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盈白皙的手腕,被他用力攥出了一圈红痕,还是不肯松手。
男人闭眸深吸一口气,如何也控制不住逐渐紊乱的气息。
“望舒,为何这样?”
谢盈对上那双银眸,竟从眼底捕捉到不该存在的情愫。
他约莫猜到这酒是从何处来的。
月老的酒,可不是用来喝,而是用来制作红线的。
这已经是男人第三次问他为何。
“那帝君又为何要抓着我的手不放呢?”谢盈反问,“帝君想对我做什么?”
帝君半垂着眼,薄唇微抿出平直的一条线。
谢盈挣脱不开他的手,干脆便放弃了,转而开始观察他的神情。
男人脖颈处的天道法则符文绕成了一个圈,此刻正发出灼热的光芒,这是天道的警告。
帝君为众仙之首,需以身作则,决不可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可是这样无情无心的男人,居然也会因为一杯酒露出失控的神态。
这具仙体远没有男人的心那样清高。
谢盈探出指尖,指腹抚摸过男人胸膛上已经凝固的烛泪,轻声问:“是不是弄疼帝君了?”
男人呼吸停滞一瞬,猛然松开他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谢盈望着他的背影沉思。
他好歹是天地初蒙时的神仙,那封印经脉的术法居然连一炷香都坚持不了,更别提将人绑起来审问了。
那他该如何偷到命书呢?命书里不仅有所有人的结局,还撰写了一千条天道法则。
只要拿到命书,不但可以更改谢遥的结局,还能将那些死板可笑的天道法则改了。
谢盈的目光微顿,突然落在了右手手腕上那圈刺眼的红痕上。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
往后十年,谢盈在紫霄殿都再未曾看见帝君。
尽管每日的长明灯都被人一一剪过。
他隐约感觉到,对方在躲他。
若非心虚,为何要躲他?
谢盈坐在案几前,身侧的窗户并未完全合上,还能瞧见远处琼楼玉宇,望舒殿在最远处散发着温柔清冷的月光。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先前封存好的酒。
辛辣的酒液烧过喉咙,他等了半晌,除却不胜酒力而有些头昏脑胀外,并未有任何其他的感觉。
更没有任何情难自持的感觉,难道是封存时间太久,失了效用了?
谢盈沉思片刻,又倒了一杯。
接着第二杯、第三杯……直到最后一杯,酒坛已见了底。
眼前一切事物都在天旋地转,白皙面颊染上红霞,他迟钝地眨了眨眼,指尖有些捏不住酒杯,酒液被晃得不停往外洒,浸润了他的手指,顺着指缝流下。
杯沿在即将触碰到唇瓣时,另一只温凉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不能再逼近半分。
谢盈掀起眼皮,“做什么?”
“别喝了。”男人声音冰冷。
谢盈眯了眯眼,抬起另一只手,一耳光甩在男人脸上。
他笑意讥讽,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天道的一条狗,也敢教我做事不成?我喝与不喝,轮得到你说?”
男人保持着被打偏的姿势,闭目不语。
谢盈望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心里生出些愉悦,又伸出手温柔抚摸他的脸颊,低声问:“是不是打疼帝君了?帝君生气了?”
