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握着法兰克的小臂,他比法兰克矮一个半头,偏偏上前一步站在对方身前做出一副袒护模样:“真不知道哥哥看上你什么了,这些年那么多雄虫对他示好,到头来竟然喜欢上你这样的……”
“亚瑟!”法兰克的语气骤然一重, 他反手按住亚瑟握着他手臂的手:“别说了。”
亚瑟愣神, 他从未被法兰克用这种语气说过, 片刻的错愕后一股怒气从心底漫上来, 不仅仅是因为被哥哥吼了,更多的是因为对法兰克维护谢桑的不理解, 他指着谢桑,言语中满是不可置信:“哥哥,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袒护他, 你没听到他哥哥骂你的话吗?从小大大谁敢在你面前如此大放厥词?!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这么个……”
“这么个什么?”
面前是亚瑟直戳戳指着他的手指, 谢桑嘴角勾出的弧度像是讥讽又像是破罐子破摔后的自嘲。他看着亚瑟眼底漆黑一片, 他眼前浮现出很多张形形色|色的脸, 那些他以为早已经忘却的面孔像是雨夜中水面上冒出的泡泡接连不断的冒出。
他就是个废物点心,除了有些钱, 还有什么,他爸都看不上他。
谁说不是呢,可偏偏他还是独苗苗,哎呦呦,这偌大的家产落在他手里就是打水漂的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一出生就金汤勺,啧啧!
那有什么用,要是我家儿子是这样,我怕是得被气死!
真是好命啊,二世祖还是独生子,死了妈又怎么了,给他留了一大笔钱不就好了?
听说他一出生他谢老就在急救室断了气,他妈还难产大出血,差点就没救回来,算命的大师们都说这小子是个灾星,克死|全|家的命呐!
每天拽的跟什么一样,玩玩|女|人怎么了,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不过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二世祖,花着家里的钱,清高什么,拉个脸还摔东西,把他牛的!没了钱不也就是个废物呵?
那一张张脸最后都变成了同一个模样,不苟言笑的男人靠在总裁办公室椅背上,年过中旬的男人满眼冰冷,嫌弃的眼神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那就是他的好爸爸。
亚瑟看清谢桑脸上的表情简直是怒火中烧:“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说你是个渣……”
“亚瑟!!”
耳畔法兰克一声低吼让亚瑟口中的话戛然而止,他看清了法兰克脸上的神情,那神情竟然带上了请求的意味。
“亚瑟,这是哥哥自己的事情,你不要插手好吗?”
从未向谁低过头的哥哥竟然对他露出了这种恳请的卑微姿态,亚瑟恨恨地咬住了唇,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因为怒火亮的惊人,他恨恨瞪了眼谢桑,随后猛地挥了挥衣袖:“安塞尔,我们走!”
重重的脚步声压抑着怒火,亚瑟仿佛把地板当成了谁的脸,每一次都用了很大力气,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声关门声震耳欲聋,撞击的力度之大像是要把天花板上的灰尘都震掉下来。
房间里重新归于沉寂,谢桑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他嘴角嘲讽的弧度早已经消失,面无表情地模样让人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没看法兰克。
法兰克捡起地上的手帕放进口袋,他像是没事虫一样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他看着谢桑低声道:“你睡了很久应该饿了,厨房里头煮了饭,我让他们送上来。”
谢桑昏迷时水米不进,只能靠营养针吊着。根据波兰图酒店值守士兵的汇报,谢桑在酒店三天几乎没有用过饭,医生言语中也表明谢桑导致昏迷的极大原因是饥饿。送走医生后,法兰克便安排别墅的厨房里一直温着饭,就是为了谢桑醒来时能立刻吃上一口热饭。
“我不吃。”
闻言法兰克神情一窒,但下一秒他就像是没听见谢桑的话继续道:“你许久没进食,胃很虚弱,只能吃些好消化的流食。”
看着法兰克故意忽略他的话自说自话,谢桑咬紧牙,他猛地朝法兰克吼了一声:“你|他|妈说我不吃,你听不见啊?!”
