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们以前很要好,他带你来家里做客,我与你对视时你都要避开,可也是他这样教你的?”
封天眼神不避讳,将话挑明了说:“既然你已经和我弟弟不再像捆绑在一块的鸳鸯,我也能实话说了,我与你一样都是被利用的那个。”
利用?
许汐白摩挲着手指,眼神狐疑地盯向男人,心里又猜测封天此时跑来远在沪城边界的农场,会不会是刻意替封家打探他的下落。
以同战线来套话,正话反说,转头再与封鹤相通气,也许没过几天农场里又要涌入一批士兵,将他拖回那暗无天日的沪城风雨里。
“放心,你若是还担心我会将你的事情告诉给我弟弟,那我真是委屈得要命。”
男人耸耸肩,朝不远处收工回来的吴老板招了招手。
“吴老板,我今个又来找你订奶,再来几捆木材,要燃性好的。”
吴孝轻车熟路,按照老顾客的需求与员工合计下,立刻找来要的东西。
吴孝:“阿天你先进来坐,我让人去将奶整理好搬去你车上,木材就当送你的,不要钱。”
许汐白观察着两人的互动没说话,直到封天一屁股坐在屋舍前的矮凳上时,他才忍不住问道:“封大哥,吴老板,你们怎么会认识?”
吴孝带了两瓶女儿红,又端来一盘烤猪耳,回忆着说:“阿天啊……他欠了梅老板的钱赌债还不清,人家就派打手追讨,这小子一路狂逃跑到我这寒舍来了。”
封天打断他:“哎吴老板,可不能省略过程,不然许公子就要妄下定论,把我打成无良之人。”
许汐白顺着肉香,屁股挨着凳子坐下:“封大哥,我听说过你欠赌债的事,那现在已经将那些还清了?”
封天一脸淡然:“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应该还完了。”
男人夹起一块猪耳咀嚼着:“我和我弟弟一块去的赌场,一起得意一起失意,然后被梅老板挖坑套路折进去。”
许汐白震惊地瞪大眼睛。
“我弟弟求我摆平这事,不能让父亲知道,我顾虑他年龄小就一人将这灾扛下了。梅家打手下手狠毒,一脚踹在我那命根子上……”
封天笑容似没心没肺,但嘴角仍顿了下:“然后,封家就只剩下一位能传宗接代的男子,做继承人。”
第42章 不盼真心,先生自己给
几杯酒下肚,封天和吴老板的脸上渐浮起红光。
趁着休息日不用赶着回府,封天比平日里回程稍晚,又在农场里多待了几时。
他硬是要与许汐白干杯,酒意上头,揽着他的臂弯嘴里嚷着:“汐……汐白,来,干了这杯酒,咱们仨以后就是好兄弟了!€€€€”
此话一出,尴尬的不止一人。
许汐白比封天小了快十岁,而吴老板有比封天大一轮,怎么算这样的三个人也不适合农场三结义。
吴老板想将贴靠在许汐白身上的男人拉下来,可自己也酒量一般,步伐虚浮着眼看着就要栽倒。
许汐白蹙眉想,封大哥酒后吐真言,真是让他对封鹤的感观又降了几十分,目前负数。
都说血缘亲是无论何时都摆脱不了的,按道理最为珍贵的。
可封鹤连自己亲哥都能当作踏脚石,用年幼之类的借口将犯过的错全甩给粗神经的封天,以求掩非饰过。
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封大哥,那你的赌债是如何还清的?”
封鹤所述的是,家中经济周转不开,全部拿去填补他大哥欠下的巨额赌债,拆东墙补西墙,话语里皆是抱怨。
现在想来,这些很可能都是那人的一面之词。
觉得口干舌燥,封天端来一碗绿豆汤抿了口,眼睛眯缝:“……我虽欠了钱,但梅庭英也没想到找来的打手下手没轻重,导致我落下终身残疾,所以出事后立刻与我父亲协商私了,将赌债免去部分。”
他喝汤时不小心烫到嘴,轻啧了声:“但还有很多我实在还不了,就去找了肖钰。”
许汐白被水呛了口,放下茶碗望向他。
“你找先生借的钱啊?”
也就是说,肖钰对封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包括封鹤实际的品行,一定在将钱借给封天时就弄得清清楚楚。
婚约被拒,心悦之人又迷恋上这种德行的郎君,怪不得肖钰会勃然大怒,简直是对他赤裸裸的侮辱。
封天手撑着半侧脸颊,语调缓慢地说:“肖钰……他这人在部队的时候我就见过,挺有趣的一人。”
许汐白被勾起兴趣,虚虚地看了眼封天:“怎么?封大哥愿意和我讲讲吗?”
