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跟在绿衣青年后的少年。
少年银发盲眼,腰间悬挂着一柄木剑,黑色道袍束着清瘦身形,静静地站在殿中央。
“来了?”涂山丹在首位上坐着,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这位沧澜剑宗的江小道长有事要见你。”
王寻乌转头看向姓江的少年。
只见少年朝他走近几步,声音冰冷:“手帕,交出来。”
“……”
“什么手帕?”王寻乌嗤笑一声,无声攥紧了袖袍里藏着的白色手帕。
分明是一个瞎子,为何会连这点细枝末节都能察觉到呢?
这张手帕,是那日寿宴时,绿衣青年自他身边走过时从袖中掉出来的。
他以为无人察觉,如同见不得光的小偷,悄悄将其占为己有。
他以为死不承认就能留住这方帕子。
可眼前的少年只是沉默几息,腰间木剑倏然出鞘,片刻间便将他挑翻在地。
银发少年蹲下身,从他袖袍边缘缓缓抽出那方帕子,指腹抚摸过其上所绣的青竹纹路,确认无损后,方才仔细叠好,放入自己怀中。
“东西已经找到,告辞。”银发少年朝涂山丹点了点头,转身冷漠离开。
王寻乌捂着鲜血流淌的手臂,红了眼睛。
“这是我教你的第一堂课。”涂山丹终于站起身,淡淡睥睨他,“在三界之中,没有足够的实力,即便你拥有朱雀血脉,旁人眼中,你也不过是一只乌。”
“一只乌,没有资格将美好的东西占为己有。”
第40章 你就那么爱他?
只要他一日是乌,他便永远无法被那个人看见。
可他又同样明白,如果靠得太近,那个人极有可能也像母亲一样,被他害死。
……
往事如潮水褪去,谢盈见他突然止了声,挑眉道:“怎么不说了?被抢走了帕子,然后呢?”
“……”王寻乌垂下眼帘,“然后,自然是我如何大杀四方,让妖族心服口服奉我为王。”
“其实我明白。”谢盈话锋一转,“三界相互制衡才是最好的法子,你身为妖王,若与沧澜山交好,会让魔族生忌。”
“所以就算你想报当日之恩,也只能在明面上与我为敌。”
王寻乌:“……”
谢盈根本不明白!
“所以……你能不能在梦里,多留一会?”他哑声道。
“不能。”谢盈摇头,淡声道,“我还有事要去做。”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王寻乌实在想不到,若非如此,谢盈怎会连复活了都不回沧澜山。
定是在某个地方受苦!
“我马上来寻你,我可以帮你!”王寻乌急声道,上前想抓他的手,又堪堪忍住。
“不必寻我。”谢盈看着他,笑了笑,“你好好做你的妖王。”
“可是……我很担心你,也很想你。”王寻乌低声道。
“小朱雀。”谢盈无奈轻叹,“可我不需要你的担心。”
“也不需要,你的思念。”
……
谢盈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他出神盯着床幔顶,眼前仍旧是男人那双破碎黯然的红眸。
“阁下与妖王,竟也相识。”
冰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谢盈回过神,转头望去,才发觉自己在睡梦中竟滚进了江献怀里,额头正贴在对方胸膛上。
“……”
他往后退开,坐起身,“江剑尊何出此言?”
“方才在梦里,你唤了他的名字。”江献淡声道。
“……”谢盈无奈扶额,呼唤系统,“我喊了王寻乌的名字?”
