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庚 第7章

贺繁见他没有缠问,也松口气,“我放客厅里了,我去拿吧。”

说完便低头从江代出眼前经过,走出了卧室。

两人的手机昨晚一夜没充,都已经没电关机了。贺繁找到电视柜上的充电器,先把江代出的充到开机,拿进去给他,见卧室空无一人,跟着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便又关了门出去。

第9章

贺繁想着给宿醉的人弄点吃的垫垫胃,见厨房里有方便面和鸡蛋,却找不到锅铲,小心翼翼开了两个橱柜,最后从洗碗机里找到了。

江代出洗完澡出来,听到外面有响动,打开房门看见贺繁时,他正在给煎好了一半的蛋翻面。

“我煮了面,蛋也马上好了。”

见江代出盯着自己,贺繁把头压得很低,嘴唇紧抿着,等把鸡蛋煎好了回身又把锅铲放进水池。他方才是下意识想要给江代出煮一碗面,也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别人家里翻箱倒柜动厨房的行为很不礼貌,也很逾越。

有一些本能即使会随时间淡化,也无法真正将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变成完全疏离的陌生人。

重遇之后,在江代出面前,贺繁时而心安,时而紧绷。

江代出低低嗯了声,拿搭在肩膀上的毛巾对着客厅的落地镜擦头发。

贺繁把面和鸡蛋盛在一个瓷碗里,端上了桌,还倒了杯水,对已经停了动作了江代出说:“你头发擦好的话,来吃一点吧。”

江代出看了看碗里的面,又朝垃圾桶的方向投去一眼,表情有些古怪,“你吃吗?”

“我没什么胃口。”贺繁想到什么,低身又从洗碗机里帮江代出拿筷子。

他已经饿得过了劲儿,反倒什么也不想吃。

江代出没吭声,接过筷子便坐下了,夹起鸡蛋咬了一半。

贺繁看他大口吃起来,唇角微扬,转身去洗锅铲。好像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小声的“谢谢”,又好像是幻听。

他没有回头,收拾着厨房等江代出吃面。

江代出显然是饿坏了,狼吞虎咽几口就把一碗面吃完,碗推到一边,边喝水边上下打量他。

贺繁不解,问道:“怎么了?”

一顿早餐只换来十分钟不到的旧日温情,江代出就绷起脸,语气也恢复以往跟他说话时的冷硬:“等下一起去公司,今天不能旷工。”

贺繁就是记得下午有个很重要的会要开,才一直等在这没走,江代出的车昨晚停在酒吧,想着可以捎他一起去公司。

于是没有异议道:“好,那我借你的洗手间洗把脸。”

江代出:“用外面那间,柜子里有新的牙膏牙刷。”

就算江代出不提醒,贺繁本也没想再进他的卧室,点头便进去了。

等出来时,江代出已经穿戴整齐,换了身笔挺的休闲西装,整理袖口时随意瞥了他一眼,“现在走吗?”

贺繁点头:“走吧,我车停的有点远。”

他昨晚没问出江代出家的车位号,就把车停在临近的街边,下楼走过去有一段距离。

“你就开这么辆破车。”

江代出坐进贺繁的车,一开始没说什么,过一会儿才不知是故意嘲讽,还是真觉得不可思议,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贺繁目视前方专注地开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

“你怎么混成这样的?”

江代出向后靠着椅背,两条长腿在贺繁逼仄的副驾里有些没地儿搁,偏着头看贺繁的反应,想捕捉些什么来满足自己扭曲的报复欲。

“见笑了。”贺繁自嘲地勾了下唇角,却没有一点生气,或是被伤了自尊的窘迫,眼底连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有。

江代出:“我以为你飞黄腾达了呢。”

贺繁:“让你失望了。”

“前些年哪儿高就?”

“在东部上学。”

“怎么会来温哥华?”

江代出承认,他拐弯抹角,就是想问这么一句。他装作不在意,实则无比想知道,贺繁会来他的城市,与他有没有一点点关系。

又清楚就算有那一点点,也不足成山,不足成海,不足动摇任何。

“我挺喜欢这。”贺繁说。

他还是如从前一样温文淡然,不多言,不过激。可对于现在的江代出来说,他就如同一颗怎么也撬不开缝儿的硬核桃。

急的江代出屡失风度。

“也对,拿了江致远的钱,总得找个好地方花。”

路口一辆车忽然闯了红灯违规左转,贺繁前面的SUV一个急停,他迅速反应,猛踩了脚刹车,引来不明情况的后车不满地狂按喇叭,尖锐鸣笛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两人身体狠狠一个前倾,幸亏都系了安全带。

“抱歉。”

贺繁语气急促,脸色微微泛了白。

好不容易开启的话题因一个险追尾戛然止住,江代出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自重遇贺繁之后,江代出每天心里都要经历这样的翻搅波动。

但这相比原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当年贺繁留下一句分手,从此人间蒸发,江代出在最煎熬,最走不出的那阵,还为此去看过心理医生。两个医生,说法相差无几,认为他这就是失恋导致的失落挫败情绪,常见且典型,可随时间自愈。

江代出当时问,要多久时间,医生都没有给出确切答案。

如今看来,七年都还远不够。

到公司时已经过了午休时间,两人在写字楼门口碰上一伙儿吃饭回来的同事。江代出很有当老板的自觉,电梯外碰见员工都说自己不急,让对方先走,自己等下一趟,贺繁便也跟着他等。

“Max,早上没来啊!”

