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想法让吉姆猛地一惊,鼻尖那压不住的血腥味几乎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全然覆盖,吉姆后背猛地窜上一股凉意,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大型猛兽盯住了。
不敢动弹。
“吉姆……”声音低沉仿佛源于野兽喉间。
吉姆一个激灵,咽了咽口中的唾沫:“在!”
难以忽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吉姆低头,入眼是他佩戴了勋章的银色制服。
半分钟后,穿着单衣的吉姆缩在医院走廊的拐角,紧闭的房门被敲响。
此刻,房中。
温漓此刻正缩在门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玻璃花瓶,墨色的眼眸迷漫着不安,病房外的嘈杂逐渐归为安静,这让他本就紧张的心越发忐忑,片刻的寂静后他听见了安德烈的声音。
是幻觉吗?
温漓记得安德烈临走前给他的留言,他今天要去皇宫内述职,现在这个时候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温漓咬住了下唇,刺痛刺激着神经。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抽了个血,雄虫身份就暴露了,检查室立刻涌进一大批医生护士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再看外太空的猴子,检查一套接着一套。
内心的忐忑不安在他被推出检查室后看见一群西装革履自称为贵族的虫后达到了巅峰,一那些陌生又炙热的面庞一齐用向他,七嘴八舌地说着恭喜,言语之间却全然是威胁和哄骗。他们打着“关心”的名头争先恐后地朝他抛出橄榄枝,你一句他一句每个停歇,看着他的模样像是盯着一头鲜嫩的肥羊。
他们都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虫,医生护士没有一个敢得罪他们的,只得悄悄退缩角落欲言又止,就连安德烈特地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吉姆也被那些贵族拦在门外。
温漓看出了医生的为难,急中生智故意假装头晕,因着帝国上下对雄虫的珍视程度,事关雄虫的身体健康,就算是贵族也不得公然阻拦,这才让温漓找到机会躲进了房间。
温漓甩了甩头,攥紧了手中的花瓶,他得坚持住,他得坚持到安德烈回来。
那些虫他一个都不相信,他只相信安德烈,在垃圾星时安德烈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是个好人,知恩图报的好人。
他看得很清楚,那些得知他可能是高级雄虫后闻风而来的虫全都心怀鬼胎,满嘴甜言蜜语的背后时掩饰不住的狼子野心和贪婪嘴脸。
那些所谓的贵族看上的不过是他雄虫的身份,他们说他是雄虫,只是生了病,无法控制信息素。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病,他是人,自然没有信息素。
现在他们初步判定认为他是个生了病的雄虫,万一他们之后发现他其实并不是雄虫,而是一个全新的物种怎么办?
谁知道他跟他们走后,万一对方发现他不是个雄虫而是一个从没有见过的特殊物种,说不定直接送他上手术台解剖室。
紧抓玻璃花瓶的手指因为用力泛白,温漓浅白的唇畔讥诮地扯了扯,他可太清楚了,这些贵族在乎的只是他“高级雄虫”的身份。
况且就算他真的是雄虫,也并不见得是一件幸运的事。
他早就用光脑浏览过许多星网上的帖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生长在红旗下的他哪里见过虫族世界这种极度偏颇的制度。虫族世界分为雌虫和雄虫,而数量稀少的雄虫则享受着优待。只是物以稀为贵也对有点限度,帝星雄虫的优待丰厚的不太正常。
虫族的制度在他看来非常有问题,相比之下垃圾星上的弱肉强食显得还正常些。
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温漓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猛地遇到这种情况他下意识地就是怀疑和抗拒。
他是稀少的雄虫,一个没有任何保护伞的雄虫。这也是那些贵族敢直接上门光明正大欺负他的理由。
但是他们弄错了一点。他根本不在乎豪车别墅、金钱权力,也不想要漂亮雌虫,那些贵族最擅长的威逼利诱在他这里起不了任何作用。
但是有一件事情非常让他不爽€€€€他们竟敢明里暗里隐射安德烈皇子殿下有名无实,成不了他的靠山。
他绝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
安德烈品行品性挑不出一点毛病,在民众中又有极好的声誉,他怎么可能有名无实?!更何况,他们左一句娶一个贵族雌虫当雌君就能得到登云梯拥有权势地位,右一句娶一双贵族雌侍就能换来数不尽的财富,言语间那种颐指气使轻慢的态度搞得好像吃软饭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情!
还说什么跟安德烈扯上关系得不偿失,言语间高高在上的姿态显露无疑,还有那些毛遂自荐的贵族雌虫,也不知道他们是哪来的脸竟然嫌弃安德烈,说什么军雌不解风情硬邦邦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要他看来安德烈比他们好了一千倍一万倍!
