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刻意维持的温馨气氛瞬间低迷下去。
谢柚转开脸看着门的方向。
桑颂手里的橘子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到温轻宇脚边。
“说说吧,”桑颂接过温轻宇递回来的橘子,忍着鼻腔泛起的酸意,“好久没听到关于小漂亮的事了。”
他话说到一半眼泪就掉了下来,嘴角不停地往下撇,嗓音发颤:“今年橘子好甜,不知道他吃到没有……陆哥说他喜欢吃甜的,怎么也不起来买给他吃了。”
他把橘子塞进时非承的掌心,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真讨厌他们两个,怎么那么自大啊?他们当自己几条命啊?”
时非承摸摸桑颂很久没打理、随便扎了个小揪揪的卷毛,发根已经长出了黑色的头发。
他的手在发抖。
是啊,他也讨厌那两口子。
他是几人中最后见到陆应淮的,当时陆应淮抱着无法动弹的他躲过了一发子弹。
他躲过去了,陆应淮没躲过去。
桑颂是几人中最后见到江棠的,当时江棠把他们送下楼,自己却没能出来。
他们两口子把自己当神仙了吗?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么无私奉献命都不要啊?不是说S级最自私了吗?
顾惊墨胳膊肘捅了温轻宇一下,温轻宇才继续道:“是江先生跟我说成分弄错了,一开始研究的方向就是错的。”
江棠甚至没学过这些,却一眼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很厉害的。”谢柚说。
当时在荆山看到的那些动物骨头就算他不说江棠也认得出来。江棠比他厉害很多。
每一次都是江棠保护他。
病房里又陷入沉默。
许久,顾惊墨说:“我该怎么跟秋岱交代?”
之前江丞言拿到了江棠和江家所有人的DNA比对结果,权威机构无可置疑地表示江棠和江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后来顾惊墨跟资料库里秋岱的DNA数据比对过,可以确定秋岱才是江棠的亲哥。
可秋岱早就出事了,秋家也没有别人……
“之前一直瞒着你们,”顾惊墨看向窗外,“老会长指定的接班人其实是陆应淮,是陆应淮拒绝了,我爸才把位置给了我。这么多年,很多事情的决策都是由陆应淮拍板的。你们之前都说想要退役,可陆应淮他……”
那个做决策的人不在。
“他早给你们想好了后路,”也许是气氛太哀伤,顾惊墨心理防线濒临崩溃,“所有人都觉得他冷漠无情,其实想的最多的都是他。
他觉得你们迟早要安定下来,不能一直做这种危险的工作,早就和我商量过解散联盟的事情。
这行干久了会被有心人盯上,虽然咱们是正规的,但有朝一日真的被告发,武器和资源解释起来,来路都没有那么清楚。他为了你们到时候脱身容易,暗地里给国家培训了一批人才。”
这些事谢瓒和时非承完全不知情。
“那些秘密培训的人会作为国家的秘密武器,在SA解散并入军队的时候,换你们无论选择加入军队或是退役都不会摊上麻烦。而这一切的准备,是在五年前。那时候他说,在那一天到来前,凡是危险的任务他都顶上。”
五年前,陆应淮才十八。
从那年开始,SA最危险的任务都是陆应淮带队,大部分时候,只要他不重伤,他带的队员就不会重伤。
五年里他带的队中没有牺牲一个人。
所有危险任务,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带谢瓒和时非承。
这次的事情,他虽因江棠动摇,却也因江棠坚定,以一己之力剿灭对方半数人马,以至于去救心上人时已经没有力气。
他是真的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第204章 一张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他为什么都……”不和我们商量。
这话时非承没有问出口。
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多越深入,脱身时就会越困难。陆应淮希望所有人都自由、安全,所以他在十八岁那年就选择走向另一个选项。
江棠的出现是个变数。
或许就因为他是万里挑一的S级才主动承担起保护所有人的责任。
后来他那个年轻的爱人,如同十八岁的陆应淮一般勇敢、无私。
“他们两个还真是……”一张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傍晚时谢逸思醒了,温轻宇又跟随医生检查了一下他的腺体情况。
人在昏迷时没有感觉,醒来之后那些痛苦便加倍反扑。
陆不凡被隔在人群之外,听着谢逸思隐忍的闷哼声。
“陆总,还是永久标记吧,”温轻宇挤出人群正色道,“他的信息素水平已经恢复,排异反应会更大……”
陆不凡原本还在犹豫,听了这话大步走到病床前:“逸思。”
谢逸思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医护人员跟温轻宇交代了几句后离开了,温轻宇看看那两个人,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也不合适,便退出病房关上了门。
谢逸思眸中痛苦与渴望交错,深深刺痛陆不凡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只说出一句“抱歉”。
谢逸思不解道:“为什么你要和我道歉?你不是在……”
他急急止住,唇线绷直,偏过头去。
陆不凡觉出不对,追问道:“我在哪里?”
