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藏着留作宵夜,被肖钰这么一点,全泡汤。
许汐白攒着指腹,被男人的避而不回惹得心烦意乱,“……先生,你……”
“我,有些想你了。”
封天倒吸口气,就剩下他坐在肖钰对面,听见这冷脸小子的话里带着淡淡的黏乎味。
许汐白抿着唇:“先生,我又骗了您。希望您别生怒怄气,以后不会期盼着先生真心待我……您可以放心。”
肖钰表情一滞,拉着他的手将人拉入怀里。
“我说的,我想你了。特意来看你,让我不要真心待你?许汐白,你又要整哪出。”
许汐白一跌,落坐在男人大腿上。
男人调子阴沉沉的:“耳朵恢复了,那就好好听我说的话。”他轻拍了下许汐白的屁股。
“开了这么久的车程,不要惹我生气。”
许汐白被肖钰紧抱住,脸颊泛红道:“我总惹先生生气,您可以别来这……”
“我今晚住下。”
封天牙齿一动,花生米咬得清脆响亮。
肖钰眼神犀利地看着他:“封天少爷,还没吃好?”
封天:“得,杵错地儿了。你说吴老板怎么这么慢,我……我去看看去。”
第43章 我来道别
肖钰与吴老板合力,将一醉方休的封天扛进招待客人的屋舍里,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他走过去问。
“腿摔着了?”
许汐白一时间反应迟钝,视线瞥向自己的腿,突然想到是几天前在书信里提及的。
他的确从山坡上摔下滚了一截路,但好在草场茂盛,有植被缓冲,只是在小腿上划伤几道。
“嗯,也不算特别严重。”许汐白手脚麻利地收拾好酒桌,蓝瞳没有直视男人,“只是衣物擦碰到时会有些疼。”
“给你寄了药。”
肖钰见吴老板还在,语调略显平淡,背手站立依旧是上位者的姿态。
许汐白呼吸沉闷,转身便要回自己的房间去。
这些日子他住在吴老板斜对面,每日清晨都会被生物钟支配醒来,开始忙碌的农场生活。
这儿人烟稀少,偶见有客人到访,其余时间里他大多都是与牛羊为伴。
久到他心底已经默认,肖钰再不可能接他回去,或是来见他。
“先生贵体,岂能住在这种地方,还是回去吧。”
许汐白暗自咬着腮帮子,男人越是解释,他积累起来的委屈感就愈发强烈。
封大哥心态很好,也同他诉说许多关于肖钰的旧事,包括男人缠紧纱布包裹着的手指。
这次又是,晴儿的父亲因许家被抓,陷入商战与利欲的漩涡,他最不应该躲到世外之地。
可肖钰从不愿意将实情告诉他,牵着他的锁链,从肖府延伸至男人权力的边缘地。
还是身不由己。
“汐白,我可以留下来。”
许汐白眼神晃动下,不自在地低垂着头:“先生很忙,心里也藏着许多事,汐白愚钝,搞不懂。”
肖钰神情凝重复杂,他感觉到对方的心情并不愉悦,并且对自己有间隙。
“我没、那么难懂。”
许汐白苦笑道:“先生眼光毒辣,看穿我如游刃有余,而我像是个脆弱的玩具,先生连拿出来把玩的心思都没有了……”
“许汐白!你真……”
真没良心。
肖钰没敢说出口,他怕语气过冲,让吴老板误会他真的对许汐白下手狠毒。
“随便先生骂。契约解除,我已经被卖给了吴老板,现在的主子也就只应是这家农场的主人了。明日一早还要赶工,恕我不能陪伴先生……”
许汐白气恼的是,好像所有人都能听闻过肖钰的心里话,暗中合作,或是提前知道男人的打算。
只有他,被完全隔绝在外!
倘若男人早就告诉他,封鹤是那样的货色!
又或者将不能轻易违背父命、接受指婚的真相,坦诚相待地告诉他。
许汐白也就不会糊里糊涂地被骗、被利用。
就连许氏店铺也是,他根本不希望先生再默默替他挡下灾难。
这般行为,如同施舍。
肖钰长叹了一口气,手抚上门框挡住即将要关闭的房门:“汐白,我和你曾是相似的那种人。你不擅长的事情,我同样不擅长……我不希望将你不该承受的,施加于你。”
许汐白眼圈通红,咬牙道:“那先生就更不应该将我从秀场里带回府里,我因你暴戾、蛮横的一面恨了许久!直到现在才知道,你那是护着我不被钱统领与陆司令迫害!”