帝君淡声道:“我没生气。”
“你为何不生气?你不是帝君么?”谢盈的手微微下移,将指尖残余的酒液抹在男人寡淡的唇色上。
“你从未将我当做帝君,又何出此言。”男人望着他,银眸无波无澜。
“那你猜猜,我将你当做什么?”谢盈约莫是醉的太深,内里的性情没了平日里疏离的微笑掩盖,露出锋芒来。
男人不说话,他便笑吟吟凑近对方耳边,一字一句,“你就是一条,假清高的狗。”
“……”帝君低声道,“你醉了。”
谢盈头太晕,并不知自己早已枕在帝君肩上,端着那杯酒,抵在帝君唇边。
他眸光里氤氲着惑人的水色,眼底却是冷的,漫不经心的,“喝了它。”
“……为何是我?”男人哑声道。
“因为你是帝君。”谢盈见他不喝,自己一口饮尽,随手丢了酒杯,“我想拉着帝君,一起下地狱。”
再浓烈的动情之酒,都未能让他情动,可他将残余的酒渡给男人时,却瞧见了对方眼底破碎的理智。
“帝君,从你不躲避开始,便已是我的……”
共犯二字尚未说完,他便被男人低头猛然堵住了唇。
冰冷的气息在他唇齿间肆虐而过,却又毫无章法。
谢盈被他小心翼翼捧着后颈,没忍住轻笑出声。
帝君大人,果然如一张白纸。
“天道法则最后一条,染指帝君,罪同叛逃九重天。”男人低声道。
“你怕了?”
“我怕。”帝君淡淡道。
“那你走。”
男人没回答,从袖袍边沿撕下长长一截布料,蒙住眼睛。
谢盈曾听闻,帝君之眼,便是天道之眼,看来的确如此。
他被男人打横抱在怀里,眨眼间出了紫霄殿供奉长明灯的前殿,到了他从未踏足过的紫霄殿正殿。
床幔垂落,烛火摇曳,墙壁上人影交颈相拥。
“帝君……怎么连这都要我来教?”谢盈不悦道。
“唤我江献。”男人嗓音暗哑。
“哪个献?”
“受命于天,献与山河。”
谢盈断断续续地笑了一声:“这么贵重的名字,我可不敢唤。我给你改一个好不好?”
“君子有酒,酌言献之。凉酒轻薄,唤起来不像帝君,更像小狗该有的名字。”温柔的声音里吐露着侮辱人的字眼。
男人没在说话,烛火摇曳得愈发晃人眼。
所谓巫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紫霄殿外,太白仙君焦急地来回踱步。
“太白,我实在不知帝君去了何处,你若有事,改日再来吧?”一位仙君无奈道,“南海的公务我九日前便已交给帝君,至今没有回信,着急的又不止你一人。”
“你们能有我着急么?”太白吼了一声,双眼泛着血丝,苦大仇恨道,“十年……整整十年我不曾睡过一个觉,今日若不是求得旁人替我当值一日,我连回九重天的路怕是都要忘了!”
“我不怪望舒仙君还不行了?不就是捅我一剑么?根本不碍事了!就想帝君行行好,别罚他了,让他回望舒殿当值吧!”
第80章 我与你,同罪
那仙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唏嘘道:“这掌控日月交替的差事,可是九重天里除却帝君以外最让人眼馋的。帝君本想安抚你,谁知你无福消受呐。”
太白仙君有苦说不出,他甚至胆大妄为的猜测,帝君根本不是在安抚他,而是嫌他话太多才把他打发了!
“罢了,我明日再来看看吧,太白,你好自为之。”那仙君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太白在原地不肯离去,想了片刻,总觉得帝君除了紫霄殿根本不会去别处。
莫不是知道他来,不肯相见吧?
那如何行,为了他这身老骨头,今日也得寻到帝君不可!
太白仙君警惕地环顾四周,偷偷摸摸溜进了紫霄殿的大门。
他一路放轻步子,见正殿中烛火未熄,更是肯定帝君就在里面。
他连忙走上前,敲了敲门,“帝君,我有要事,十万火急的要事,您在里面吗?”
许是紫霄殿的风有些大,他耳边总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帝君?”他抬高了声音。
半晌,里面传来男人冷冽的声音,“有事明日再议。”
说罢,竟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余地,一道力道从里面挥出,径直将他赶出了大门。
太白从台阶上狼狈站起身,越想越觉得奇怪。
帝君这闭关不像闭关,到底在忙什么,连说几句话都得时间都没有?
太白苦着脸走远。
明日来便明日来吧。
……
紫霄殿的烛火早已不知道燃尽了多少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