男人抬眸,忽而眸子收紧盯着他看。
半晌后,摸着微鼓起的肚皮大笑道:“我虽然折了男根,但没折慧根。汐白,看来肖钰待你还不错……”
吴老板才叫有话语权,他捻着唇边的两撮胡子,眼角细纹皱起:“阿天,我刚想和你说,当时秀场上我顶了一个时辰不停加价,结果肖少爷的管家一秒将拍卖结束了。”
“哈……哈哈……吴老板,你怎么敢和那小子抢人,当年天价彩礼还没把你吓退?我估计这些年没有富家子弟敢同许家提亲,也是因为肖钰那小子。”
从二人闲聊中得知,当年肖钰将创业初期赚到的第一桶金就分了一半借给封天,但定下个条件:还是和封鹤保密。
许汐白沉思前事,表情略显停滞,而封天则拍拍他的肩膀道:“这还不好想?肖钰想让我弟弟误以为我还身陷赌债中,不从我这借钱,就没有足够的钱去骚扰你。”
沪城商圈形势好的时候,先生精明得只剩下钱了。
不与许家再联系,也没急着与其他家族联姻,原身应该也以为过段时日,男人对他没来由的兴趣就会烟消云散。
结果肖钰更偏向于,默默从中作梗。
“还有啊,肖少爷曾和我大吵一次,正面威胁我。”吴老板咬着花生米,嘴里叭叭道:“他拿枪指着我,说,你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休想把我看上的买走。”
许汐白嘴撇开,嘟囔道:“我……不是谁的东西。”
吴老板思寻半天,叹道:“听阿天这么说,我倒能理解肖少爷了,你入了梅家秀场就已沦为商品,他下手不狠绝,驱赶走其他竞拍者,加价环节无休无止。”
当然了,那都是他自己卖力吆喝上来的价钱,劝退众人,唯独剩下个毫无“底线”的肖爷。
“汐白,你与我们上次见时,变化很大。”
不仅遇人通情理,不信谗言,还能冷静地谈论起悲惨遭遇。
许汐白装作懵懂单纯的样子问:“是吗?封大哥,一定是挫折使人成长……”
封天摇摇头:“非也。人的本性从小看大,特别在成年后一旦定性了,就很难改变的。”
就像他弟弟封鹤,儿时起就在父母面前摆出乖张的模样,将情感藏在内心深处,不经常宣发出来。
但微笑假面戴久了,细细观察总能察觉到。
当然,肖钰也是。
封天一直很疑惑,就算是为了许汐白就将巨款借给他,也实属过于草率。
如若对自己不了解,遇上个贪图享乐的无赖赌徒,之后还是会一直纠缠上他。
但为养病搬离封家宅院的第二年,封天开始用那笔钱慢慢偿还债务,又抽出了一部分继续做些小规模的投资生意,竟渐入佳境赚回本金。
那次,肖钰又给他提出个要求:同意让给他百分之十的盈利额,可将利息减免一部分。
而现在,封天换身份匿名经营的那家振洋投资行已然今非昔比,每年利润也逐渐升涨。
“肖钰是个聪明人,但他的聪明不令我讨厌。”
并不以残害合作者利益的方式达成短期目标,而是将目光放长远,之后肖钰又介绍自己的两个弟弟来跟着他做些小项目。
吴老板摸着崭新的梨花木矮桌,含笑说:“这点我赞同,换种说辞,将那钱以合作资金送来,我这心里也高兴,他的目的也达成。”
好嘛,感情深一口闷。
许汐白头颅左偏右移,就听着两人情绪愈发高涨,和他絮叨起印象中的肖钰。
“在那部队里,他像头年轻又凶狠的猎豹,没几个同龄人能与他轻易攀上关系,有个性。”
“圈里传言,说是一个有背景的年轻人罢了,应该没什么实力,我原本也这般觉得,但现在看来,深藏不露,见机下手从不犹豫……”
“这小子一门武将,怎得会在经商方面头脑过人,他那个珠宝新店要不是被眼红者挤兑,预估早就被海外的投资商看重扩大门店了。”
“人比人,气死人……后生可畏嘛!”
你一言他一语,许汐白听出两人话里头夹杂着原先的误解,又在与肖钰数次巧妙的交锋中,发觉那人的矛盾之处。
“他父亲肖仲海,待他简直不似亲生。就光我遇见着肖少爷被鞭刑送医,都好多次了!”
“嗯……”许汐白根本插不上嘴,手里的甜汤喝了又喝。
这时候,松动的栅栏处传开吱拉一声。
许汐白手晃动下,回身去看。
“聊得挺热闹。”肖钰站得挺直,背附银辉,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先生!”许汐白惊讶起身,空碗一时间忘记放下。
见讨论的当事人傍晚登门,封天立即收起笑意,把畅谈的嘴巴紧闭起。
吴老板揉揉眼,瞥向肖钰提着的特产盒,心想肖爷怎么也没带个帮手,亲自提东西上门,活久见!
“先生是来看我的吗?”许汐白兀自在男人身上流转视线,眼底闪过一丝期待。
肖钰将东西往地上一堆,坐下后拿起距离最近的一双筷子,夹起块猪耳肉咀嚼着。
许汐白眸里匿着些压抑的情绪,许久未见,先生似乎又瘦了些。
封天:“肖少爷,那是许公子用过的筷子…”
肖钰神色淡然,抬眸道:“我不用他的,难不成用你的?”
封天暗自啐了句,让你多嘴!
跟这个性情不定的小子多说什么。
“这是万晴拜托我捎来的。他父亲的案子翻了,那帮人不死心罚了些钱,但好在人没事。”
肖钰视线扫了圈,忽然看向吴老板:“就三个菜,还有一盘花生米?”
吴老板一愣,带着探究的意味谨慎问:“肖少爷,农场没厨子,这些都是我从十几里远的村上买的……”
肖钰挑眉:“我不是给你伙食费了,让你吞了?”
“不是……就和阿天,和许公子随便吃吃。”
肖钰:“他身子弱,又刚大病初愈,营养方面不能缺。”
吴老板答的很快:“屋里还有两个菜,我去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