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这么晚还没睡?”
江栾川不动,在黑暗中沉默着。
侍应生僵住了身子。原来里面那位是这位江先生的叔叔吗,他瞧着那眼神,还以为……
江言环着人就要进屋,另一只手正要把门带上。然而江栾川终于站起身,从沙发前转过身来,眼神不冷不淡地看向还半只脚站在外面的侍应生。
侍应生脸色都白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对死亡的恐惧在瞬间超越了对一夜暴富的渴望。他只来得及保持着基本的礼节对江言匆匆道一声“江先生,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下一秒江言就只看见人匆匆逃命的背影。
他扶着门框,对上江栾川的视线,嗤笑一声。
“叔叔把我的人吓走了,”
我的人。这话说的太暧昧,像是那个为了钱财而来的侍应生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一样。
那个侍应生,姿色是平平,能力是庸人,更谈不上钱财权势,哪里有一点配得上小言?
但江栾川忍不住想,那个人还是有唯一的优势的。
他比自己年轻太多,或许在床上花样也多,会得更多。在那个奕泽之前,他从来不知晓小言有那样的爱好,也从未有丝毫的了解。
这样的想法是极稀罕的。江栾川太自负,也太骄傲,从不会为任何事低头,然而在江言面前,他又不得不患得患失。
许多年前,他可以随意决定江言的生死,可以毫不在意地开枪杀了他,装进随便找的麻袋,丢进一个不知名的河里。
但动了心的一方会在不知何时成为对方的掌中之物。
江言继续道,“那叔叔把自己赔我?”
好侮辱的话。
几乎是将江栾川与那些为了钱财卖身的人放在一个地位。
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江栾川眉心跳了又跳,就要发怒,余光又瞥见江言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不像是个醉鬼模样。
其实是江言发现江栾川的仇恨值有抬头的迹象,正暗自期待地等着江栾川发怒。
最好是气头上直接一枪崩了他。
看江栾川一瞬间没反应,江言又补上一句,“怎么,叔叔不愿意吗?”
叔叔,江言强调着江栾川他的身份。禁忌的,背伦的,先低头的人为败者,他的语气里带着讥讽与几分漫不经心。因为两人都心知肚明彼此的关系。
仗着感情肆无忌惮地张牙舞爪。
然而落在江栾川眼里,江言现在的模样,却是故意的试探。
失去一切的人,敏感地、脆弱地,用最坏最激烈的言语,想要气走身边留下的人。其实是维护着自尊,要在身边人自行离开前把人气走。
他也会害怕吗?
江言。
名利从来是他心头好。江言是那样不择手段野心勃勃的人,却也最恐惧失败。
江栾川沉默了几秒,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江言,“不,我愿意。”
他看着江言喝得醉醺醺的眼睛,这眼睛太憔悴,太躲闪,与他第一次在国外时,扯下蒙住江言头的麻袋,看到的那一双闪着光芒藏满野心的眼睛全然不同。
江栾川于是一遍遍地重复道:“我愿意,小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小言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江栾川的眼神太郑重,郑重得江言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这一局江言输得彻彻底底,他承认自己无法让江栾川再如何生出仇恨值。
既然输了,就在离开前最后疯狂一次。
江言很突然地咬上江栾川的嘴唇,唇齿间的酒香渡入他口腔。在江栾川还没反应过来前,进驻他的全部意识。
他或许也醉了。
江栾川回以激烈的回吻,舌头在口腔中各自占领阵地,在窒息的边缘获取濒死的快感,在灵魂的交战得到放纵的欢愉。
两人一面吻着,一面跌跌撞撞地关了门,靠着直觉摸进二楼的卧室。衣物早在不知觉的时候散落一地,昭示着即将到来的时刻。
江栾川靠在床头,仰着脖颈,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一路滚到下颚,到锁骨,再到胸膛。他压抑着即将脱口的呻.吟,全身颤抖着,像是一只就要脱水的鱼。
江言笑:“叔叔,叫出来好不好,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他总爱在这种场合叫江栾川叔叔,一遍遍地叫,叫到身下的人气得()人才堪堪停下。
江栾川无奈地看他一眼,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看江言满是不正经笑意的瞳孔。不过他还是在下一次时试探性地放开了声音。
江栾川有点紧张,也没听到在这个时候,江言也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
江栾川醒来的时候,卧室内静悄悄的,身边的被窝还保持着温度,彰显着有人刚刚离开。
昨晚荒唐的记忆回笼,即使是江栾川也有些不自然地笑骂了一声,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没有往日的狠戾。
或许小言慢慢也就痊愈了,他有的是资产让小言东山再起;就算小言不愿再工作,他也有的是钱财权势供他玩乐。
江栾川想,他或许可以去做些医美项目,偶尔也可以去健身。年轻人玩得总是激烈些,他不该落后太多。
小言呢?
