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加霜的是,在他找机会出去把卡还给柏浔前,为了参加U系列田径联赛,他跟队暂时离开了西山。这一走就是好几天才回来。
按惯例赛后是休息时间,许青山这些家在本地的运动员都打了申请回家。应小澄也离开训练基地,带着那张银行卡去悬铃木找人。
他已经失望太多次,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去的路上他自己都不觉得能有那么好的运气,正好碰见柏浔在家。只是除了一次次去找,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1-12号又响起门铃声,出来开门的还是那个阿姨。
应小澄怏怏不乐地问:“阿姨,柏浔在家吗?”
“他在。”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应小澄怔在原地,“真的吗?”
阿姨笑着点头,“稍等,我进去问问你能不能进来。”
只打开一点的铁门又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阿姨走回来,把铁门打开,“请进吧。”
1-12号应小澄来过很多次,但这是他第一次走进铁门,看到铁门后是什么样的。
那扇总是阿姨来开的铁门后面是一个不大的花园,种了很多植物,簇拥着不多见的红砖洋楼。
应小澄走到玄关就看见一个人,皮肤很白,个子很高的男生。
和那张海报上一样,已经十八岁的柏浔五官长开了。他从小就漂亮,大了也只是变得更漂亮,眼神冰冷地站在那,在应小澄眼中只是放大版的路心。
所有的失望和伤心烟消云散,应小澄回过神,心脏都快高兴炸了,他有好多话想跟柏浔说,但现在最想说的只有一句,他想说我来找你了。
可柏浔也有话说,还赶在他开口前。
“嫌少?”
应小澄一怔。
柏浔冰冷直视他,“你要多少?”
就像一盆冷水浇头,久别重逢的喜悦被这两个问题浇灭一半。
应小澄收起笑脸,眉头微皱,“我来西山找你,不是来跟你要钱,我是来兑现跟你的承诺。”
把儿时的一句话放在心上,长大后翻山越岭地找来,这世上一定有这样的人,也一定不多。刚好应小澄就是这样的人。
“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一定来。”应小澄站在玄关没有进去,迎着柏浔冷冷的目光,他想至少先把想说的话都说完。
“心心我特别想你,看到你好好长大了我特别高兴。西山我是因为你才来的,但真的不是来跟你要钱,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应小澄拿出那张20万的银行卡,“我不要钱,这个还给你。”
柏浔没有看那张银行卡,“收着,以后不要再来。”
应小澄无措地捏紧银行卡,“为什么?”
“我不常在这,也没有心情应付你,说完了就出去吧。”
期待了七年的见面,不过五分钟就结束了,哪怕是应小澄也被打击得够呛。
从铁门出来,他坐在路边没走,头顶的悬铃木被风吹得哗哗响。
这是一条行人极少的路,应小澄坐在那里,像迷路的人。没有人出来看他一眼,关心他一句。
就那样过了很长时间,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他面前,车上的人没有下来。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开门声。应小澄回头看,见换了身衣服的柏浔走出来。
柏浔和他对视一眼,径直上了后座车门。车子开走了。
还真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常在这里。
-
应小澄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心心念念要去悬铃木。那张20万的银行卡还在他宿舍的抽屉里,变成他和18岁的柏浔唯一的交集。
秋天来了,路边的叶子发黄,风一吹,扑簌簌地往下落。
应小澄效力的西山田径队,在天气变得更凉之前,组织了一场秋游爬山看枫叶的活动。去的不远,当天来回。
那是应小澄第一次跟那么多人出去玩,他很开心,拍了很多照片,还捡了一书包的枫叶。
回到训练基地,食堂做了鸡腿,他打了八个,许青山叫他鸡腿王子。
他没有故意淡忘那天的事,只是现在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他有自己的生活,柏浔也有柏浔的生活。
既然柏浔认为他的出现是一种打扰,那他是不应该再去的。
应小澄每天严格训练,要在下一场比赛上跑得更快。
就在他全身心投入进训练当中,经常上网冲浪的许青山抓着手机跑来找他。
“小澄,我记得你之前说的那个朋友,是叫柏浔没错吧?”
应小澄刚做完一组练习,抓起毛巾擦汗,“没错,怎么啦?”