身后蓦地传来一道爽朗男音,两人闻声回头,见Eric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个文件袋朝两人快步走来,“我以为你下午也不来,会不用开了呢。”

他走到跟前,又跟贺繁打了招呼。

江代出直接回他一句不客气的:“你想得美。”

“喏。”

Eric把手上的文件袋朝上一竖,另只手在上面敲了敲,展示自己的得意成果,“你想要的WCR那单子签下来了,他们往后三年的广告代理权都归咱们。”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江代出伸手接过文件袋,打开后简单看了几眼便塞给贺繁,“拿去扫描复印,备份好原件下午拿到我办公室。”

“好的,知道了。”贺繁公式化应道。

“Alex,你这衣服是怎么了?”

Eric说完正事,转头发现贺繁身上的棉服口袋像是被暴力撕扯过,已经开线露了角棉花,里面的卫衣也皱皱巴巴,帽子上的抽绳一边已经被拽脱了。

贺繁低头,顺着Eric所指一看,才意识到自己昨晚被江代出折腾的比以为的还要狼狈。

他出门前只顾着整理了乱糟糟的头发,没注意到衣服的情况甚至比头发还不如。

Eric捕捉到他神情一瞬的不自然,一下子反应过来什么,用那种是男人都懂的语气戏谑着问:“贺助理,你这是昨晚没回家吧?”

“呃......我......”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贺繁的确昨晚没回家,他想否认却卡了个壳,反倒更像证实了Eric的猜测。

“我去,你看着斯斯文文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喜欢这么热情奔放的啊!”Eric又朝贺繁胸前被撕烂的外套口袋指了指,“这一看昨晚就是相当激烈!”

“没,不是,昨晚就是去找了个人,认识的。”贺繁赶忙解释。

Eric嘿嘿笑着,“啊,也对也对,不认识的也放不了这么开。”

越解释越歪,贺繁下意识瞄了眼昨晚那位“热情奔放”的认识人,而他此刻正目视别处,一脸的事不关己,完全没有想要帮忙澄清的意思。

贺繁只好硬着头皮应付Eric:“真没有,你别开我玩笑了。”

江代出听了这些,不知怎的心里有点暗爽和得意,好像他昨天真跟贺繁“激烈”了一把似的。看够了热闹,他才开口引开话题,“对了Eric,WCR这个单子怎么谈的?设计制作也交给我们吗?”

见江代出表情一本正经地在想公事,Eric也收了嬉笑转回工作状态,“跟之前咱们商量的一样,只签投放和发布的代理权,设计制作他们另找广告公司,毕竟我们在这一块儿是短板,跟专业的广告公司还有差距。”

见江代出只是点了点头,Eric怕他野心大,好高骛远,拿出年长了几岁的好友口吻劝道:“一步一步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公司创办的时候业务重心又没在这儿,但咱们网站和新媒体运营这块儿牛啊,活动策划今年也开始做了,以后你想扩展什么业务就慢慢来嘛,对吧。”

面前的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里面涌出的人群将Eric与江代出贺繁隔至两侧。他本以为江代出听不进去,进了电梯后还想再补两句,结果江代出云淡风轻应了句“你说的对。”

Eric这才放心,三人到公司后各自回办公室取了材料便直奔会议室开会。

两周后就是中国新年,由当地华协举办的跨年晚会日期迫在眉睫,除去假日只剩几天的时间筹备,江山一代虽然只是协办,但并不是挂名了事的那种,他们如今网站论坛办得风生水起,这次的工作任务是要拉动网站入驻的一些教育机构与当地华协的合作。

下午会议结束,负责这组项目的一干人员晚上都要留下来加班,处理些不棘手但紧急的小问题。江代出有日后独立接办大型活动的计划,对这台协办的晚会很重视,就也跟着一起留到八点。

他不是传媒专业出身,本科读的是工商管理。但自己开了公司才知道,当老板的可以对各个工种的工作内容不精通,但不能真一点也不懂。

创业第一年他想过换到传媒专业,可算了下学分,在之前没有上过任何一门专业课的情况下,想以传媒毕业他就要浪费掉先前修的差不多十门商管课的学分,索性就还是读商,把选修课都拿了传媒。要不是江代出打小就实在不爱考试写作业,多读一年其实还够拿个副学位。

江山一代创立初期,他每周把四五门课挤在两天上完,剩下五天就为公司拉合作搞营销,还要每天写几千字的文案和广告词,零碎时间再自学网站建设,把别人一辈子最悠闲自在的几年过成了上弦的陀螺。

最初他只是不能闲着,脑子一旦空下来就会想起某人,囿于年少不得圆满的自诩情深。

后来时间久了,他便也喜欢上了事业带给他的追名逐利的感觉。

付出时间精力,奉上努力期许,如果不成,可止损,可放弃,也可换个方向重来一次。

比感情来得实际,稳妥,不让人心碎。

于是一转眼,这些年就这么过来了。

第10章

江代出的车昨晚留在了酒吧,离开公司后他打车回的家。

白天有工作吊着,忙起来便自然忽略掉了一些身体的感觉,这会儿放松下来倒觉出些饮酒过后依稀留下的隐隐头疼。

靠坐在出租车后座,江代出揉着太阳穴,闭目缓解着身体的不适,也努力回想着昨晚前半段发生的事,包括贺繁是怎么接到他,又怎么把他弄回家的。

可他却没印象,连一点零星的记忆也没有,他断片一直断到看见贺繁坐在他床边。而那时贺繁似乎正要走,所以他不管不顾地拉住了贺繁的手腕,把人毫无防备地拽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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