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心 第49章

那被小时候的他牵着的小卷毛好像听见了,竟然停下来回头看他。漆黑的眼睛是和年龄不相符的冷淡,仿佛谁也没有放在眼里。可他牵着另一个男孩儿的手明明那样紧,好像谁也分不开。

小卷毛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了。

应小澄控制不住自己,又叫了他一声,“心心。”

意识到自己没听错,柏浔从折叠床上坐起来,走向另一张折叠床。应小澄的睡姿还算规矩,就是在做梦,嘴里时不时会冒出几句梦话。

柏浔站在床边就这样低头看着他,睡梦中的应小澄嘴巴又动了动,吐字挺清晰,“心心,你还有一只手,也让我牵牵你……”

柏浔不解他这是在做什么梦,但听清楚他的梦话,便俯身拉过他的手腕,和他的手牵在一起。

正在做梦的应小澄似乎也得偿所愿了,嘿嘿笑着收紧五指,和柏浔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之后柏浔没有再听见他说梦话了,被牵着的手也拿不回来。

他看着应小澄的睡脸,总觉得说梦话的应小澄特别像他熟悉的应小澄。很可爱,会撒娇,好欺负,很喜欢他。

熟悉得他更想他了。也很疑惑为什么从前的应小澄可以那么喜欢他,失忆后的应小澄就不可以?

想起那句我不喜欢你,柏浔又觉得心头堵得慌。突然也不明白了,以前的应小澄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自己。

可仔细想想,如果有人问他又是因为什么喜欢应小澄,他也一样回答不上来。

应小澄有很多优点,即使柏浔有自己的一套“严选”标准,应小澄依然称得上十分优秀。不带私人感情地说,确实讨人喜欢,否则也不能有什么许小英。

那么柏浔有什么讨人喜欢的优点吗?

柏浔对着应小澄的睡脸沉思,感觉自己最有用的优点就是小时候很讨应小澄喜欢。不过现在这个优点不管用了。简而言之,他没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

如果这个时候再出现一个许小英之类的,或许应小澄就要离他而去了。

夜还很长,柏浔守着熟睡的应小澄,像守着即将燃尽的篝火,而他手边连一块能烧火的树枝都没有。

-

次日清晨。

住在农村睡得早起得就早,杨娟和应禾勇都已经起了。厨房有做早饭的动静。

应小澄还赖在那张折叠床上,时不时翻个身蛄蛹一下。他不起来也没人叫他,就让他睡个够。

柏浔已经出去溜了一圈回来,西北晨起微凉,他穿的一身米白色运动服。一尘不染地走在村子里,人跟景都不像在一个图层。

应小澄是闻见粥米香才起床的。在国内他不能在外面随便吃肉,杨娟只能给他煮白粥,再烫熟青菜简单调个味,猪油她不敢放。

柏浔是客人,不是运动员没有禁忌。杨娟就把昨天吃剩的鸡肉回锅做成炒鸡,再炒盘洋芋擦擦。香得应小澄眼睛发直,咀嚼菜叶子的时候一直盯着那碗炒鸡。

吃过早饭,应禾勇出门干活,应小澄也想跟过去帮忙。但杨娟拉住他,小声地说:“你要跟过去,人家心心是下地还是不下地?”

应小澄没想过这个问题,抓了抓头没说话。

杨娟推了推他的手,“去吧,出去转转,想玩什么玩什么,去县城玩也行,记得天黑回来吃饭。”

应小澄被赶出家门,和柏浔大眼瞪小眼。

“你想去县城玩吗?”他问。

柏浔说:“随你。”

“那先转转吧。”应小澄现在跟他有点儿尴尬。不管从前的应小澄跟他有多亲近,他现在心态上就是昨晚被人夺了初吻。始作俑者正两手插兜走在他旁边。

“对了,你小时候是不是受过伤?”

柏浔看着他,“你想起来了?”

“不能说想起来,应该说梦到了。”应小澄伸出自己的左手,在上面划了划,“我看到你这里有一道疤痕,但你的左手根本没有疤痕。”

“因为难看,做了手术。”

“还真有?”应小澄回头看他的左手,“怎么伤到的?”

他之前从没听柏浔说过这件事。

柏浔不想聊这个,只问:“还梦到什么?”

“好多,都是我们小时候的事。”应小澄走在前面,“我还梦见一棵树,那棵树特别高,高得能摔死人。”

梦境常有很多超现实的夸张色彩,那棵树自然也高得过于离谱。可神奇的是,他坐在树上能清楚看见小时候的柏浔站在树下,仰起脑袋看他。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柏浔形容,只能说:“那树特高,但我坐在那上面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还挺有安全感的。”

柏浔知道他在说哪棵树。

“我总觉得这好像是特别重要的事情,要不你给我说说呗。”

柏浔说:“我也忘了那棵树在哪。”

“啊?还真有这棵树啊?”应小澄很惊讶,“真的特别高吗?”

