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应淮躺回床上侧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棠,病房里一时只剩下小东西的咀嚼声。
“什么时候醒啊?真不要哥哥了?”陆应淮抚摸着江棠没有肉的脸颊,“醒过来,哥哥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他顿了一下:“以后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一次也不会。”
第210章 棠棠醒了
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已是十二月中旬,今年的雾渊入冬早,这会儿已经下过几场小雪。
其他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轮换了好几回,唯有江棠的病房,连门都没开几次。
陆应淮日渐消瘦,依旧是谁都不理。每天按时做饭给“小小棠”吃,自己却没吃几口。
有天夜里下了场大雪,第二天降温降得厉害。
桑颂他们照常来病房里看江棠,陆应淮在窗边站了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陆应淮没回来。
时非承吓得赶紧出去找人,生怕陆应淮状态不对,出门是寻短见去了。
他跑下楼就看见了陆应淮。
低温天气医院里也忙,住院楼下面的积雪没及时清理,陆应淮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在蹲在雪地里堆雪人。
天阴沉沉的,还在飘着细小的雪花。
陆应淮很专注,完全没有听到时非承的脚步声。
直到时非承抖了抖他丢在一边的棉服想要给陆应淮披上,却被陆应淮一把夺过,放回原位。
时非承这才看见棉服下盖着一个纸袋,里面好像是件毛衣。
白色的。
可能是江棠织给他的那件。
还有底下几个白色的团子。
“那是什么?毛线吗?”
陆应淮没说话,从袋子里找出围巾和帽子给雪人装扮好,“咔嚓”拍了张照片。
看着陆应淮沉默走向住院楼的背影,时非承小声念叨:“要不是你每天跟江棠说话,我都怕你会变成个哑巴。”
除了楼下的大雪人,陆应淮还带了个小雪人上去。
他一出现,其他人就从病房里离开了。
陆应淮在病床边坐下来:“还以为你会给我个惊喜呢。”
离开的时候偷偷地想,或许江棠会在这个空档里醒过来。
可是没有。
“没关系,宝宝,”陆应淮亲亲他的鼻尖,“不是说想看真正的雪吗?昨晚下了很大的雪,我堆了雪人,你要看吗?”
身边的人无知无觉。
陆应淮轻轻叹了口气:“那我先把小雪人放进冰箱里了,你想看就早些醒过来,好吗?”
他把小雪人放进冰箱,又回来,怕自己的手太冰没敢去牵江棠的手。
“不想醒过来也没关系,”陆应淮还是那么温柔,仿佛并不因此伤心,只有声线的细微抖动出卖了他,“哥哥陪着你呢。等你醒了,我给你造个雪人兵团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
“没事的,你想什么时候醒来都可以。”陆应淮捧着一杯热水暖手,暖过来了才把手伸进被窝里给江棠暖脚。
然后再把江棠抱在怀里搂着:“宝宝,他们说明后天我可以带你回家了,是不是不喜欢医院才不醒来的?没事,检查完我带你回家。”
他总一遍遍说“没事的”,然后忽略掉心脏传来的不舒服,像是给自己洗脑一样。
这天夜里谢瓒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还莫名心慌,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谢柚被他吵醒,茫然地看着他。
“没事,你睡吧,”谢瓒亲了下他的眉心,“我去医院看看应淮。”
“嗯……”谢柚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赶到医院谢瓒才知道自己的第六感有多准。
陆应淮从床上摔了下去,正蜷在地上,脸色发白,似乎被疼晕了。
谢瓒赶紧给他喂了药,过了半小时他才缓过来。
“你吓死我了。”谢瓒一屁股在旁边坐下,“实在不行你哭一哭喊一喊,你这样不吭声我们都以为你没事,我早说你那个心脏问题得重视……”
陆应淮默不作声地回到床边。
“你药又放哪去了?我跟你说了你把药放在伸手就能碰到地方,你是S级了不起啊?”谢瓒越想越生气,“疼几天了?你不想说话,起码动动你那金贵的手指头给我发条消息也行啊!”
