:“公子,可是发生了何事?”
“没有。只是世事无常,我们又是在悬崖上走钢丝,谁又能说得准以后会发生什么呢。”伊华然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你是受我牵累,才不得不深陷其中,若因此有个好歹,我良心难安。”
“公子无须多想,跟着公子,我心甘情愿,无论有什么结果,我都欣然接受。”
“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会良心不安,所以就算为了我,为了完成那本医书,你也得好好的。”伊华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道:“答应我,可好?”
余明磊没有和往常一样,对他言听计从,而是沉默地与他对视,过了许久后,方才出声说道:“好,我听公子的。”
“既然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
伊华然长舒一口气,感觉有副担子放下了,心里轻松了许多,“上次王妃赏我的金砖在何处?”
“在公子卧房的箱子里放着。”
伊华然点点头,道:“找机会换成金票吧。”
“好。”余明磊心中的疑虑更甚。
中午,齐方岑来秋风园用了午膳,带来了齐方宇被押往东陵的消息,林美婷作为齐方宇的正妻,被准许跟随。其他人则被送去了浣衣局,作为最低等的宫人。
高明月跪在乾坤宫外求见齐€€,炎炎夏日,烈日当空,硬是跪了三个时辰,直到中暑晕厥,齐€€也没见她,反而让明福送去了一道圣旨,将她的位份从贵妃降到了嫔位。
齐方晴听闻此事,也去求见齐€€,齐€€依旧没见,最后齐方晴是被抬出的宫。
“那伊新呢?皇上打算放任?”
“伊新已被罢官,现在被关在刑部大牢,巧的是他所在的牢房,正是伊华平所待过的牢房。”
看着齐方岑嘴角的笑意,伊华然出声问道:“你故意安排的?”
齐方岑嘴角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道:“伊家不能断了香火。”
伊华然听得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也给他准备了……”
“伊侍郎老当益壮,应该比伊华平撑得时日长些。”
“被送去的女子是……”
“京都的青楼不少,一日一百两的价格,许多人趋之若鹜,会把伊侍郎侍候好的。”
伊华然的心情有些复杂,倒不是可怜伊新,就是感觉自己对齐方岑并不了解。
“怎么了?”察觉到伊华然的情绪不对,齐方岑出声问道:“华然可是不想他死?”
“我早就说过,我跟伊家已经没了关系,他是死是活,我并不在乎。”
齐方岑直视伊华然的眼睛,道:“华然,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伊华然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无奈道:“一日只有十二个时辰,你至少有八个时辰在我身边,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齐方岑靠在他身上,道:“华然,千万别再骗我,我受不住。”
第100章 五公主到访
转眼过了三日, 这几日伊华然和齐方岑之间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可他们心思敏锐之人,能察觉到对方藏在表面的细微变化。齐方岑越发黏着伊华然, 若是他有事脱不开身,也会让影卫在秋风园外盯着, 不给伊华然哪怕一丝逃跑的可能。
齐方岑正在书房处理正事,门外突然传来于海的通秉,“主子, 五公主来访。”
齐方岑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房门,道:“你说谁来访?”
“回主子, 是五公主。”
齐方岑眉头微蹙,道:“母妃不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