【喊了。】
【宿主,我怀疑是昨夜我们下的药残余未清,你以前从不说梦话,也不会在睡觉的时候滚进别人怀里。】
【而且江献他还不躲!就这样被你压着睡了一晚上。】系统尤为激愤。
“汪!”床幔外,传来小狗的叫唤声。
谢盈越过江献,刚挑开帘幔,那团黑影就往他怀里一窜。
“莫不是饿了?”他轻笑着抚摸小狗的头,头发随意披散在脑后,直到小狗咧开嘴角亲吻了他的脸颊,方才后知后觉脸上的面具不见了。
可身侧的江献却像是无知无觉。
【宿主,你又忘了,他是瞎子。】
【在你说话的瞬间,他就应该认出了你。】
谢盈的确总是忘记。
因为除却初见时江献曾请求抚摸他的脸来记住他的模样,言行举止皆自如,不似寻常眼盲之人。
江献坐起身,将面具递给他。
“……”
江献总是在他掌控之外,这让人并不高兴。
谢盈眼中笑意淡去,“江剑尊原来早就认出了我。”
“抱歉。”江献显然不擅长道歉,薄唇无措微抿,嗓音低沉,“我并未有意要将洛长老困在此地。”
“只是因为€€€€”
“江剑尊是在屈尊给我一个人微言轻的长老道歉么?”谢盈打断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男人被白绸覆盖的眉眼上。
“三番两次委曲求全,剑尊大人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给他雕木剑,不仅连他偷光阴佩的事都不计较,还与他低声下气的道歉?
这样的事,便是说出去都是会被其他修士嘲笑异想天开的地步。
若非他如今换了具身体,音色与过往完全不同,又有系统掩盖神魂气息,他都要怀疑江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白允的笛,是你教的?”沉默良久,江献问。
谢盈一直以来的疑惑似乎得到了解答。
“是我。”他大方承认,“我知道这首曲子是那位沧澜剑宗的谢道长所作,所以隐瞒身份故意教给白允,让他勾引秋无际……毕竟秋殿主如何心悦那位谢道长,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难保不会闻曲思故人。”
“这样宗主才会被他抛弃,才会知道我才是最爱他的人,有什么问题么?”
“……”
又是一阵沉默。
“洛长老,就那么爱他?”江献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起伏。
“若不是爱他,我为何要做这么多事?”谢盈勾唇一笑,“江剑尊还想知道什么呢?”
江献:“你能不能,吹一次昨夜那首曲子。”
谢盈讶异挑眉。
原书里,因为江献设定里清楚写明,他没有情骨,天生便是修无情道的命,是以哪怕那位大师兄对他而言特别,却也永远无法感受到何为爱意。
直到被白允赤诚的心融化,从而生出情骨。
谢盈之所以会这么肯定江献没有情骨,是因为当年江献拜入沧澜山时剧情出了差错,那截不该出现的情骨早早就长在了江献身上。
后来为引江献入无情道,他只能亲手,挖去了江献的情骨。
如今那截情骨,应该还埋在桃花树下的雪里。
就连桃树也被情骨上的紫微真气滋养,常年不败。
识海里,系统欲言又止,光球闪烁了几次又什么都没说。
“我没有笛子。”谢盈扭头,笑吟吟道,“再者,剑尊阁下想让我吹笛,又准备拿什么来换呢?”
在他这里,除非自己一时兴起,否则一切都该是交易。
没有交易,便没有价值。
没有价值的东西,随手便可丢弃。
江献反问:“你想要什么?”
谢盈想了想,柔声道:“正好我需要剑尊大人帮我一个小忙。”
“沧澜剑宗与灵越谷关系一向亲密,不知剑尊大人可愿替我引荐一下灵越谷谷主,我想向他求几根傀儡丝。”
“傀儡丝?”
“白允没能让秋殿主动心,日后只能看着宗主与白允继续恩爱,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谢盈叹了口气,眼中带着试探,微笑道,“所以,只要把宗主做成傀儡,他就只能看到我了。”
“剑尊大人,你会帮我的对么?”
江献淡声道:“将活人制成傀儡,天谴难逃。”
“当你爱一个人爱到连命都不要时,天谴都奈何不了他。”谢盈望着他,口中说着自己如何深爱沈自如,眼底却是毫不遮掩的冷漠,“剑尊大人既然昨夜已经插手帮我,不如便帮到底罢。”
“作为报答,那首曲子,我会吹得比白允更像,江剑尊当真不想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