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位魂归九天后,丹云宗和沧澜剑宗就一直剑拔弩张到现在,你我还是离远些的好。”
江献置若罔闻,并未搭理,兀自御剑离去。
“少主何必理会沧澜剑宗的事?”站在玄都身侧的丹云宗弟子嘀咕道,“当初那位谢道长还在的时候,沧澜剑宗与丹云宗一直不分你我,如今这般剑拔弩张,还不是因为没了谢道长从中周旋,这位江剑尊,就从没把我们丹云宗放在眼里。”
玄都眼神黯了一瞬,催动轮椅转身,淡淡道:“除了谢师兄,江献何曾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如今没了谢师兄为他打点,他这般目中无人,仙门百家本就嫉恨他天生剑骨,背地里怕是早已等着他跌下来。”
“没了谢师兄的沧澜剑宗……”玄都顿了顿,轻声慢语,“一枝独秀太久,也风光过了头。”
“谢师兄,你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了呢?”
丹云宗弟子静默伫立,对这样的呢喃自语已习以为常。
“那个洛长宁。”玄都想起什么,敲了敲扶手。
“少主可是觉得他碍了您的眼?”丹云宗弟子心领神会,压低声音。
“古怪的地方就是,我不觉得他碍眼。”玄都闭了闭眼,“去查清他的底细。”
“我以为少主会更在意那个被魔尊带走的白允。”丹云宗弟子有些惊讶,“毕竟那个白允确实长得和€€€€”
“闭嘴。”玄都脸色骤然阴鸷下来,“他也配和谢师兄相提并论?”
丹云宗弟子讪讪一笑,“那是自然,便是仙门百家加起来,都比不得谢道长万分之一的风采。”
“话说回来,少主十年前既然已经在青云大比上看见他,为何只是引他去后山,而不直接……”
“谢师兄回来若是知晓我心肠蛇蝎草菅人命,会不高兴。”玄都垂下目光,落在自己干净无瑕的指尖上,“本以为让白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日后便不会再来自取其辱,我也就不会看到那张侮辱师兄的脸。”
“可是今日在秘境,他不但学着师兄的样子用弓,而且他看江献的眼神……看似柔弱,实则野心勃勃想要将属于师兄的东西都抢过来,和闻人渡那个贱人一样恶心。”
玄都紧攥成拳,眉眼间阴霾一片,“到底是谁,在暗地里教他模仿谢师兄。”
丹云宗弟子被他森寒的眼神吓得咽了口唾沫,“少主觉得是谁?能如此了解谢道长的,可没几人了。”
五百年前谢盈死时,玄都都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更遑论如今刚崭露头角的各仙门修士。
任谢盈如何在各仙门前辈中风姿绰约湛然若神,也只是一个存在于想象中的人罢了。
“总有一日我会将他找出来。”玄都扯了扯唇,唇角笑意毫无温度,“让他知道……折辱谢师兄,会得到怎样生不如死的报应。”
……
谢盈一路无言,扶着沈自如回到了沧澜剑宗用来待客的房间。
“宗主的手想要接上,怕是得玄少主亲自来看。”谢盈扶沈自如在榻边坐下,垂眼,扫了眼另一名弟子怀里被寒霜彻底冻住的断臂,“江剑尊灵力的寒气,寻常修士解不开。”
“你何时结识了江剑尊?”沈自如忍着寒霜侵蚀血肉的痛楚,阴沉沉望着他,却因为江献那一剑不敢再提清理门户的事,反而忌惮起来,“竟能让他为你出手。”
【宿主,按照原剧情,你得往主角受身上引,让炮灰攻吃醋为后面黑化报复埋下伏笔。】系统适时提醒。
谢盈没马上回答,转身去外面的水井里打水,谁知刚端着木盆转过身,抬眼便对上玄都探究的目光。
“洛长老对你们宗主,当真是情深义重啊。”玄都笑了笑,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阴阳怪气,“这么上赶着伺候人的长老,我还是第一次见。”
【哈?之前你受伤的时候,他前前后后端茶倒水替你疗伤怎么就不这么觉得了?宿主快回击他!】
谢盈还没说话,玄都继续开口。
“既然你这样喜欢他,不如为了他,再与我做个交易。”
谢盈起了点兴致,“什么交易?”
“沈自如的手,只有我可以接上去。”玄都直直望入他眼底,试图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代价是,你让我搜一次魂。”
【宿主!一级警报一级警报!不能让他搜!】
“好。”谢盈微笑点头,“只要能救宗主,搜魂又何妨。”
【宿主€€€€】系统愈发急切,却也拦不住。
可是不知为何,玄都听见他这样爽快答应,心情反而愈发烦躁,一团郁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几乎让他想起当初自己被谢盈拉着去给江献治伤时是何等酸涩难言。
可是一个洛长宁,又如何能与那人相较?
第12章 那个白公子,实在太像魔尊画像里的人
【宿主,你真的要让他搜吗?】系统语气带着担忧,识海里的淡蓝色光球已经咬起了小手帕。
“不让他搜,才更惹人怀疑。”谢盈将木桶放在脚边,朝前走进几步,俯身让玄都搜魂,“洛长宁根本不会拒绝这样的交易,玄都就算已经认为我不是洛长宁,也无法完全确认。”
【可是万一他发现……】
“我自有办法。”
谢盈勾唇,与玄都目光相对,近到能闻到彼此的呼吸。
“玄少主,请吧。”
搜查神魂,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搜魂者与被搜魂的人印堂相贴从而神魂交融,一种是以指尖触碰眉心单方面搜魂。
可无论哪种,都无法避免肢体触碰。
玄都伸出手时,才发觉这一点。
可令他不快的是,自己竟生不出一丁点排斥。
这于他而言,这是他的身体对谢师兄的背叛。
为何会如此?
