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想太多,想那些江觉厌从来不在意的事情,就好像那些小事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恐惧不已,整日里生出些杞人忧天的心思。
不过是删掉一个无所谓的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值得谢余露出这幅表情。
江觉厌只觉得又爱又怜,连那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恼都没有了,只像是那些担忧自家孩子不自信的家长一样,一边心疼,一边又在想,怎么可以帮到他。
没办法,这条笨笨的,又总在他面前很自卑的呆头鱼,是他自己想要养的,也只想养这一条,不会有更好的,也不会有更喜欢的了。
那怎么办呢?只好把他好好地养起来,给足够的爱、阳光和亲吻,要多到溢出来,才可以养到无论是什么事情,他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向江觉厌说,这是他身为男朋友的权利。
江觉厌早就想清楚了,他爱怜地又亲了亲谢余,分外悠闲地想,不用急。
虽然浪费了很多年,但幸好他们还有很长很长时间,可以让谢余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
他是江觉厌的男朋友。
所以,他对江觉厌做什么都可以。
谢余渐渐从那个吻中回过神。
江觉厌撑着脸,笑吟吟地看着他,谢余忍不住想要摸摸眼睛,换来江觉厌凑过来的查看,“还是弄疼了?”
“……没有。”
谢余不自然地回答,江觉厌的一个吻,已经告诉了他一切。熟悉的爱将他包围,谢余又想到了那一夜,那锁链与床铺上的一夜。
他想到了江江早就和他说过很多遍的话。
一遍又一遍重复,一次又一次响起,谢余本该铭刻于心,本该不在那么轻易地陷入魔怔中,可是事情一来,他又困在了那些阴暗的情绪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余的嗓音涩然:“我是不是,让你很累。”
谢余总有那么多古里古怪的负面情绪,总是要钻进牛角尖里,需要江觉厌一次又一次地安抚,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拽回来。
他这样的爱人,会让江江很累吧?
江觉厌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在谢余不自觉紧张的目光下撑着脸,状似很苦恼地说:“唔,好像也不能叫累?”
“应该叫€€€€”
他拉长了声音,在专注听着的谢余脸上偷了一个吻,才笑吟吟地继续道:“幸福的烦恼。”
谢余又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胆小鬼,别害怕。”
江觉厌的声音难得的温柔,美好到像是一个童话,郑重地许诺,“你的江江陪着你。”
谢余闭上了眼睛。
爱,阳光和吻,一起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又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之后没再耽搁下去,一起去江觉厌曾经住过的宿舍看了看。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他只住了短短一段时间,之后又换了好几任学生,里面的一切早已被覆盖,更何况,他们也没能进去。
里面的学生应该是上课去了,并不在,谢余本想征得学生的同意进去转一圈的想法也没能实现,只能和江觉厌一起在走廊里走了走,又在宿舍楼下的绿荫里拍了几张合照,才算是勉强没有遗憾。
€€€€才怪。
谢余最小气了,明明已经离开了宿舍楼,却还是心不在焉的,目光时不时往楼上看。江觉厌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谢余应该不介意用一些办法,征得那位学生的同意,一定要进去看看。
嗯,比如,拿钱砸?
江觉厌的脑海里出现一个谢余小人,表情克制,一脸冷淡,却扛着一捆捆钞票往别人身上摞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谢余疑惑地看过来,江觉厌摇摇头,忍住笑意,轻咳一声安抚他,“好了,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根本就没有住多久。而且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也忙着学业,基本上就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回来。”
“你想在这里面找到我留下的痕迹€€€€”
江觉厌沉吟一声,很想要委婉一些,但说出口的话却是,“谢余,你真的确定吗?我的痕迹你可能找不到,外国人的,倒是有很多。”
“哈哈哈哈哈。”
他恶劣地笑起来,像只得意的狐狸,让想要生气的谢余毫无办法,只能惩罚似地咬上他的嘴唇。
江觉厌笑吟吟的,任由他在自己口腔里宣泄怒火,直到他迟迟不停下,才气喘吁吁地把谢余推开。
谢余抬起头,看了看他的江江,突然开口道:“其实我来过这里。”
江觉厌的表情微微一顿,不过并没有说话,而是反握住谢余的手,陪他漫步在绿荫长道上。
谢余:“我来过一次,运气不好,你并不在。我知道自己该躲起来,却忍不住在楼下一遍一遍地走,幻想你就在我身边,我是在送你回宿舍,又或者是在等你下来一起吃晚饭。”
他平静地描绘着,话语没有一刻停顿,仿佛早已在大脑里反复幻想过许多次。
那确实是许多次,在没有江觉厌的那些年来,谢余总是不可自拔地感到后悔,如果他没有做出那件蠢事、如果他坚持藏下去,那么江江就还会在他身边,做他们约好要做的所有事。
€€€€他们曾经那么默契地共同幻想过,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大学生活和未来。
教室、宿舍、图书馆,互相等对方上课,约好了一起吃饭。住宿舍不方便,所以一定要租一间房子,像那些情侣一样,手牵着手在校园里散步。
他们想的那么好,可是一切还没能来得及实现,就被谢余亲手搞砸了。
所以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幻想,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会是什么样的。
来到国外的那一天,在江觉厌的宿舍楼下站了一夜的时候,谢余一直都在闭上眼睛,反复回想。
可是天亮了,他的梦就醒了,于是只能匆匆搭乘飞机逃离江觉厌的视线,不知道是绝望还是希冀地等待未来。
想到这里,谢余的表情舒缓,抱着他的江江,小声地说:“还是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本来在静静听他讲述的江觉厌,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抱着我还觉得在做梦?”
