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明白也没关系,江棠能听懂。
这让谢柚无比安心。
他不是没尝试过说话,可是他说不好,别人听不明白比他更着急。
着急的情绪是会传染的,于是谢柚越来越容易烦躁。
有很多情绪、想法是他无法正常诉说的,久而久之他就放弃说话了。
江棠是他熟悉且信任的人,他不怕在江棠面前词不达意。
“要很多钱吗?”江棠隐约猜出他的意思,朝着另一边望去,谢瓒和桑颂还没回来。
“嗯,很、多。”那个数字谢柚一直记在心里,“一、千万。”
“你不想在他身边吗?”江棠问。
如果江棠没出现,谢柚会选择保持现状一直到谢瓒腻烦。
“想。”
谢柚语气坚定。
“谢柚,你觉得你现在和他是什么关系?”
“十八、可以、谈、恋爱吗?”
“当然可以。”
“我、不是、商品。”
谢柚说这话时看起来很难过,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可怜兮兮地看着江棠。
“我知道。”
江棠把他抱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慰:“我们小柚子不是商品。”
一千万在谢柚的认知里面是个天文数字。
这个数字如同他和谢瓒间巨大的鸿沟,他跨不过去,也无法说服自己假装它不存在。
一件商品摆在货架上,如果它有生命,它会喜欢把自己买走的人吗?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它要怎么打破两者之间不对等的关系?
当谢柚的生命被明码标价,他就失去了喜欢购物者的权利。
他只是一件商品而已。
谢瓒和桑颂拎着几个纸袋回来,远远就看见江棠抱着谢柚。
而谢柚在哭。
哭得很大声。
他的嗓子干涩,哭声发哑,却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戳入谢瓒的心脏。
他丢下桑颂冲过去:“怎么了?怎么哭了?”
江棠抬眼看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柚在江棠怀里哭得一颤一颤的。
六年中他没哭过一次。
现在就像要把六年前的恐惧和委屈全部哭出来一样。
谢瓒在一旁坐下,有些心酸。
六年了。
他还是没能获得小柚子的信任。
谢柚渐渐哭累了,整个人瘫软在江棠怀里抽噎着。
“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呢?”江棠问。
谢柚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还是乖乖回答:“家、人。”
江棠一直以为是谢柚主动靠近他,成为他的朋友。
他不记得,在更早的时候,他埋过一只小猫。
那只猫是谢柚养的,情同亲人。
有天从家里跑出去之后就没回来,小小的孔瑜找到快天黑,才看见他的小猫的尸体在马路正中。
路过看到的行人车辆或惋惜或咒骂,没有人为那只小猫收尸。
他回家拿了小铲子回来,远远就看见小猫血肉模糊的尸体被人用障碍物围了起来。
有个小孩先他一步把小猫的尸体铲到铺着塑料袋的盒子里。
小孔瑜难过得要命,喊不出声音,就只好一路跟着另一个小孩。
那个小孩是江棠。
江棠不嫌脏地紧紧抱着沾着血污和泥土的盒子,走了很远的路,把小猫埋在一个公园旁边的小树林里。
天都黑了,小孔瑜怕黑,就在最后一个路灯下看着。
离得并不远,孔瑜还在奇怪为什么江棠没发现他。
然后看见江棠把盒子放在地上,狠狠抹了把眼睛。
原来哭了一路啊。
江棠挖了很深的坑把小猫葬在里面。把土填平,放上一束野花,然后哽咽着说:“没事了,睡觉吧,以后可以天天开心了。”
听见这话时孔瑜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江棠。
他的小猫爱往外跑,孔瑜不止一次看见他那对任何人都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的猫主子跟着江棠一顿蹭。
孔瑜性格太内向,没什么朋友,他的猫主子像是在给他挑朋友一样,动不动就引着江棠来找他。
每次都被孔瑜偷偷躲开了。
他曾悄悄看着江棠和小猫玩,白皙的手背上一小片红色。
那时他还不知道那是猫毛过敏引起的。
听见江棠那句话时,孔瑜觉得他好奇怪。
明明两人年纪相仿,孔瑜每天都很开心,为什么他感觉江棠不开心?不仅不开心,好像还很羡慕小猫能够死掉。
到底什么事会让一个小孩子露出被生活捶打千百遍的成年人的表情啊?
孔瑜的父母找到这边,又急又气地训了他一通。被家人领走的时候,孔瑜回头看,那个小小的身影蜷成一团守着小猫的“墓”。
像是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天都很黑了,他家人都没来找他啊。
孔瑜挣脱父母的手,跑回去喊江棠:“天黑了,该回家了。”
他们把脏兮兮还在过敏的江棠送回家,江棠一路上一声不吭,眼眶红红的,但也没再哭。
江家的房子在孔瑜眼里称得上“富丽堂皇”。
门打开的时候,孔瑜听见里面正和乐融融地吃着饭。
佣人看到江棠时目露嫌弃,接着丁虹走过来,当着孔瑜一家的面狠狠甩了江棠两耳光。
力气重到江棠唇角都沁出血迹。
孔瑜父母怕惹上麻烦,赶紧带孔瑜走了。孔瑜再回头望时,那家门已经关上了。
只有一个小小的黑影笔直而颤抖地跪在门前。
翌日在学校遇见,孔瑜给自己加油打气后主动去接近了他的猫主子为他挑选的新的“家人”。
在江棠眼里,是腼腆的孔瑜主动对他伸出手。
在孔瑜眼里,却是同样瘦小、同样被人欺负的江棠在他被欺凌时一次次挡在他面前。
江棠很奇怪,自己被欺负时是忍气吞声的,却会替孔瑜反抗。
“我是家人,”江棠说,“所以钱的事交给我。”
“什么钱?”谢瓒问。
没来由的恐慌包围了他。
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谢柚准备离开他了。
如果他早知道见到江棠会让谢柚离开他,他会把谢柚还活着的事实隐瞒到死。
可现在他只有尊重谢柚的份儿。
陆应淮一下班就往这边赶,远远看着那四个人坐在草地上吃东西。
他家宝宝怀里还抱了一个。
“哥!”
听见江棠的声音,谢柚顺着看了过去。
那个Alpha宽肩窄腰,长相俊美,走过来时远远就自带凌厉的气势,见到江棠就化作一片温柔。
谢柚只是语言障碍但不是傻子,他乖乖坐到一边:“棠、他是、哥哥?”
“他是我的Alpha,”江棠起身扑进陆应淮怀里,狠狠吸了一口陆€€大白狗€€应淮身上的味道,整个人由平静的温柔变成一个撒娇精,牵着陆应淮的手开心地晃着,“介绍一下,这是谢柚,我的孔瑜。”
陆应淮已经从谢瓒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昂贵的西裤毫不在意地往地上一坐,顺势把江棠拉到自己怀里,轻吻了一下:“好,恭喜宝宝。”
谢柚还活着,他的宝宝就不必继续背负愧疚感了。
陆应淮对别人的死活并不在意,他只在乎江棠的感受。
江棠高兴,他就高兴。
分别了一天,Alpha把脸埋在江棠颈窝,双手自身后环住江棠的细腰:“宝宝,我想你了。”
几人从公园离开,在谢瓒家里吃了晚饭。
谢瓒全程心不在焉,不时看着谢柚出神。
江棠的出现给他带来了六年来很多个谢柚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