曾以为再也不会和这个人相距如此之近,此刻这人却在自己面前,如同上天对将死之人的怜悯一般。
加上陆不凡身上这件衣服是他送的,袖口的配饰是他输液时电视直播镜头里一闪而过的,也是他送的……
这场景太过梦幻,谢逸思撑不住那份倔强,他都要死了,难得能有陆不凡不排斥他的机会,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眼圈红了,嗓音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哽咽:“我昨晚在墓园看到你了,你跟安筝哥……我不是故意听你说话的,其实我没有听完……”
果然。
他昏迷的时候医生预警过他有可能应激性失忆,看来他现在的记忆停留在去墓园的第二天。
这样也好,他不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至少暂时不会过于愧疚。
两个多月的时间,陆不凡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江棠,可就是半分音讯都没有。
这要是让谢逸思知道……他会有多痛苦。
陆不凡坐在床边握住谢逸思的手:“是我对你不好。”
谢逸思头顶冒出好几个问号。
“是我让你变得胆怯,”陆不凡继续道,“那晚……不,昨晚,如果你听完了我跟安筝说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谢逸思像是没听明白,但是他捕捉到了陆不凡的歉意。
“腺体有排斥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陆不凡抚摸着他的发丝,“是因为觉得我会心疼阿筝的腺体而让你更加难过吗?”
心事被戳中,谢逸思别开眼,泪水一时止不住。
“逸思,小思。”
陆不凡柔声喊他,谢逸思从没听过他这么温柔的嗓音,又难过又让他无法抑制地心动。
牵着他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病床边的重量也变轻,谢逸思心中一空,下意识转过头想要挽留陆不凡。
“别走,能不能……”再陪我一下。
再多给一点哪怕是装出来的温柔……让他攒攒勇气去面对那无法拒绝的死亡。
可谢逸思的话没讲完就哽住了。
他看见陆不凡单膝下跪,左手托着一个饰品盒子,右手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枚戒指。
谢逸思讶然地撑起身子:“给我的吗?”
陆不凡眸色坚定:“你离开的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是喜欢你的,这种喜欢并不建立在安筝的腺体基础上,但是无可否认的是,我曾让你很难过……”
谢逸思慢慢拥着被子坐起来,他甚至想抽自己两巴掌€€€€他做梦都没敢这么梦过啊……
可当着陆不凡的面扇自己巴掌也太傻了,谢逸思的手在被子里拧了一下大腿。
嘶……是疼的。
“把手拿出来,”陆不凡无奈道,“不是做梦,别伤害自己。”
谢逸思更惊讶了。
他确信他的动作很小,不可能被发现的。
他把两只手都拿出来,乖乖地放在被子上。
“……你现在没有其他喜欢的人,因此我厚着脸皮来乞求你的原谅,”陆不凡看着他,目光灼灼,“我想和你结婚,我会对你好,会弥补过往的错,你不相信也没关系,至少给我时间来证明……如果你还喜欢我这个混蛋,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你戴上戒指吗?”
说不心动是假的。
五年里谢逸思曾期盼陆不凡有朝一日能够放下安筝,可这一天真的到了,他又问:“安筝哥怎么办?”
他紧紧盯着陆不凡的眼睛,可对方目光不逃不避,没有丝毫动摇:“安筝会永远占据我生命中的那几年,但往后的日子,都是只属于你的。”
“我不是安筝哥的替代品吗?”谢逸思有些着急地想要下床求证。
这才是最能压垮他的那根稻草。
“不是,”陆不凡赶紧起身扶住了他才没让他从病床上栽下来,“从来都不是。”
无论心动与否,陆不凡从没有把谢逸思当做安筝的替身。
哪怕他拥有安筝的腺体,他也只是谢逸思。
这大概是最动听的情话。他知道陆不凡从不说谎€€€€他根本不屑于做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的事情。
谢逸思将额头狠狠抵在陆不凡的臂弯,牙关紧咬,偶尔才泄出一两声微不可闻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