手中的玻璃花瓶棱角分明,磕得手心都有些发疼。温漓现在想起那些所谓的贵族奚落安德烈嘴脸依旧是气的心肺痛。
门外,没听到对方的回应,安德烈心中闪过了无数种屋内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他忍下暴力破门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温漓,我是安德烈,我回来了。”
门内,气的头晕的温漓唰地一声站起身,他蹲的太久猛地站起头晕眼花顺势按住了门把手。
站在门口此刻紧紧按着门把手的安德烈自然感受到了把手的扭动,空气中浓郁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精神力散去了大半:“外面没有其他虫,只有我,你别怕。”
别怕……
保险解锁的声音响起,一张苍白的脸显露,微红的眼角显得那张漂亮的脸越发孱弱,勾出无限保护欲,安德烈的视线下落,停顿在温漓手中握着的花瓶,他伸手卸下那沉甸甸的重量:“小心伤了手。”
手中倏忽一轻,温漓鼻头一酸,心头上一直压着的那块石头就这样化为齑粉。
他就知道,安德烈值得信任,他们之间的友谊并不是一个身份就能改变的。
尽管他一直对自己说就算他雄虫的身份暴露安德烈对他依旧会一如既往,但是没有亲眼见证的那一刻,他隐瞒着“雄虫”身份的事情就是压在他心头的石头。
温漓朝前走了一步,那是一个下意识寻求庇护的姿势。
然而他伸出去的手却落了空。
温漓的脚步僵在原地,看着后退了一步的安德烈脸上闪过不可置信和难过。
安德烈拒绝了他。
安德烈眸间难得地闪过慌乱,解释:“温漓…阁下,我身上脏。”
拙劣的借口,陌生的称呼。
他叫他阁下,说自己身上脏拒绝了他的靠近。
他们在垃圾星上也能抵足而眠,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模样,谁都不嫌弃谁,现在反而生出来嫌隙。
温漓抿唇,眼眶逼出了红:“你退后是因为我是雄虫?”
看着那双漂亮的墨色染上水光,安德烈下意识伸手想要安抚,可手伸到半路又垂下:“先带温漓阁下回飞行器上。”
等候的吉姆接收到示意立刻迎上去:“是。”
四周朝他投来的视线热切、谨慎、又夹杂着丝丝缕缕他看不懂的东西,却再无轻慢,温漓彻底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同了。
银色的发高高束起仿佛丝绸般落下,端庄又矜贵,高大的军雌穿着银色的制服站在前方俨然一副手握生杀大权的模样,维持着对一位雄虫阁下应有的尊敬和礼仪,两步的距离很近,温漓却觉得他和安德烈之间隔了好远好远。
温漓不走,他的视线越过吉姆一眨不眨地落在安德烈身上,漆黑的眼眸像是化不开的墨,又问了一遍:“安德烈,你拒绝我是因为我是雄虫吗?”
安德烈的身影顿住了,温漓眸光坚定朝着他再一次迈开腿,同时反手直接上锁,将猝不及防的吉姆直接锁在了门外。
故技重施温漓再一次成功,然后他得到了一个带着浅腥味、洇湿的拥抱。
第021章 晋江独家(重写5900+)
温漓得到的是一个带着浅腥味、洇湿的拥抱。
指尖的滑腻触感不同寻常, 温漓墨色的眼瞳紧缩成针尖大小,鼻尖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带着潮湿的血腥味。温漓环在安德烈背脊上的手臂颤抖地收回,正要查看却被制止:“别看,脏。”
温漓在那双向来沉静无波的金眸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窘迫和难堪。
脏?
扣在他手腕上的大手根本没用什么力气,轻轻一挣就松开了,温漓看到他摊开的手心上一片刺眼的猩红,声音一下子全哑了:“你受伤了。”
安德烈嗯了一声, 用还算干净的袖口擦去温漓手心的血:“抱歉。”
温漓清楚地记得他摸到了一片湿润,他的眼神、声音和手指都在抖:“怎么这么多的血?医生,叫医生!”
温漓去按呼叫铃的手被安德烈制止,他拍了拍浑身都发抖的温漓出声安抚:“没事,就是一点血而已。”
温漓反手握紧了安德烈正在擦拭血迹的手, 像是一只愤怒的狮子:“你管这叫作一点血?!”
“这些伤都是哪来的?”
安德烈不是皇子殿下吗?他不是进宫述职吗?在皇宫他老子的地盘上到底是谁敢这样对他?!