法兰克充耳不闻,继续说道:“流食得吃三天,期间逐渐加以辅食,配上药膳,这样你才不会晚上胃疼。”
闻言谢桑脸上的神情骤然一僵。他有胃病,这病几乎是二世祖的标配,因为作息不规律,饮食不规律,久而久之为胃出了毛病。疼起来的时候整夜睡不着觉,恨不得拿拳头朝胃里来一拳头,胃里火烧火燎全靠止疼药缓解。
连他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的毛病却被法兰克牢牢记在心底,谢桑咬紧了牙,他死死盯着法兰克像是要把他烧出一个洞来:“我他妈的说我不吃!你聋了?!”
面对谢桑的低吼,法兰克不动如山:“生气归生气,不要作践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想说的等你吃了饭在说也不迟。”
说?
谢桑都要被气笑了,法兰克竟然觉得自己是在和他“说话”?他看起来像是在好好说话的态度吗?以往只要他沉下来吼一声其他人立刻就退避三舍,生怕被他迁怒,到了法兰克这里全都行不通了。
谢桑紧咬着牙,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法兰克,他像是一条虚张声势的野狗,害怕被伤害故意露出了獠牙:“你|他|妈的有病吧,还是他妈的有受虐倾向?这么骂你还不滚,你|他|妈的贱不贱啊!”
亚瑟的那个问题让谢桑感到恐慌,他为什么会生气,被下药因为感到被羞辱他生气理所应当,可是误以为亚瑟是法兰克的情弟弟他为什么也生气了?他不敢想,也不想想,只能把所有一切都一股脑地抛掷脑后,口不择言地想要将法兰克赶出去。
“法兰克他你|他|妈的都没有自尊心的吗?我这么骂你你还巴巴地舔上来,你就这么喜欢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我他妈的改不行吗?!我叫你滚呐!”
可是法兰克却仿佛聋了一般,毫无所动,他永远那么沉静自持。谢桑不敢继续待下去了,他不能和法兰克在同一个空间,再待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不走,我走!”
谢桑丢下一句话不顾法兰克的阻拦就往门外走去,然而下一刻胃部一阵尖锐的刺痛突然让他失去了力气,手脚发软差点就跪下来,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他歪斜的身体。
“胃又疼了?别按。”
法兰克语气急切,大掌不可抗拒的力量将谢桑死死按在腹部的手拉开,干燥温暖的掌心顺势帖上谢桑的腹部,他轻轻揉了揉。
“嘶€€€€”
谢桑倒抽冷气,冷汗顺着额头滚落,隔着衣物他感受到法兰克覆在他胃部的手掌,他咬紧牙挥手甩开了法兰克的手:“为他妈的不用你管!”
法兰克眉头紧皱,视线忽然一凝,他抓住了谢桑乱动的手,只见他手背绷带上溢出了殷红,不知何时他绷带下的伤口又裂开了。
“别动。”
法兰克的声音带着告诫但更多的是关切,紧皱的眉眼像是操心的老母亲看着自家不听话的孩子,他将谢桑扣进自己的怀中,捂着他腹部的手暖着他的胃。
被控制住了行动的谢桑像是被扯住了尾巴的野狗,呲牙咧嘴地想要示|威,然而他的眼角因为胃痛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他的凶悍看上去可信度并不高。
法兰克按照医生教的手法轻柔地给谢桑缓解胃疼,他眉间褶皱深深,此从见到谢桑之后他很少有眉眼舒展的时候:“忍一忍,吃了胃药后喝点稀粥,你的胃需要养,不吃饭不行,还有你的手受伤了,不要用力,伤口又裂开了。”
胃中的绞痛在温暖干燥的手掌的按揉下逐渐缓和,谢桑的视线落在垂着眼认真为他缓解疼痛的法兰克身上,他的嘴巴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倔:“法兰克,别他妈的在这里发你的善心了,我用不着,我他妈的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家伙了,整天一副什么都懂什么都游刃有余的逼样子,看着我碍眼,你行行好,别来缠着我了行吗。”