谢余于是改口:“不像在做梦。”
说完,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梦也没有那么好。”
以前的他就算是做梦,也不敢做这种美梦,因为这样的梦太虚假,一看就知道是他幻想出来的,谢余只会立刻从梦中惊醒,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人享受梦里与现实的落差。
所以谢余做梦,做的最好的,也只是江觉厌允许他跟在一旁,他可以一直看着江江,那就是最好的了。
可是现在,不是梦,是现实。谢余从未想过,梦可以比现实更美好。
江觉厌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摇摇头,更握紧了谢余的手。
他们又在宿舍楼下待了一会儿才离开,谢余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楼层,仿佛透过那模糊的玻璃窗户,看到了年少时的江觉厌。
江觉厌笑吟吟地道:“谢余,我说过的,你可以带我去我在外面的房子看一看。”
他在“你带我去”四个字上咬了重音,说完就好整以暇地看着谢余。
谢余不自然地别过脸,就在江觉厌遗憾今天怕是不行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谢余的声音。
“明天上午,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江觉厌眨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胆小鬼谢余能够说出的话。
谢余还在继续,他目视前方,总之就是没有看江觉厌,下意识说着一些话:“今天你很累了,我是说€€€€”
江觉厌侧头,在谢余的侧脸上落下了一个吻。
他的声音含着笑意,“当然,我随时奉陪。”
谢余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
离开大学后,他们回酒店休息了一会儿,到晚饭时分,江觉厌才被谢余叫醒。
两套情侣装已经准备好,是休闲西装的款式,还有搭配的配饰珠宝,全部摆放在两人眼前。
江觉厌头疼扶额,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但看向面不改色挑选配饰的谢余,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真难为他,半下午的时间就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江觉厌顺着谢余的动作起身,任由他替自己换上西装,又替他戴上一对黑色的宝石袖扣。
谢余早已穿戴完毕,同样戴有一对袖扣,不过是银白色,但完全可以看出这两对袖扣是出自一人之手的同款。
江觉厌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和谢余,不得不说,格外登对。
登对到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外人身上。
江觉厌:“你真的要去吃饭?”
谢余点点头,疑惑地看向他。
江觉厌手指缠着他的领带,懒洋洋地说:“我只是觉得,实在没必要。”
要不是谢余,他根本不会来国外,更别提起兴致去逛校园了,奥伦多也不会遇上他。
所以,谢余实在没必要吃醋。
谢余面色温和,“江江,有些心思,还是早点打消的好。”
“作为男朋友,我有这样的权利,对吗?”
学聪明了。
江觉厌忍不住感叹,亲了亲谢余,“好吧,都听你的。”
谢余满意地笑了。
小气鬼,江觉厌忍不住想到,还说自己不会吃醋,真怕他有天把自己醋成糖醋鱼。
但又没办法,江觉厌叹息地想,只能自己多注意些了。
谢余已经提前约好了车,他们准时出前往那家据说是江觉厌最喜欢的法国餐厅。
路上,江觉厌想到了另一件事,奥伦多并没有说过餐厅的地址。
他当然猜到了奥伦多的心思,不过江觉厌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需要费心的事情,左右谢余带他去哪他就去哪,上次谢余给他订的粤菜,就很符合他的口味。
但谢余显然已经安排好了。
江觉厌看着司机行驶的方向,似笑非笑地搭在谢余身上,“看来,你知道的很多吗?”
谢余坦然地回望,第一次没有避过这个话题,“因为想了解江江的一切。”
他同样第一次觉得,过往那些阴暗的行为,不是没有好处的。
最起码,最了解江江的永远是他,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更知道,江江是什么样子的。
江觉厌显然对他的坦诚很满意,奖励似地亲吻了他一口。
而此时,另一边,奥伦多已经等候在那里。
餐厅最好的位置,奥伦多的目光频频往外飞去,召来侍者询问过多遍,一副坐不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