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几乎宣告脑死亡的孔瑜奇迹般恢复了意识。
谢瓒冲出病房,想把这个好消息转告给那夫妻俩。
却见那对中年夫妻就在走廊里,在与他们的儿子一墙之隔的位置,脸上绽露出笑意。
谢瓒愕然愣在原地。
就连刚才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此刻也噙着笑。
他们竟然在讨论拿到赔偿款要去做什么。
“等下把小瑜的尸体带走,我认识一个大哥,他有门路……”
“他没有死,”谢瓒猛地插话打断他们,“他有意识了!他想活着!你们不能不救他。”
男人脸上的神情由惊讶转成不耐烦:“活了也是个残废,有给他治病的钱够我们再生一个了。”
而且肇事者家里给的赔偿款是他们辛劳一辈子都挣不来的,有了这笔钱,下半辈子舒舒服服躺平就行了。
这是他们把孔瑜拉扯大应有的报酬。
孔瑜要是残废了不仅没法给他们养老,还要靠他们养着。
哪个选择更划算,一目了然。
谢瓒从不知道人命还可以这样衡量。
亲生的父母也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那个十二岁少年的命像是一场生意一样被亲生父母算计着。
可怜他有那么强的生存欲望,在他父母企图放弃他时挣扎着唤醒意识。
他都那么努力了,仍要遭到放弃。
谢瓒至今犹记得,被孟€€连骂带劝地费了几小时口舌之后,那对夫妻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感谢上苍留下了他们儿子的命。
他们赌咒发誓说自己只是鬼迷心窍了,他们会支付费用给孔瑜治疗。
孔瑜靠着强烈的生存意志恢复了意识,但因为脑部受创一直昏迷不醒。
他们在孔瑜的病床前以泪洗面,衣不解带悉心照料。
在谢瓒逐渐放下戒心之后的某个夜晚,偷偷把孔瑜带走了。
他们静心谋划,找了监控死角,观察了医护都不在的时间,做了伪装,把孔瑜装在一个大行李箱里带了出去。
谢瓒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一个和黑诊所隔了半条街的停车场。
这家黑诊所表面上是个城中村小诊所,其实背地里做的是买卖器官的勾当。
谢瓒看到这对白天还哭着跟儿子道歉的夫妻边拨电话,边说要卖掉孔瑜的器官。
电话打不通,他们拖着行李箱找旁边的店铺打听。
那家黑诊所白天才被SA配合警方取缔了,带队的是陆应淮,谢瓒跟队。
两口子骂骂咧咧出了那家店:“早来一天就好了。”
“你们卖给他们不如直接卖给我。”
谢瓒的突然出现吓得男人的手机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们给你们多少,我出同价。”
这个窝点虽被取缔,但难免会被这两人找到别的路子。
谢瓒看透了,这两人已经完全被钱蒙蔽双眼了。
心脏七十五万。
肾脏三百万。
肝脏一百万。
买孔瑜整个人要一千万。
十七岁的谢瓒花了一千万买下了十二岁的孔瑜。
条件是那两个人再也不能和孔瑜见面或相认。
就当孔瑜已经死了。
他会给孔瑜一个新的身份。
这条件正中下怀,两口子拿死亡证明得到了肇事者家里的双倍赔偿,为了让自己心里过得去,找了个野坟,随便埋了点孔瑜的衣物,竖了块碑。
谢瓒当时救人心切,把孔瑜带回医院才报警。
后来有没有抓到这两口子他全然不知道。
孔瑜已经窒息休克,抢救时谢瓒在监控室看走廊的监控。
行李箱刚被拖出病房的时候还动了几下。
这说明€€€€
参与抢救的同事跟他说:“病人清醒过。”
他醒过。
可惜醒在逼仄的行李箱里。
里面空间狭小,氧气不足他又昏过去。
之后又醒来几次。
最终彻底窒息昏迷。
十二岁的孔瑜极大可能在行李箱中听见自己父母要把他卖掉的话。
太残忍了。
谢瓒不敢想他还是个孩子,要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当时这个女人那么决绝地放弃自己的孩子,现在又在哭什么?
如果不是行李箱里窒息造成的二次伤害,孔瑜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儿子在你那里对吧!”女人忽然又想起来,“把他还给我!”
疯魔一般的女人眼底一片血红,很久没剪藏着许多污垢的长指甲指着江棠:“就是他!就是他害我儿子出事的!就是他把我儿子推下去的,他是杀人犯!”
谢瓒并不了解当年的事情,听了这话他扭头看向江棠。
眸色冰冷。
桑颂护着江棠:“你这什么眼神?这个疯女人说的你就信?”
女人还在哭喊:“就是他!就是他!不信你问啊,你问啊!”
她爬起来拽住江棠:“你说话,是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不承认?你不是小瑜的朋友吗?你为什么要杀他?!”
江棠唇色苍白,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
他又看到那天满地的血。
和他伸出去,却没来得及抓住孔瑜的指尖。
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
江棠额间冒出冷汗。
他想为自己辩解却无从开口,因为他当时就在现场。
他过不去这个坎,很多时候他都恍惚,会不会把孔瑜推下去的人真的是他?
每当想起孔瑜,他就会指责为什么当时他没有更快一点。
他为什么没有救下孔瑜。
所以他拼了命也要救下桑颂。
一阵风吹来,浓烈的蔷薇味道弥漫开,谢瓒设下信息素屏障把无关人士隔绝在外。
“你心虚了!哈哈哈你心虚了!”女人还在叫嚣,“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心虚!!”
“小漂亮!”桑颂用力掰开女人的抓着江棠的手指,把她狠狠一推,“滚啊你。”
女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又朝着谢瓒磕头:“救救我儿子,不,你和这个杀人犯在一起,你也是杀人犯!”
谢瓒蹲下身,用力捏住女人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他不是杀人犯,我也不认识你和你儿子。”
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装了,去死吧。”
闻讯赶来的保安刚到,谢瓒就把女人交给了他们:“报警吧。”
他冷静地跟围观群众解释这是他们医院跑出来的一个精神病患者。
“看着就不正常。”
“对啊,果然是个疯子,那个Omega好可怜,莫名其妙被疯子缠上。”
……
“没事吧?”人群散开后,谢瓒问。
江棠摇头:“没……”
“你说有事没事?”桑颂没好气道,“你刚才是什么眼神?你真觉得小漂亮会是凶手?”
“我知道他不是。”
谢瓒不了解当年的事情,也没调查过。
但与孔瑜母亲的控诉相比,他更相信江棠的为人。
“那你还那个眼神?不知道的以为你在指责他呢。”
“我哪敢啊?”谢瓒就差给他俩跪下了,“我真不是针对他。”
他只是恨孔瑜的父母。
恨那个女人放弃了孔瑜,现在又突然出现来企图毁掉另一个Omega。
她或许是有病,但装的成分更多。
他又想到了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