“我没时间去做检查。”陆应淮说。
“?”他突然一说话谢瓒差点没反应过来。
“你不能这么……”算了,他已经魔怔了,说他也无济于事,“这次你没事,以后注意点儿,等江棠醒了做个系统的检查。”
陆应淮垂下眸子轻笑了下,没说话。
等江棠醒了他就更没时间了。
谢瓒想训他两句,又觉得他已经很惨了,最后只能把自己带来的药放在床头柜上:“疼得厉害就吃两片,半个小时后要是没有缓解你就老老实实给我打电话,听到没?你心脏的问题不是小事,以后更糟糕了就没法照顾江棠了。”
一句话拿捏住陆应淮的软肋,他和谢瓒对望片刻,“嗯”了声。
谢瓒离开后,陆应淮拿起那个小药瓶看了看,又放下了。
“宝宝,如果我说我不太舒服,你会为了我早些醒过来吗?”他翻身上床,把灯关了,“不要,什么都不要为了我去做,我真是怕了你了。”
“宝宝,我很想你。”
将近凌晨,陆应淮又被疼醒了,他闭着眼睛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吐出一口颤抖的气,缓缓睁开眼睛。
这口气吐到一半又哽住了。
陆应淮下意识屏住呼吸,在昏暗中对上一双清醒的眸。
许久,他轻轻叹气:“又是幻觉。”
他想要眨眨眼,最好扇自己几巴掌验证一下这到底是不是幻觉,却根本不舍得眨眼。
他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里微光,浑身都不敢动,只有呼吸在发颤。
“陆先生……”江棠开口,“你在哭吗?”
陆应淮又屏住呼吸。
就好像他只要不喘气,别人就看不出他在哭似的。
江棠轻轻抬手,犹豫着想要给陆应淮擦眼泪。
那只手伸到一半就被陆应淮握住,然后紧紧按在自己的心口:“你回来了。”
房间的灯被打开,陆应淮下了床去往厨房的路上还摔了一跤。
江棠怔怔看着那个仓皇的背影,随着开关冰箱门的声音,他隐约听见了几声呜咽。
陆应淮回来的时候眼眶通红,脸上没有泪痕了,睫毛却是湿的。
他手上拿着个冻成冰块的“雪人”,献宝似的给江棠看:“宝宝,雪人。”
喉间的哽咽让他说不出更多的话。
江棠想伸手触碰一下又被陆应淮拦下了。
温柔沉静的黑眸紧紧盯着他,说话的语气柔得仿佛他是个易碎品:“不碰,凉。”
“渴吗?”没待他回应,陆应淮就忙着去找杯子给他倒水。
也许是刚醒的缘故,身上没有任何难受的感觉,江棠的眼睛依恋地追随着陆应淮的身影。
他想说他恢复了一些记忆,可他又觉得陆应淮什么都知道。
陆应淮喂江棠喝了杯水,就把灯关上了。
“哥……”
“宝宝。”
陆应淮把他圈在怀里,又想用力又怕他疼。
江棠想说点什么。
陆应淮颤抖着摸到了他的手,然后紧紧抓住,额头抵在江棠的肩窝,又喊了一声:“宝宝。”
就这么一声,像是撕碎了陆应淮所有强装出来的冷静。
昏暗中陆应淮的低泣声越来越清晰,每一次颤抖的抽气,逐渐上升的体温,浸湿侧颈的眼泪,毫不保留地像江棠展示他有多害怕。
从他醒来得知江棠失踪那一刻开始,到他看见江棠被折磨地不成人样,到他赶回家中却碰上江棠自杀,再到这一个多月的日日夜夜。
陆应淮不明白他又没死为什么会昏迷那么久。
他不在乎自己几度在生死线上徘徊,他只恨自己回来晚了。
“我以为……”陆应淮哽咽着说完这无始无终的三个字,便无法再开口。
以为他不肯回来了。
以为他怪自己。
他那么多恐惧和挣扎,却一个字都没法跟江棠提起,他怕江棠难过。
陆应淮把没哭完的泪水吞回肚子里,亲了亲江棠的侧颈:“吓到你了吧?”
江棠摇摇头。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