他下了床,摇着头看着满地狼藉的衣物,捡起来披上。赤着脚下了楼,叫了一声,但无人回应。
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他自己的回音,江栾川却突然皱起眉头,眼中是少有的茫然。
小言?
小言是谁,是江家的那个继承人?
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晚辈而已,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他。
他皱着眉头,突然间脑子里就缺了块什么。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刚刚想要叫谁,这栋别墅里根本不该有旁人。
江栾川慢吞吞地坐在沙发上,想要冷静一下。余光却瞥见摆在茶几上的枪支。
脑中无意识地闪过一副画面,狭小的沙发上,挤着两个成年男人的身体,枪在中间充当随时可以擦枪走火的助燃物。
他似乎是想要开枪,又似乎毫无这个想法,那个人于是像一只得了腥的小猫一样得意得笑着,枪立刻抖落在地上。
疯狂的、热烈的,那些窒息后的欢愉,危险中的迷乱。
是谁?
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从江栾川脑中剥离,他皱着眉捂住脑袋,竭尽全力地想着那个人的模样。
究竟是谁?
潜意识不想要忘记的,飞快闪过的眉眼,熟悉却又陌生。
为什么会忘记?
他没时间去想原因,某种强烈的意识驱使着他立刻以任何形式记住即将被记忆遗忘的人。
他颤抖着手抽出一张纸,一时间找不到笔,干脆咬破指尖,就着血迹拼命地写着。
“江言、爱人”
“不要忘记”
“他喜欢钱,名利,喜欢一切昂贵的东西,喜欢刁难人……他”
他是谁。
江栾川顿住了手,看着眼前的写着红色大字的纸,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剜去一块,空荡荡的。
别墅里太空了,只听得见他呼吸的声音。一切都是它应该是的模样,宽敞空荡的房间,没有任何旁人的气息,没有人会不经允许地来到这里,更没有人会带着毫不相干的人进来。
江栾川楞了许久,潜意识里有人说,这只是一场梦。一场过于虚假以至于真实的梦境。
江栾川,他怎么可能会爱人呢?他只会杀人,只会做生意,只冰冷地计算着所有的利益。总有敌对国家的败者指着他的鼻子疯狂地骂他冷血,江栾川也只是毫无波动地看着手下败将毫无意义的挣扎。
爱人
这也太可笑了。
江栾川忍不住笑出了声,感到眼下有什么东西很是冰凉。他随手抹去,发现是一滴在脸颊上早已凉透的泪。
……
“奕总,这是A市许家今年的报表。”
“放那,我等会看。”
奕泽揉了揉眉心,冷声道。
助理忍不住又瞟一眼奕泽。奕总实在是霸总中的霸总,大佬中的大佬。以私生子的身份回到陆家,又因为不知道什么秘辛公然闹掰,后来硬是凭着自己的实力白手起家,成为顶尖商业集团中的一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许家一直不对付,这么多年来从来是明目张胆地针对排挤许家的一切生意。哪怕许家已经被挤兑成了二流家族。
奕泽往日里都是在公司里没日没夜地工作,今天却提前下了班。低调的豪车停在了一家酒店前,这家酒店早已被奕泽收购,成为他的产业。
奕泽轻车熟路地来到201B房间,开了门。
一切的装饰如旧,好像还是当年的模样。
第一天,在这的地毯上,江先生将他踩在脚下,漫不经心地笑着。
第二天,他取下腰间的皮带,江先生慢条斯理地接过去,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
还有好多天,好多的回忆。
奕泽发现那时候,江先生总以为他是在凌辱自己,殊不知在奕泽看来,那些不重不痒的手段更像是情人床底间的调情。
说实话,奕泽很喜欢。
江先生太遥远了,太完美了,他和江先生之间就像是凡人与神明,隔着过远的距离。然而那些……癖好,却让奕泽有机会接近江言。
可是最终,他于江先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而已。
奕泽甚至不知道江先生破产之后去了何处,哪里都找不到江言的半分消息,最多的只是查出许廷曾在私人山庄里囚禁了江言几天。
江先生,您在哪里呢?
有朝一日,我们会突然相逢吗?就像当年我无意间跑到了您的宅前,满身伤痕的狼狈时候,会看见您漫不经心地瞥我一眼。
会在最绝望时候,满脑子充斥着死亡的时候,再一次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