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心 第50章

柏浔也想看,但他离照片最远,视线几乎钉在照片上了也看不清。应小澄从杨娟手里接过照片,塞进柏浔手里。

柏浔看着照片上十二三岁的应小澄,青涩稚嫩,穿着县城的田径队服,笑容灿烂地被教练搂住肩膀,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由于这会儿年龄不大,和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没什么变化。

杨娟拿出应小澄从小到大拿过的奖牌展示,说:“难得回来,你应该去探望一下戴老师。”

应小澄也有这个想法,“可我现在失忆了怎么办?”

“你去见见戴老师,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

应小澄扭头看向柏浔,想知道他怎么看。但柏浔还在看那张照片,注意到应小澄的视线了才说:“我陪你去。”

“去吧。”杨娟拍拍应小澄的手臂,起身说:“我给戴老师打个电话。”

两人沿着村里的路走出村口,穿过没有人也没有车的公路,站在写着村名的铁牌下等。这里每天都会有去县城的小客车经过。

上午太阳已经出来了,日头大但还不算晒,两人都戴了帽子。

顺利坐上去县城的车,应小澄没多久就犯困了。柏浔摘下他的帽子,“睡吧。”

“谢了。”

应小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柏浔等他睡着了才拿出一张照片,那是他趁应小澄和杨娟没注意拿出来的。老照片像素不高,少年应小澄站在简陋的跑道上,意气风发地抬起小下巴。

这时候的应小澄在想什么?在想长大了要去找他,还是想将来要当奥运冠军。

对好像生来就没有烦心事的应小澄来说,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事并不多。柏浔觉得自己多少算一样。这不是他自恋,是应小澄一直以来灌输给他的。

在西山时,应小澄的生活只有两件事,训练和陪伴他。好像对应小澄来说,柏浔和他的职业生涯一样重要。

但柏浔还是有点清醒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比不上男子八百米奥运金牌。

车快到县城了,柏浔把拿在手里的帽子戴回应小澄脑袋上。应小澄睁开眼,眼睛还是虚的,“这是哪里?”

柏浔还在给他正帽子,“县城。”

应小澄差点又想吸溜口水了,“你能给我买烧壳子吃吗?”

柏浔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烧壳子?”

应小澄被问得一怔,“那不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吗?”

烧壳子是西北特有的面点,最传统的做法是用羊粪烧,有专门的模具可以丢进羊粪火里,四面加温,烤出来的面点黄而脆。裕固族把这种烤饼叫烧壳子。应小澄从小就爱吃,应禾勇去县城赶集常常给他带回有沙枣面的烧壳子,吃起来甜甜的。

柏浔看了他一会儿,扭过头说:“等等。”

“等什么?”

“我不知道烧壳子的做法,如果里面放了香料你就不能吃。”

“烧壳子不放香料,就是刷一层胡麻油,有的里面可能会包沙枣面。”应小澄说:“我吃刷胡麻油的那种,老式的做法,要羊粪烧的。”

柏浔不理解他吃个烧壳子还有那么多要求,但也没有嫌他麻烦,嗯了一声就算答应了。

下了车,应小澄一路打听,哪里有卖羊粪烧出来的烧壳子,最后还真让他打听到了。

柏浔已经查完胡麻油,对运动员没坏处就没拦着。应小澄买了一大兜,等柏浔付完钱两人再前往应小澄就读过的初中,也是应小澄运动员生涯的起点。

他们不认识路坐的计程车,应小澄吃着烧壳子说:“我们是不是得买点东西?”

柏浔看他抱在怀里那袋烧壳子。

应小澄难以置信,“这是我吃的。”

柏浔也很难以置信,“你一个人吃?”

“怎么啦?这也不多啊。”应小澄抱紧袋子,又不怎么高兴了,“我很久没吃了。”

柏浔让计程车司机找一个百货超市停下,两人进去买了点粮油米面出来。柏浔还想买个红包,再找提款机取钱,但被应小澄拦下了。

“你要给钱这味儿就变了。”

“钱不好?”

“钱不是不好,是随便给钱不合适。”应小澄想了想,说:“你还记得我去找你你给我20万吧?”

柏浔一脸你在想什么,“我见人就给20万?”

应小澄表情欲言又止,“那你为什么给我20万?”

“我以为你需要钱。”

在柏浔的记忆中,水阳村整个村都穷得叮当响。当时他并不知道应小澄是运动员,只当他有困难才来西山找自己。哪里想到他是为了小时候的一句话来的。

应小澄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拉住他说:“要是觉得东西买少了你可以再买点,钱这东西,给多给少都容易不合适。”

最后他们又多提了几条五花肉,才重新坐上计程车。

他们出发前杨娟给戴向亮的办公室打过电话,这些年他一直在当体育老师。得知应小澄要来看自己,早早就在校门口等。

应小澄从车窗看到他,感觉他和照片上一样,几乎没有变化。

见到应小澄的第一眼,这位戴老师眉宇紧锁,“你人真没事?”