“只是比院墙高。”

小孩子的视野跟成年人不一样。小时候觉得特别大的院子,特别高的树,长大了再去看会发现跟小时候不一样,并没有那么大,那么高。

一个失忆,一个离开太久都忘了。两个对村子不熟悉的人到处转悠。走过很多已经没有人住的房子,越走越深,四周也变得很安静。

“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应小澄左顾右盼,发现自己已经认不出回家的路。

柏浔站在原地张望,突然视线定住了,他拉起应小澄的手朝某个方向走去。应小澄看到一间院墙塌了一半多的土坯房,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风吹过,树上€€€€€€€€地响。

确实比院墙高,但没有应小澄以为的那么高。

“这棵树有什么特别的吗?”

柏浔不回答树,看着树旁边的破房子说:“这里以前住了个疯子,你每天跑来喂他,直到疯子死了。”

应小澄微微睁大眼睛,头突然很疼,很多画面一闪而过,可他一个也抓不住。

“这棵树的作用是你爬上去,食物才能丢进院子。”

应小澄怔怔看着柏浔的脸,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被鲜血染红的雪地,幼年柏浔躺在雪里,左手血流不止。

他没想起来前因后果,但他突然怕得想哭,足以见得这段记忆对应小澄来说到底有多重要,简直是童年阴影的程度。

应小澄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闷痛的胸口,可是怎么揉都缓解不了。

柏浔注意到他的异常,蹙着眉走过来,扶着他,“哪里不舒服?”

应小澄看着他长长诶了一声,“你是给这个身体灌迷魂汤了吗?”

柏浔微怔。

“心疼死我了。”应小澄愁眉苦脸地说:“我都没想起来怎么回事,就心疼浑身疼的,好像挨过一顿毒打,是不是你打的?”

“……”

应小澄又诶了一声,拉起柏浔赶紧跑,“快走吧,我越想越疼。”

第53章

应小澄拉着柏浔离开,但记忆还是像潮水一样涌来,打在他的太阳穴上。他想起自己从树上掉下来,是站在树下的柏浔接住了他。杨娟手里的藤条呼呼生风,用力抽在他身上的每一下好像都在后怕。老疯子捡起地上的馍馍,苍老的面孔露出孩子一般的喜悦,为能吃饱饭高兴……

记忆像接触不良的电视,画面总是一闪而过,再留下满屏的雪花点。

应小澄紧紧牵着柏浔的手,心里难受得紧,“我想起一些了,但我怎么那么不高兴呢。”

柏浔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现在确实很不高兴,“别想了。”

应小澄微微惊讶,扭过头看他,“你不想我记起来吗?”

柏浔摇摇头,“不高兴就不要想了。”

应小澄突然有点感动。因为这一路柏浔和他说过最多的就是想起来了吗?根本是迫不及待要他恢复记忆。

“高兴点再想。”

应小澄的感动戛然而止,“那还是得想。”

柏浔看了他一眼,“这是你暂停训练,回到西北的任务。”

“你把我说得好酷。”应小澄满意地感慨,“没错,这是我的任务,代号百灵鸟,你就叫杜鹃吧。”

柏浔直直盯着他。

应小澄心头略过点什么,“我以前是不是说过差不多的话?”

“嗯。”柏浔点头,脸上表情看不出情绪。

但应小澄发现他的眼神变得很温柔,像融水一样。

可能柏浔平时总是冷冰冰的,少有温情。此时罕见露出温柔,应小澄心念都跟着一动。突然感觉柏浔不是毫无魅力的,应小澄的眼光没有那么差。

“你好像突然心情不错。”

柏浔没有说什么。

白天村子里能干活的都出去干活了,留在村里的多是行动不便的老人。没有小孩儿,村里的小卖部都变成迷你菜市场。应小澄发现他们家吃的肉和菜就是从这买的。

小卖部老板估计也是从县城进的货,赚点小钱,也方便村里腿脚不便的老人。

他们在村子里闲逛,去看了扬场的地,村里的老祠堂。应小澄小时候没少在这些地方野,他四处晃悠,柏浔就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熟悉的环境确实对记忆恢复有帮助,应小澄走过这些地方,明明不认识,心里却总觉得亲切。

他突然停下回头,问柏浔,“我是怎么当上运动员的?”

目前他看到的应小澄成长环境,没有一点跟田径有关系,当初应小澄到底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

他这个问题问柏浔,可算问错人了。

“我不知道。”

应小澄在惊讶和叹气之间选择了沉默。

柏浔朝他走去,看他好像又不高兴的侧脸,犹豫了片刻说:“他没告诉我。”

“他不说你也没想过去了解他。”应小澄又想为以前的应小澄打抱不平了,“你真的喜欢他吗?”他不禁怀疑,“对喜欢的人的过去,多少都会有点好奇心吧,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柏浔被数落了一通,垂眼不语。

“我妈肯定知道,问问我妈去。”应小澄转身跑走了。

两人又回到应家,杨娟正在收拾屋子,听到应小澄的疑问她笑着噢了一声。

“那是你命好,遇到了戴老师。”

杨娟放下抹布,从土炕那个屋的柜子找出了很多老照片。她拿着一张少年应小澄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影,说:“这是你初中的体育老师戴向亮,你上了初中后就是他发现你有田径天赋,把你推荐给了县城的田径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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