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只是-皮外伤,”他的语气停顿了下,像是想到什么,突然低落了些。
“多谢您关心。”
始终是疏离的态度,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陆夫人明白,他肯定一时间无法接受突然有了另一位母亲的事实。
陆夫人尽量保证自己的视线避开他被纱布笼罩的右脸,但又不会太刻意。
“江先生呢,江先生在外面吗?”奕泽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问道。
“就在外面。”陆夫人不明所以地回答。
“砰!”玻璃碎在地上的声音。
“求求您,让江先生离开好吗?”奕泽颤抖着手,方才放在床前小桌板上的玻璃杯掉在了地上。他惨败着脸色,语气中是与他自身气质完全不符的哀求。
奕泽就像是阴暗里打不死的小强,在最血腥的地方都能凭着一口气活下来,然而此刻却显得几分脆弱与狼狈。
从不畏惧的人突然害怕一件事情,总会让人更在意。
“好,我现在就让江总离开。你好好休息,我等会就回来。”她连忙答道。
陆夫人嘴上不说,心里早开始盘为什么奕泽现在会害怕见到江言。
这个江言,竟让奕泽怕成这样吗?
陆夫人匆匆出去,空荡荡的病房里又只剩下奕泽一人。他眯了眯眼,觉得房间里的光太刺眼,又抬手将灯关了。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奕泽就在这黑暗的正中央。
他又慢慢摸上覆在脸上的纱布。
纱布下,是一道几乎横跨半张脸的可怖伤口,还未有丝毫愈合。
奕泽曾经并不在意容貌,在随时可能死亡的地下拳场,外表是最无用的东西。
可当他在镜子里看见那道狰狞伤口时,他又忍不住颤抖着。
江先生会不会觉得很难看?
在奕泽最危机的时候,身后是随时可能砍断他一条腿的追债人,江先生在横跨天堂与地狱的地方,冰冷的视线扫过他。
或许在那个时刻,他就已经陷得不轻。
后来,在他完全绝望的时刻,黑布蒙着眼睛,几乎是无所谓地等待着传言中的江总。江先生扯开那条象征着黑暗的黑布,像是给溺水的人最后一口空气。
他凭什么让江先生有些喜欢?除了一副皮囊一无所有,然而现在连这副皮囊也没有了。
消极的情绪在黑暗里疯狂滋长,黑暗是最强烈的情绪因子。他觉得四周的黑暗如水一般向自己压来,叫人无处呼吸,又无处抵抗,胸口闷得太紧。
奕泽放任自己在这样的黑暗里沉溺,堕落。
他厌恶着自己,就像厌恶一只渺小的,无用的,又沉迷无意义的幻想的虫子。
房间的灯突然亮了。
奕泽眯着眼看去€€€€
他的瞳孔猛地睁大。
是江先生!
他又想捂住右脸上的绷带,可是显然已经晚了。
“江先生,”他喃喃道,声音低不可闻。
江言刚刚出去给奕泽缴了住院的费用,再回来时就看见陆夫人匆匆往外面走。江言也便没叫住他,自己往里面走了。
他看着奕泽蒙着纱布的右脸,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奕泽似乎…有些害怕他看到自己脸上的伤?
奕泽脸上有伤的事,刚刚江言在缴费的时候就知道了。可奕泽为什么要害怕?
他自己本身又是那种不在意外貌的,不然也不会在地下拳场混了,况且毁容了还可以顺理成章地终止包养协议。
难道说,奕泽怕他不满意然后不给钱,没法救治他病重的养母?
江言清楚男主在原剧情中的性格。对于他的生母,一开始是抱着极复杂微妙的情感的,自然不可能找她借钱。
江言的眼中闪过了然。
“我明日就会把钱打到你卡上。”他冷声道。
奕泽闻言,身子晃了晃,已经完全是绝望了。
养父总说他是扫把星,说他给整个家带来了霉运。长年累月下来,甚至奕泽也觉得自己是天煞孤星,不该和旁人亲近。
他沉默着,病房里一片明亮,也开了暖气,他却觉得冷得彻骨,黑得透底。
“好,”他低垂着头,“江先生把我的东西扔了就好,左右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嗯?
江言疑惑,怎么突然是要走的意思。他都还没做那些侮辱人的任务呢,怎么就要走了。
“为什么扔掉?”他这么想着,也便问出了声。
“我们并没有换酒店。”江言又解释一句。
奕泽愣愣地看着江言。
一朵烟花猛地在心底炸开,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他感觉到心脏的剧烈跳动,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一直到地板上疯狂地舞蹈。
江先生的意思是,他还是要包养自己?
