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我杀过人,我的手……”沾过很多鲜血。
可怕的是他才刚满十八。
没成年的时候尚且杀过人,江棠都不敢想以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手?我看看。”陆应淮开了灯,抓住江棠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煞有介事地认真观察着,然后得出结论,“确实不太一样。”
江棠的心都提起来了。
做好了被放弃的心理准备是一回事,真的接受被放弃又是另一回事,他太紧张了,以至于没发现陆应淮的神情和爱意都同往常一致。
“软乎乎的。”
陆应淮说,攥着他右手手腕,掌根与自己左手掌根相贴,江棠手指很长,又白又漂亮,比陆应淮的手指细了一圈。
陆应淮把他的手指握住,继续道:“还很小。”
比他的手小不少,哪哪儿看上去都可爱兮兮得招人疼。
江棠突然就有些崩溃。
他从来没被谁坚定地选择过。
送桑颂走的那晚,他没跟着一起走,一方面是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身的血,不想弄脏了别人的车,也怕自己在路上人没了,给司机和桑颂留下心理阴影。
另一方面是他报着一丝希望,希望那两个人没死,追过来,他可以偿命。
晕倒的那一瞬他想,这样也好,如果死在别人车轮底下,或许全尸都留不下。
是他应得的。
可他没死。
也是巧了,他凌晨醒来,发现那条路上完全没有车辆经过。
是很偏僻的一条路。
所以桑颂是幸运的,刚好赶上了那辆出租车。
听桑颂说他家在雾渊。江棠听见那个熟悉的地名时,恍惚觉得这三年似乎没有经历过。
他有种自己是和桑颂一起被拐来的错觉。
他救桑颂,就像在救他自己。
他拖着散架般的身体爬起来,顺着记忆找回那间地下室,那是个废弃厂房,已经被烧成了废墟。
在令人作呕的烧焦味中,他找到了那两个人的尸体。
已经死透了。
或许是他带着桑颂逃跑时撞到什么东西所以引起了火灾吧。
江棠那时候并不比桑颂清醒太多,他跪在废墟边上剧烈呕吐。尸体烧焦的味道自鼻腔深入他的身体翻涌,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小镇。
他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印象,不知道自己去过哪儿,也不记得如何回来的。
第一次醒来时天还没亮,这次醒来已经日头偏西。
他茫然伫立在街道上,身上都是血和灰尘。
带着一身伤回来,李家没人在乎他失踪的几天去了哪里,他们以为他跑了。
于是迎了一顿毒打。
江棠很虚弱,几次昏厥,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靠李母扔过来馊掉的饭菜勉强捱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身上的伤都是哪里来的,解释不出自己的遭遇,因为他全然不记得。
李母认为他撒谎,觉得他就是逃跑了,然后没走成,没钱了或者别的原因才又回来的。
一个星期之后,江棠勉强能下地,就被赶回饭店继续工作。
从来没有哪个瞬间、哪个人让江棠觉得自己被爱着。
除了陆应淮。
陆应淮太温柔了,江棠的心不是突然沦陷的。
“哥……”江棠到底是年轻善良,他接受不了自己做过的事,换了以前,他会想要伤害自己。
可现在的他不一样了,他嗓音颤抖着,抬起湿漉漉的眸惊慌地看着陆应淮,想要寻求一丝安慰或者解脱:“我杀了人,是不是该一命抵一命?”