疼痛稍稍缓解,谢桑的声音还发着抖,可是他却没放过任何一个攻击法兰克的机会,他是脾气不好,但是他从来没有对谁说过这么多难听的话,法兰克是第一个。他躺在法兰克的怀里,腹部还贴着法兰克的手,可嘴里毫不留情句句带刺,浑身上下怕是这张嘴是最硬的了。
法兰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长臂一伸横打将谢桑抱起,他没有理会谢桑的咒骂,将他放到了床上,放平躺好盖上被子,他静静地看了谢桑一会儿后,在谢桑防狼一般的眼神中转身离开了。
谢桑:“……”
没想到法兰克真的走了,谢桑几欲脱口而出的话全噎在喉间,他看见法兰克的身影没入薄纱屏障后,随后一声关门声响起。
胃部的疼痛再次漫上来,谢桑唔了一声后放任自己倒在床上,他终于放下满身的防备在无人之处露出自己脆弱的模样。他蜷缩的模样宛如母亲腹中的婴孩,清瘦的背脊将衣物撑得凸起,他死死咬着牙将痛呼咽下,泪水无声地打湿了床单。
“咔擦€€€€”
开关门的声音微不可闻,埋首在被单中的谢桑忽然被一双手捞了出来,吓得都忘记了疼,他眼角带着残留的泪痕,仰着头看着身后的雌虫。
“你怎么……唔”
趁着谢桑说话,法兰克将一片药片塞进了谢桑的口中,同时将水杯抵在他的唇边,声音很低:“喝水。”
谢桑被迫咽了水,拿药遇水即溶黏在舌根上苦得谢桑直皱眉头,下一刻他唇边忽然多出一颗糖,香软的味道瞬间在他唇齿间漫开,冲淡了药片残留的苦涩。
“唔,你肿么……”
糖果不小,谢桑的舌头压着糖咬字含糊,他看着法兰克,眼睛红红的,他猝不及防被法兰克撞见了褪去尖锐外壳的内里,此刻一脸慌乱地想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被疼的昏了头,还是因为口中的糖果太过甜腻,他嘴唇翕张好几秒没说出话来,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不是走了吗唔€€€€”
法兰克从一侧带来的餐盘上取出一碗山药粥,他看准了谢桑开口的时机,谢桑一张嘴就喂一勺子粥。
口中的粥有些烫嘴,谢桑眉头一皱话还在嘴巴里,就看见法兰克对着勺子里的山药粥吹了吹气,他一愣,随后一勺子又塞进了他嘴巴里。
这一次嘴里粥的温度刚刚好了,山药粥熬的软糯,放了少量的鱼肉和虾肉,味道鲜美,是谢桑爱吃的口味。
谢桑看着面前拿着勺子吹起的法兰克,忽地泄了气,他受惊宕机的大脑重新回归,那些粗鄙伤人的话语浮现脑海,可这一次他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了。
可能是因为他饿了,而刚好这碗粥又合他的胃口。
一个专心喂,一个乖乖吃,一碗粥很快见了底。法兰克湛蓝的眼眸静静注视着谢桑,他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帮谢桑擦了擦嘴。
他知道谢桑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问他为什么回来。
法兰克收起了手帕,看着谢桑脸上那说是难堪倒不如用羞愤形容更为恰当的神情,他放下了碗。
他不走的原因很简单,他听出了谢桑别扭话语背后的口是心非。
他不想让他走,他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第096章 他有点相信法兰克了
月明星稀, 将近夜半。谢桑门口执勤的士兵带着些倦容,忍不住打了个哈气伸手搓揉眼睛, 努力打起精神。士兵揉眼的手指堪堪放下,就见着走廊的拐角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走来。他神色一肃,迎了上去。
“上将€€€€”
此时已经凌晨,法兰克刚刚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匆匆回来,看着朝他行礼的士兵,法兰克伸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眸光落在微微敞开一道缝隙的门板上, 门缝透出一道昏暗,很显然房间里头已经熄了灯。
顺着法兰克的视线看去,士兵很快懂得了法兰克的心思,他低声道:“上将,谢桑阁下今晚九点之后就回了房间, 大约一个半小时前熄了灯, 此刻应该已经熟睡了。”