他吼着,悲伤与懊悔交织的眸子印在男人的眼中。
“男儿应当独当一面,承担家族与社会责任,我一向以此为目标努力。可先生从未看得起过我,认为我不行,各种约束、各种戏耍……你也不信任我的真心。”
许汐白性子略直,习惯于带着主观感受去看待问题,对男人怨恨时,真的很怨。
而现在,他也真的很想与肖钰说开。
“我不认为冯将军有错,所以叛军之子的臭名我不认。”
许汐白敢在肖钰面前叫板,这让一旁站着的吴老板脑瓜子嗡响。
“先生可与杜鹃小姐促膝长谈,和封大哥密中有来往,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送来农场,都不愿意与我多说一句话。连亚当都可以将不爱吃的东西扒出食盆,我……”
许汐白掌心攥得很紧。
“……哪怕先生当我是条狗,也该明白,我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也能在被欺负时,替你咬上别人一口的。”
眼泪啪嗒啪嗒滚落,许汐白暗自嘲笑自己那发达的泪腺,再一次让他在男人面前暴露软弱。
“汐白……”肖钰的神色愣了愣,显得格外无措,他下意识瞧向吴老板,“吴老板,今晚打扰你,不用给我安排另一间房了。”
没等吴孝从这两人的对峙中回过神,肖钰就将许汐白拉入房内,关了门。
肖爷对许公子的容忍度,已经超过了吴老板对男人的认知。
他虽觉得让自己的“学徒”就这么与男人共同过夜不好,但贸然闯入,定会打搅到男人休息。
两人像是走进了死胡同,没有退路,又难以前进。
必须由他们自己找到个突破点,把这事给了了。
“先生请不要这样,我不会对您产生其他想法了。”许汐白嘴角微沉,做出防范的姿态。
肖钰站在那,手臂下垂,没有用强的意思。
“我自以为拿下世博会的入门券,方可赢下与我大哥之间的家产之争,将鸟溃雨散的肖家整顿起来,家中有莲妈,还有我的两个弟弟,我强忍着被卷入这场纷争中。”
男人看上去一直雷厉风行,是个为自身利益进行权谋的上位者。
他起初也没想过,会这么彻底地与家族决裂。
“从我母亲去世那刻,我心里有块地方就坏掉了。”男人正正站着,而少年的防备在不知不觉中松懈。
“不仅是将要走出国门的翡翠生意,韶光堂之开业盛况已唤醒民众心中沉睡多年的、对于战败的隐痛。曾经的姗雀歌舞厅,以及被判死刑的游老板死守的酒楼据地,都是我与你父亲相互依存的机缘。”
许汐白心中波澜起伏,他终于听到男人亲口托出,而不是由他肆意猜测。
“我没告诉你,我仍在与你父亲通信。他这月所去的甘城存在一家关押奴隶的煤矿场,进去的人只能靠每日劳作换取生票,干满一周为一票,存够500张才能被释放。”
男人眸子深邃,嗤了声:“……但那些人不知道,逃出来,也只是由一个炼狱,逃到彼岸的另一个炼狱。”
“洋人一日不驱逐出境,和平永不会降下,在此情景下,我即便赢了肖容钧成为肖家掌家,也无法与你相守。”
少年脸很干净,身上每一寸,都是令他沉迷的样子。
不在的日子,许汐白也从没让他人碰过,头颅越昂越高,甚至迸发出想要振兴家业的热情。
男人红着眸,远远站着。
“我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自幼我脑中幻想过无数次虐杀他的画面,但他昨天遭到不明党羽的枪击,夜里不治身亡。”
许汐白近乎失魂地走过去。
男人藏得太深,酒局时丝毫看不出经历过家族巨变的样子。
“我放弃了继承权,给了我弟弟宇铄。所以今日来找你,不是以肖爷的身份,而是肖钰。”
“先生……”
肖钰没有从那座折磨他到成年的阴冷老宅里,分走一分钱。
莲妈性格虎猛,拿着老爷的遗书当着肖家众人宣读,噙眸狠瞪着肖容钧道:“阿钰自愿施舍给你逃路的钱,我说不得什么,只是以后都不要再踏进老娘的家宅里!见你一次,砍掉你根手指!滚!€€€€”
临走前,肖钰真心想赠予许汐白点什么。
但他已经不再有挥金霍土的资本。
一侧窗户外开,淡色窗帘随风摇曳,有节律的拍动。
许汐白指头发麻,鼻尖酸涩得眯着眼,他从男人的眼神里探出了告别之意。
他声音抬高、加快:“先生的诚心我听见了,不该和你闹脾气,分家也没关系,先生能力卓越,可以东山再起的!”
“汐白,肖府是邵伯安心养老的唯一去处,他心细,能代我照顾你。”
“我不要。”少年的语气笃定,强拉着男人的手。
“那府邸,之后都是你的。研制好新品,与万杉一起再将铺子做起来,还有珠宝店的契约书,我也写了你的名字。”
许汐白:“你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我……先生,何时才能不这么决断!”
肖钰闻言,话语严肃道:“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