“我看到关于他的新闻,他退出西山交响乐团了,以后都不会再演奏。”许青山表情严肃,将手机屏幕放到应小澄面前。
新闻稿很长,有很多柏浔在台上演奏的照片,他是西山交响乐团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小提琴手,将来也完全有可能成为最年轻的首席小提琴手。
但现在这光明的未来已经破灭,柏浔因伤无法再演奏,已经正式退出西山交响乐团。
应小澄抓着许青山的手机,把这条新闻稿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字他都懂,可他看不明白。
他把手机还给许青山,担心得眉头紧锁,“我上次见他,他明明好好的。”
许青山叹气,“这些写新闻的也没说他到底怎么了,就说他有伤,伤哪也没说,我估计伤手上了吧。毕竟拉琴的,手老重要了。”
应小澄越想心越慌。
伤哪了?疼不疼啊?
“不行,我要去看看他。”
“你现在去啊?”
许青山没拉住人,转眼应小澄已经跑远了。
第14章
柏建林退休前的职位不低,人脉还在,每天想见他的人还和从前一样多。到了秋天最适合爬山的季节,他的老朋友会来找他一起出门。他不在,那盖来养老的房子也不会有人在,柏浔会回悬铃木的房子住。
那幢红砖洋楼是柏浔父母的遗物,很多年前就写在他的名下。但他小时候不住那里,长大了也不常住,房子主要交给雇来的阿姨打理。
柏浔在初中毕业后就不去学校了,柏建林给他请了很多老师。不过柏浔不喜欢有人进到他家里,老师们只能用网络视频的方式给他上课。今天就是他上课的日子。
以前因为他需要练琴,上课的时间并不多。现在他已经不需要练琴了,网课时间自然延长。老师们排着队上线,轮流授课,经常一节课下来只有自己的声音。屏幕里皮肤过分白的少年像石头一样安静,从不走神。
休息时间,柏浔端着空杯下楼。
阿姨一直在等他,面露踌躇,说:“小柏,应小澄在外面,已经两个小时了。”
柏浔在二楼上课,阿姨不敢打扰他,也跟应小澄说过柏浔在忙让他明天再来,但应小澄站在门外不肯走。
及时告知主人家有来客是工作的一部分,阿姨迟了两小时才说这件事,柏浔却一点不恼。他也不理会阿姨,径直走入厨房倒水喝。
喝完水阿姨已经不在原地了,柏浔的室内拖鞋踏出玄关,打开铁门和坐在路边的少年对视。
应小澄慌忙爬起来,“伤哪了?”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马上就会变黑。悬铃木的路灯还没亮,道路昏暗。
柏浔冷冷问:“你是医生?”
应小澄看着他摇头,“不是,我担心你。”
“不需要。”柏浔转身想关门。
但应小澄拉住他的手臂,绵软的声线软得有点可怜,“心心,让我知道你没事我就走。”
柏浔挣回手臂,眼神冰冷不耐,“我有没有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应小澄皱紧眉头,“我担心你会睡不好觉,训练的时候也会一直担心你。心心,你到底怎么了呀?”
柏浔只觉得他吵,“你担不担心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帮不上忙。”
“我可以,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应小澄从未畏惧过他的冰冷,也不曾因他冰冷退缩。
“我说过不会不管你的,你还记得吗?”应小澄像小时候一样拉起他的手,那只左手干干净净,疤痕无影无踪。
他不由疑惑,低头仔细查看,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长长爬在柏浔左手上的疤痕,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柏浔没有抽回手,慢慢低头凑近他的脸,沉声说:“我有事,左手坏了,正中神经损伤,治不好。”
他离得很近,几乎是在应小澄耳边说话。
“听懂了吗?不要再出现了。”
-
许青山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看到应小澄。傍晚在食堂也没有找到人,只好去宿舍找。
“喂,你怎么没去吃饭?”
许青山把一盒小番茄放在桌上,伸手拽床上人的被子,“你知道你像今天这样跑出去是违反纪律吗?教练明天肯定会找你谈话。”
被子被拽开,应小澄把脸埋进枕头。
许青山吓一跳,“你在哭啊?”
抽泣声已经从枕头跑出来。
许青山受不了地找抽纸盒,丢过去,“我说你啊,不要让关心你的人觉得尴尬啊。”
应小澄从床上坐起来,用纸巾擦眼泪。能看到他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对不起,可是我忍不住。”
“我又没让你道歉。”许青山抓了抓头发,觉得很麻烦又觉得不能不管,“所以呢,你为什么哭?想家了?”
应小澄摇头。
许青山一脸复杂,“那又是你那个朋友了,他伤得很严重吗?”
“很严重,治不好了。”应小澄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是我害的。”
“怎么回事?”
“小时候我从树上掉下来,他为了接住我,受了很严重的伤,我以为已经完全好了。”应小澄悔得心脏疼,“全是我害的,难怪他这样生气,他一辈子都不会再理我了。”
许青山实在听不出他到底因为哪件事哭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