血液在十指相扣的掌心中显得黏糊, 安德烈看着温漓被染红的手背, 没有说话。
那些贵族轻蔑且笃定的话语再一次在耳边炸开, 那些曾谈听过的细节串成的蛛丝马迹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清晰,温漓的神情变得无比奇怪, 一个答案直接脱口而出:“是虫帝伤的你!”
安德烈的视线如钝刀开刃闪过一道寒光,他的反应让温漓确信他猜对了。
温漓定定看着安德烈,墨色的眼眸像是浸透了睡的墨玉:“虫帝为什么罚你, 因为你一月前的救援活动失败了?”
安德烈叹了口气,试图让温漓平静下来:“温漓, 这不是你该在意的事情。”
温漓则是语出惊人, 继续剖析着他发现的细节:“你告诉过我, 自己是因为一次意外落难才沦落垃圾星,那次意外就是一月前的救援活动, 虫帝陛下召你进进宫实际上并不是为了述职而是为了惩戒。落难的皇子殿下失而复得本该是举国同庆的一件大喜事,可是派来的救援星舰上隶属你军团的兵少得可怜,而且守卫森严。你受了伤却不想让别虫知道,安德烈,你在隐瞒什么?”
安德烈顶着温漓的视线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依旧没有退让:“温漓,我答应会保好你,你不用关心这些事。”
病房内的气氛仿佛因为安德烈的这句话降至冰点。
温漓的眼眶倏忽红了,一颗豆大的泪珠掉落,刚刚还死守阵地的安德烈瞬间慌了神,甫一靠近就被温漓拉住了手臂,他像是柔软的藤蔓将坚毅的大树瞬间缠绕:“安德烈,我们是朋友,同甘共苦的朋友。”
那句同甘共苦温漓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看着面前红着眼落泪一副他要是敢说个不字就继续掉金豆豆的漂亮青年,安德烈默然了。
十分钟过后。
病房内的呼叫铃声响起,吉姆和被他压着蹲在外头的医生护士再也按捺不住急不可耐地冲进了病房:“雄虫阁下怎么了?!”
一群虫你推我挤鞋都快要跑掉了好不容易挤进了狭窄的病房门满心关切温漓的情况,然而房间内的景象简直是让他们大跌眼镜。
吉姆大张着嘴巴:“少将……”
只见那威武勇猛的少将被瘦弱的雄虫压在病床上,偏着头双手紧紧拽着胸前的衣物,而他身前的雄虫明明是居高临下身在上位可偏偏眼尾发红抿着唇一副即将掉金豆豆的可怜模样。
一时间都分不出谁欺负谁,而谁又是受害者。
然后吉姆就看见自家冷面无情的少将拒绝了秀色可餐的雄虫,嗯,拒绝了。
竟然拒绝了!
被拒绝的雄虫一脸委屈的从冷漠高大的军雌身上爬下来,明明难过的都别嘴了,还心心念念受伤的军雌,气呼呼地指使进来的医生去给安德烈看伤:“去给他看伤!”
当场所有医生护士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温漓阁下知不知道他红着耳朵红着脸假装冷漠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好吧!
虫神在上,世界上竟然有像温漓阁下这样软乎又善良的雄虫!
生气了不吵不闹就站在一侧别着嘴巴满脸写着我很好哄的,只要你来哄一哄我我就立刻原谅你。只可惜他们的安德烈殿下不为所动,面对一众围过来的医生护士拉着衣襟的手指没有任何要松开的迹象:“不用,只是一点小伤。”
然后所有虫就看见那位可爱的早已经夺走他们心的雄虫阁下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回头瞪了躺在病床上的安德烈少将一眼:“什么不用?给我乖乖躺着!”
医生护士看着炸毛怒吼的温漓满眼小星星,同时面对这位惹得这位可爱阁下生气的安德烈投以谴责的目光:“安德烈殿下,您就听温漓阁下的话吧,阁下也是为了您好呀!”
毕竟他们这群当医生护士的在医院里见多了被雄虫殴打进医院的雌虫,这倒是第一次见到有雄虫压着雌虫看伤的,忍不住七嘴八舌劝告:“是呀是呀,温漓阁下这么关心您的身体,安德烈殿下您怎么忍心让这样一位可爱善良漂亮又有魅力的雄虫阁下伤心呢?”
然后,安德烈就在七手八脚的劝阻下半推半就的同意了治疗,只不过安德烈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温漓离开病房。
漂亮善良的雄虫像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旋即红了眼眶,他重重一跺脚,声音已然带上了颤音:“你竟然要赶我出去?!”
漂亮善良的雄虫阁下红了眼眶的模样让医生护士的心尖都发颤,那纤长浓密的眼睫抖落的颤意好似针尖扎在他们的心上,让他们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