所有包裹着的黑暗情绪,席卷着的消极思绪,全在一刹那燃烧殆尽,一瞬间春暖花开。
“江先生,”他的音调很稳,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江言,“我…”
他最终没有说出口。
这样就够了,他想。
很够了,和江先生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像是在做梦。
第73章 坏蛋总裁言11
空气中流动着酒精与烟草的味道,暧昧不清的音乐挑动着人的肾上腺素。剔透冰块被丢进透明颜色的酒,溅起飞撒出的水珠。
这是欲望的天堂,也是堕落的地狱。
夜色是A市最大的娱乐场所,在夜晚更是放纵与狂欢的舞台。这里可以随便撞上一个你只知道名字的权势人物,富家子弟,或是娱乐圈的所谓明星顶流。
与一楼大厅喧闹浮华的气氛不同,三楼的走廊安安静静。只有来回几个员工推着餐车或酒瓶来往。
在最里间的包厢,气氛本是极热络的,然而在一个戴金丝框眼镜的男人进去后,众人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立刻噤了声。
金丝框眼睛遮住了这个男人略显攻击性的眼眸,某种金属的质感让他颇有种斯文败类的味道。然而脸上的神情却又是极温柔的,唇边甚至带着温润的笑意。
为首的富二代,本来还左边揣着个小明星,右边一个清秀侍应生,看到男人的到来,却立刻吓得几乎跳起来。
他忙笑着迎上去,假装两边的男女跟自己无关:“哥,您怎么来了?哥我就是出来喝杯酒,没干什么事的…”
属于是越描越黑。金丝框眼睛的男人笑了笑,没有应声。
周围的富家子弟哥忙跟着站起来,打声招呼:“许哥,好久不见您了。”
若是有旁人在场,必然惊掉下巴。这些个富家子弟哥们都来自A市最顶尖的家族,却对这个青年看着毕恭毕敬。
众人心中却想,原来说许廷从外面回来了不是传言,他真的回A市了。
当年许廷突然离家出走,闹得沸沸扬扬,许家家主急得甚至在A市限制交通。
许廷在A市富二代的圈子里属于比较顶层的,很年轻的时候就接手了许家的些许产业,是少有的有实权在手里的富家子弟。
许家对外都说据说许廷是去国外留学了,只有许停知道,他哥哪是去国外,分明是在那个叫什么江言的手下作了助理。
许停百思不得其解,他哥这样的能力,这样的家产,何必要给别人作助理,还要被人当老板。可他从小就怕这个看着斯文的哥,甚至不敢多问一句。
面对众人的招呼,许廷只是微微点头。又看向许停,“走,父亲在等你。”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哪里敢阻止。有实权的人跟他们这些混吃等死的米虫不同,人家是真的有手段坑死自己的。
许停立刻小迈步跟上。他比他哥小了十多岁,都说是长兄如父,他对许廷完全是既尊敬又崇拜的态度。
电梯门打开,许廷走在前面,惯性地扫了一眼电梯厢内。
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许停紧跟在后面,这一下差点撞在他哥背上,疑惑地“嗯?”了了一声,抬头看向许廷。
许停瞪大了眼睛。
他还从没见过他哥,…这个失态的模样。
作为长子,江廷似乎从出生就是体面的象征。许停眼中的哥哥,总是冷峻着脸,金丝框质地的眼睛透出金属的光泽,为镜片后的眼睛增添一分冰冷感。然而那双唇总是弯在恰到好处的地方,让人觉得舒心。
永远冷静,永远镇定,许停都想象不出他哥会有什么情绪异常波动的时候。
可现在他看见了。
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哥手指用力弯曲,压抑情绪的力度,指尖都已泛白,嘴唇也死死咬住,似乎要防止自己下一刻情绪失控地作出什么事,然而用处不大。
许廷依旧颤抖着,肉眼可见的。
那双眼睛是一片猩红,死死地盯着在电梯里的人。那眼神太过复杂,江停看不明白。
是什么人?
让哥这样冷静自持的人成了这副模样?
许停若有所思地看去。
那电梯里站了两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此刻就要跨出电梯门离开。
两个人都长得很是好看。一人的气势冷峻些,鼻挺唇薄,眉目深邃,看着就不是池中物。另一人眉眼间狠戾些,只是此刻看着心情很不错,右脸绑着绷带都能看出明显的笑意。
哥认识这两个人吗。
“哥?”许停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已经僵硬的许廷。
许廷这才如梦初醒般猛地转身,他高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