陆应淮最听不得他说这种话。
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缓解自己的情绪,他坐起身,捞小鱼一样把江棠从床上捞进自己怀里。
狠狠地、用力地把他按向自己。
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从此合二为一,再也无法分离。
江棠的信息素极不稳定,失控地表达着江棠此刻的心情。
他在害怕。
在犹豫,在不舍。
江棠用无力的手指抓着陆应淮,如同垂死之人般言辞恳切:“哥……杀人要偿命的,可我现在、我现在……”
他嗓音哽咽,像在祈求陆应淮救他:“我不舍得死了。”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死了就再也不会被爱着了。
心狠如江棠也会贪恋温暖。
陆应淮的爱是有魔力的,让向来果决的江棠无数次动摇,让从来没幸福过的小可怜难以割舍。
哥哥,你救救我。
再救救我吧。
江棠承认自己的贪心,陆应淮从里到外,从让人迷恋的信息素到他的声音他的面容他的一切,都让江棠无法放弃。
他想要陆应淮。
他想要和陆应淮的长长久久。
他现在听见陆应淮沉稳的心跳声都觉得那是为他跳动的。
“放松一点。”
陆应淮抚着江棠紧绷的后背,冷杉以一种更加温和的姿态环绕着江棠,信息素建立的联结始终生效,晃神间,江棠听见陆应淮说:“他们该死,是你成全了他们。”
哪有这么不讲理的。
偏偏这人字字认真:“他们该感谢你,我的宝宝十五岁能有多大的力气,他们死得太轻易了。他们该谢谢你没让他们落到我手上。”
“杀人是要偿命,他们杀了那么多Omega,不死的话怎么给那些人偿命呢?”陆应淮低头一下一下吻着江棠。
他对其他人的命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他们的死让江棠愉快,陆应淮会觉得他们死得很不错。
但现在江棠因此难过,陆应淮只会觉得他们死得不太行,建议起来重死。
“哥哥。”
“嗯?”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
“嘘,”陆应淮打断他,“咱俩已经是合法夫夫了,信息素匹配度百分之一百八,宝宝,你要是说你配不上我,那你老公可真就注定孤独终老了。”
江棠把嘴闭上了。
“我每天都觉得是我配不上你,宝宝,你很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好。你不能自己没有缺点就硬编缺点安在自己身上。”
江棠小声反驳:“你没有配不上我。”
“那我们以后都不准说这种话,”陆应淮拍板决定,“你觉得什么样的是好人?忍受一切,等着被杀就是好人?还是不作出任何反抗,也不允许别人反抗的才是好人?”
陆应淮眸色沉静:“你杜绝了他们以后再去伤害别人的可能性,解救了幸存者,你是个英雄。你聪明、冷静、果决、勇敢,你明明哪里都好。”
江棠抿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哥,我一直生长在那种环境下,也许你会觉得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但这不是原本的我,更不是全部的我,我以后可能还是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江棠心一横,把自己一直没敢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不想等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你才认清我……我、我可能,有点精神方面的……我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我都知道,”陆应淮捏捏他的脸,把他的嘴巴捏得嘟起来,然后亲了一口,“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你是确定自己不是个好人了吗?”
江棠闷闷地点头。
小孩又在钻牛角尖了,他被生活环境所影响的畸形的认知里对一些事情的定义与常人是不一样的。
陆应淮也不逼他,反而笑出来:“那没办法了。”
江棠疑惑地看着他。
“那我们就一起做坏人吧,”陆应淮亲昵地抵着他的额头与鼻尖,“宝宝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下手可比你狠多了。”
江棠怔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谁承认自己不是好人承认得如此干脆且没有心理负担。
“我爱你,我和你是一伙儿的,”桃花眼带着几分蛊惑意味,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棠,“如果你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你先跑,我断后,然后我再来追你,抱着你一起跑。”
江棠被他哄得绷紧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想象着那个画面,噗嗤笑道:“为什么不是你拉着我一起跑?”
“我腿长,跑得快一点,干完坏事咱俩得赶紧跑路啊。”
“要不……”江棠提议,“咱开车呢?”
“好主意,”陆应淮吻他,“我就说我的宝宝最聪明。”
江棠感动得一塌糊涂。
陆应淮从不说没意义的废话,他总能用自己的方式让江棠觉得自己不会被丢下。
“现在我放心多了,”陆应淮说,“我总怕告诉你之前出任务时枪杀了一些人,怕你觉得我恐怖,现在咱们彻底统一战线了,谁也别嫌弃谁,好吗?”
江棠点头。
他怎么会嫌弃陆应淮呢?
“那就好,宝宝,明天一起劫富济贫去啊。”
“什么?!”江棠情绪好多了,也顺着开起玩笑,“那不行,我怕你第一个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