“没事没事。”应小澄想到应该是杨娟在电话里都说了,“我已经想起一点小时候的事情了。”

戴向亮拉过应小澄,把人从头到脚检查一遍,“记起我是谁了吗?”

应小澄摇头,“还没有,不过我估计快了。”

戴向亮轻拍他的脸,“你打小聪明,指定能想起来。”

应小澄笑着点头,“老师,我给你带了点礼物。”

“你人来就行,带礼就见外了。”戴向亮说着看向一旁的柏浔,“这位是?”

“柏浔,是我的好朋友。”

戴向亮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想了想后他怔了一下,问:“你是心心吗?”

柏浔和应小澄也怔了。

柏浔点头,“我是。”

戴向亮眼睛一亮,松开应小澄走向柏浔,想好好看看这个应小澄总念叨的心心到底长什么样。

“他打小惦记你,我问他想不想当运动员,他问我当运动员能不能去西山,他要去西山找一个朋友。”

当时年仅12岁的应小澄在校运会崭露头角,他一眼就锁定了这个有田径天赋的孩子,要把他送进县城的少年田径队。那时候应小澄对田径没有那么热爱,也没有太多兴趣,只是想把握住每一个能让他离开大山的机会。

“我告诉他将来当世界冠军了不要说西山,世界各地,环游世界都可以,他说他不想环游世界,他就想去西山,能让他去西山他就当运动员。”

柏浔从来没听过这些话,“他不是为了当奥运冠军才当的运动员?”

“他后来确实以奥运冠军为目标,但他成为运动员先是因为你。”戴向亮说:“他读书读不会,成绩太差了,将来出去也是穷打工,估计自己也觉得丢人,我把他送进田径队,他每天训练都很刻苦。”

应小澄听到这忍不住插一嘴,“你刚刚还夸我打小聪明。”

“我也可惜,你的聪明劲竟然一点也没有用在学习上。”

戴向亮显然对柏浔很感兴趣,一直在问他的事。

“小柏还在上学吗?”

“嗯。”

“在哪上学?”

“家里。”

以为自己会听到个名校的戴向亮微怔,“家里?”

“请了些老师给我上课,因为我不喜欢学校,太麻烦。”

戴向亮受到了一点过于自由的冲击,“你这没有文凭,将来不好找工作吧。”

“我不用工作,我爷爷很有钱,他死了,我是唯一继承人。”

戴向亮欲言又止,“€€,再多钱也架不住坐吃山空,年轻人还是要务实一点。”

“如何算务实?”

见柏浔似乎真心发问,戴向亮也认真建议他,“家里有钱归家里有钱,男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一份事业,要不然你条件再好也很难找到对象,人家会觉得跟你没有安全感。”

柏浔听完看向应小澄,“是这样吗?”

应小澄望天望地,“不要问我。”

这个时间学校的孩子们都在上课,操场和走廊都空荡荡的。

他们来到翻新过的塑胶跑道,戴向亮告诉他们,学校成功申请到翻新经费,应小澄U18冠军的成绩功不可没。1:50秒,这不只是家乡和母校脸上有光,也鼓励了所有想跑出去的孩子。

“你走了之后,练田径的孩子多了很多,都是好苗子,将来不见得会输给你,你一定要更努力,小澄。”

“我会的,老师。”

应小澄站上跑道就想跑一跑,原地蹦了两下,开始热身。

翻新过的跑道和他小时候的不一样,他记忆里小时候的跑道是用粉笔画的,下雨天就被冲没了,得重新画。但他们很多人在上面一圈圈地跑多冷多累都开心。那时候支持他的信念就是要去西山,要找柏浔。

“准备好了吗?小澄预备!”

戴向亮拿出专业的计时秒表,吹了声响亮的哨。应小澄从起跑线上弹了出去。

风声呼呼从他耳边吹过,他跑得像要飞起来了。脑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越发清晰,仿佛就跑在他的前面。

他看到少年时的自己,穿着简单的田径服,在跑道上大汗淋漓。

已经成年的自己轻松就超过了少年应小澄。

但他每跑过一圈就会看到另一个应小澄,13岁、14岁、15岁……

他已经跑出八百米了也没停。

柏浔拉住戴向亮,“他高兴,让他跑。”

应小澄的汗水已经湿了衣服,头顶的太阳刺眼,晒得他皮肤上的汗液晶莹发亮。

他还是一圈圈地跑,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

柏浔站在一旁看着,视线一瞬也没有从他身上挪开。

应小澄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圈,多少米,有些跑不动了就改慢跑,调整呼吸。他转头看向站在树底下的人,喊了一声,“心心。”

柏浔微怔。

“你不是说,回来会给我买花吗?波斯菊!你不是骗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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