怎会如此?
玄都的指腹按在谢盈眉间,灵力缓缓往灵台钻过去。
半刻钟后,玄都收回手。
“玄少主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么?”谢盈睁开眼,笑吟吟问。
“……”玄都并未质问他如何知晓自己在追寻什么答案,转动轮椅往屋内走去,“沈自如的手,我会替你接好。”
丹云宗少主,至少从不会食言。
谢盈对此很放心,也懒得跟进去演戏。
【宿主,你是怎么做到不让他发觉的?我都快吓死了!】
谢盈慢悠悠走到凉亭坐下,侧头望去,正好能看见紫微峰穿透缥缈云层,屹立于问剑台东南方。
“将神魂割开,只留下洛长宁的记忆,其余部分暂时离体,他自然查不出来。”他淡淡道。
【你疯了?你重生不久,神魂本来就虚弱,寻常人若是再进行割裂,往往会因为痛苦难以忍受直接毙命当场,宿主又何必€€€€】
“若这点痛都忍不了,也不必回去了。”谢盈打断他,撩开衣摆在石桌旁坐下,闭眼叹了口气,“不必在意细枝末节,去系统后台查查主角受的状态。”
【好吧……】
约莫过了一刻钟,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除了自身经脉依旧还未修复,并没有生命危险。】
此前白允因为逞强,独自一人去一处妖兽秘境里历练,因而伤了经脉伤势始终未曾愈合,此次青云大比沈自如本不愿他再去,只是拗不过白允坚持,再加上谢盈时不时煽风点火,更是非去不可。
在沧澜剑宗的试炼秘境里之所以能斩获那么多妖兽,多半都是曾经洛长宁送给沈自如的法器的功劳。
只是这次被魔尊带去魔界,再多法器也使不出来。
北域之北,渡过万里冰封的无念海,便是仅以一条熔浆划分开来的魔界与妖界。
传闻这条熔浆,便是五百年前,沧澜剑宗那位首席大弟子与当时还是妖界少主的妖族新王首次交锋后留下的痕迹。
即便是无念海的大雪,都无法浇灭其半分灼热。
“尊上,不知那位白公子,您打算如何处置?”
魔宫大殿里光线暗沉,一应装饰不是骷髅头便是烧焦成黑色的人骨头,仅仅两簇幽蓝色的火焰环绕在尊位两侧的龙柱上。
尊位之上,横倚着一个白衣少年。
修长的双腿随意搭在一侧扶手上,双手枕在脑后,一束马尾顺着另一侧扶手垂落下来。
他眼皮耷拉着,像是没睡醒,对下首魔族的问题视若无睹,只是懒洋洋地抚摸手心的玉笛。
“今日的红糖冰粉,怎么还未送过来?”
尊位下静默片刻,一个魔族出列低声试探:“尊上前几日带回来那个白公子实在……实在太像尊上往日画像上的人,是以送冰粉的魔侍便……便自作主张将冰粉送去了白公子的住所。”
“这样啊。”闻人渡缓慢地眨了眨眼,坐正了身子,剑眉拧起,不太高兴地曲起指节敲了敲桌案,“可是给他吃了,那本座吃什么?”
“人刚接回来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去巴结讨好,要不这魔尊之位干脆让给他做咯?”闻人渡懒洋洋道。
回话的魔修见他神色依旧散漫,暗暗松了口气,“尊上这话便是玩笑了,手底下人哪里是想讨好白公子,不过是想拐着弯讨好尊上罢了。”
“想讨好本座?”闻人渡托腮转了转眼珠,眉目俊秀而灵动,与压抑的魔宫大殿格格不入,“那你把送红糖冰粉的魔侍唤过来,就说我要赏他。”
“是。”很快有魔修去请。
半刻钟后,一个魔侍跟在魔修身后走入大殿。
可除却魔侍,被掳到魔界的白允竟也跟了过来。
“尊上。”白允抬头,怯生生望了他一眼,又马上低下头,“是我吃不下魔界的食物,那魔侍才端来了红糖冰粉,并非有意……”
“白公子,尊上唤他来,是要赏他,并非责罚。”不待闻人渡说话,已经有魔修殷勤地上前。
尤其是在看见白允的面容后,越发定下心神。
整个魔界都知晓,魔尊大人对沧澜剑宗那位念念不忘,至今寝殿里的画像都不曾取下来。
既然正主已逝无法挽回,那么有一个相貌相似的人能填补空虚也是好的。
在年岁漫长的魔界,所谓的真心也不过那么回事,在心里惦记惦记就行了。
“他既然能哄得你高兴,那不如这样吧。”闻人渡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亮了起来,“你说赏些什么,本座就赏他什么好不好?”
白允面颊一红,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这些日子被安置在魔宫安然无恙,他已然忘记几日前还曾在秘境里三次险些被尊位上的少年掐断了脖子。
“尊上若实在想赏他,不如便赏他一壶醉花阴吧?”白允记得那位绿衣公子与他说过,谢盈最爱的酒,便是醉花阴,“我在人间时,独独喜爱此酒,只是醉花阴需用北域雪山上的雪水来酿,价值千金,一壶难求,不知魔界是否也有此酒?”
白允试探地抬头,恰巧撞见闻人渡意味深长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