闻言, 法兰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抬手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
房间的大吊灯果然如士兵所言熄了,一道暖光透过薄纱屏风洒落在地上, 拉出一道细长的光影,不偏不倚地指向了门口的方向,落在了法兰克的脚边, 像是一条崎岖狭窄的羊肠小道,道路的尽头是床边的那盏台灯。
法兰克的身影微顿, 眸光深处印着那盏散发着暖光的台灯, 静默地注视了三四秒。
门口的士兵见状心里一凛, 生怕是在自己看守期间谢桑出了问题,伸长了脖子往房间里面看。
透过法兰克和门沿之间的缝隙他看清了吸引法兰克注意的东西, 那是一盏再普通不过的床头小夜灯。并不是所有的虫睡觉的时候都喜欢全黑的状态,很多时候,有些虫喜欢在床头点一盏小夜灯,这样他们反而能睡得更香。根据数据统计,小夜灯的主要顾客一般是刚刚拥有独立房间害怕单独睡觉的小虫崽。
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士兵提起的心落回肚子里,他收回视线,心中默默感慨一句原来雄虫阁下竟然也会害怕光灯睡觉。
法兰克反手合上了门,他放轻脚步,顺着地上的狭长光影走去,悄然无声地来到了床边。
宽阔的双人床上雄虫只占据了一半的地方,他的睡姿并不是那种大刺刺摊开,毫不顾忌防备,他侧躺着背对着门的方向,背脊微微拱起,像是时刻处在警惕之中的某种动物。
法兰克静静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从他的角度能看见能看见谢桑的小半脸。雄虫侧躺着,半边脸压在枕头上,他额前的碎发长得有些长,巧妙地掩盖住了他的眼睛,只剩下分明的下颚线条和柔软的嘴唇。
白色的被子盖在腰部以上的位置,谢桑的手臂露在了外面,法兰克的目光微微凝滞。
现在是初春,天气虽然转暖,但是夜晚依旧很凉,谢桑的房间很大很空旷,没开暖气,室内的温度并没有外界高多少。
谢桑的手臂绑着绷带和纱布,可能是为了图方便,他的睡衣并非春季的长袖而是适合盛夏的短袖,没有被子的保温,他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的胳膊上竖起了一片汗毛。
法兰克弯腰伸手轻轻握住了谢桑的手臂,他感受到了对方胳膊上冰凉的温度,眉间的褶皱更深,他的动作很慢很柔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将谢桑的手臂放进了被子中。
法兰克环顾四周,他在不远处的茶几上看到了中央空调的遥控器,他调好适宜的温度后,将空调改为了安静的睡眠模式。
法兰克站在谢桑的床头,静静地看着。时间仿佛流水一般缓缓逝去,中央空调无声地工作着,房间的温度逐渐上升。
床头柜上小夜灯的暖光映出法兰克眼底的疲倦,身为一个偌大帝国的最高执行官,他的空闲时间几乎为零,他不能全天候的陪在谢桑身边。即便他有时间,谢桑怕是也不愿意时时刻刻都看见他,毕竟雄虫曾经多次说他碍眼,让他滚开。
即使法兰克知道谢桑很多时候说的话不过是口不择言的气话,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出现确实会一次又一次牵动谢桑的情绪,愤怒对伤口的恢复并不有利。
法兰克静静看了谢桑许久,终于说出了今晚迈入房间中的第一句话:“抱歉,只能这样拘着你。”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即使是仔细去听都会错过,他说这话时眼底微光微凝,像是夜空中忽然黯淡的星。他说完这句话后,抬手将小夜灯的亮度调低了两个档,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重新被关上,隔着虚掩的门缝能听到法兰克和士兵刻意压低的对话声。
“上将,谢桑阁下今日的详细记录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好,他的一日三餐都按时用了?”
“是的,上将。”
“涂抹的伤药和口服的伤药也都有按时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