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代出不予理会,观察着对家的出牌方式,赌定他们舍不得拆王,最后用两个二顺着单张扭转局面,赢了这一把。
李云磊放完水回来,听江代出连这牌都能赢,要把位置让给他玩。
江代出朝一直没动静的楼梯那看了一眼,将洗好的牌往桌上一推说:“不了,我去找下副班他们。”
什么破题这么半天还没讲完。
牌桌三人又热火朝天地开了一局,起牌不错,纷纷叫嚷着抢起了地主。
江代出找了一圈,没找到楼梯的开关,摸黑上去,一转弯视线却清晰了许多。他往上一看,看到正对楼梯有一扇半开的门,从里面透出一道橘黄色的光。
门里传出贺繁跟于博的交谈声,但听不清内容。似乎是贺繁说了句什么,于博便大笑起来,跟着对话又变成了小声咕哝。
循着光源与声源,江代出到了门口。
朝屋里一探头,意外地看见于博跟贺繁一站一坐,于博居高临下地弯低了身子搂着贺繁的肩,压着贺繁坐在床上。
江代出心里咯噔一个掉拍,本能地将门整个推开,开口就问:“于博你干嘛呢?”
第84章
身后忽然传出声音,把毫无准备的两人吓了一跳,尤其是背对着门的于博。
“卧槽江代出你吓死我,上楼怎么没声啊?”
江代出一手还按在门上,定定盯着两人不说话。
贺繁从床上站起来,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在给于博讲一道数学题。”
这个房间是仓库改的,装的灯炮瓦数很低,除了桌上台灯照亮的区域,屋里光线晕黄。
于博看不清江代出的表情,以为他来催自己跟贺繁下楼,激动地举着张演算纸说:“咱副班的解题思路绝了,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套这个公式啊。”
江代出已经迈步进屋,目光先是扫过贺繁,又落在于博脸上,语气强压着不悦,“讲题用抱在一块讲吗?”
他自己都很久不敢对贺繁做这样的动作。
于博还沉醉在知识的海洋里,只以为江代出又习惯性调侃人,对他的话跟语气都不以为然。
贺繁察觉到江代出不寻常的情绪,探身将手里的笔搁回桌上,问于博:“就这一道吧,还有吗?”
于博完全是在状况外,“没了没了,这卷子不算太难,别的我都写了。”
江代出注视着贺繁,下巴朝门口一挑道:“那出去吧。”
“你俩先下楼吧,我把这题写了就来。”于博还以为江代出是来叫他们打扑克的,自顾自坐在书桌前闷头写起了题。
贺繁才一迈步,蓦地手腕被江代出拉住,拽起他就朝外走,劲儿比平时大了许多。
然而刚出门口,迎头撞上真正来喊他们打牌的赵子钰。
“你们题弄完了?”
贺繁:“嗯。”
“刘赫跟女网友聊天去了,你们仨谁顶他?好牌哦。”
赵子钰嗓门不小,于博在屋里听见了,回头驱赶他们:“别打扰未来的数学一哥写题,帮我关门。”
贺繁回手将门带上,见江代出反应冷淡,显然没兴致,只好说:“我来吧。”
三人下了楼,重新围坐回茶几旁。
贺繁坐到刘赫的位置上,把倒扣的牌拿起来,又看了眼江代出,发现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到了自己对面。
一直闹哄到晚上十点多,大伙纷纷接到家里催着回去的电话,不得不散了场。
于博今晚准备睡店里,赵子钰家走几分钟就到,李云磊把他爸的电瓶车骑出来了,刘赫是他爸开车来接。
江代出跟贺繁来时带着礼物,不方便骑车,刘赫爸爸见他们反正要打车,就说一脚油的事,硬要送他俩回锅炉厂。
长辈热心,他们便没推辞。
路上,刘赫的爸爸随口问起了他俩的期末成绩,一听贺繁的分数,就连连夸他有正事,还拜托他拉拔下排名垫底的刘赫,说回头请他们来家里吃饭。
贺繁对长辈本就恭敬有礼,于是便“好的叔叔”,“不用了叔叔”,“谢谢叔叔”不停地回答了一路,说得口都干了。
厂院儿里在修路,车不好开进去,贺繁跟江代出谢过刘赫和他爸,在门口下了车。
这个时间院儿里没什么人活动,车子一开走,周遭的空气立刻安静得像要凝固。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家属楼走,江代出绷着嘴角一语不发,让气氛显得更加局促。
走了没一会儿,贺繁还是停住脚步,回身朝江代出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憋着了。”
不然怕回去让年美红看出不对劲儿。
江代出脑子里乱糟糟的,但确实心里憋着话,脱口而出道:“刚才于博找你真就是做题吗?”
“对,数学题。”贺繁神情坦然,顿了两秒,本就上扬的眼尾挑起细不可查的角度,“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
江代出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说出来了:“我看他把你往床上按来着。”
说完又没底气地抿住了嘴。
他不是一点没觉得是自己想多,可就要听到贺繁一个确定的答案才能安心,否则那个极具冲击性的画面老在他眼前晃。
贺繁留意了他整晚的情绪,心里大概有所预料,可听到他的用词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见贺繁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江代出马上挪开眼不敢再对视了。
他承认他是表述得夸张了些,可当时在那个昏暗的屋里,两人又那个姿势,他就是看到那个画面惊得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回忆了一晚上平时于博对贺繁的一言一行。
还好并没给他回忆出什么来。
而作为当事人,贺繁对那时的情形再清楚不过。
于博那个小屋子里放着一张单人床,边上是一张书桌和一把折叠椅。于博说那椅子腿不稳,就让他坐床上,两人对着桌角摊开数学卷子看题。
他给于博讲了自己的解题思路,于博似乎是恍然大悟,激动地抓着他肩膀晃了晃。可能正因为当时于博是站着的,而自己坐着,一高一低地在床边还有身体接触,让江代出乍一看起了误会。
可是说他被一个男的往床上按就太那个了,倒不是恶心吧,也着实听着别扭。
别扭到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澄清,默了半天后吐出一句:“贺年,不是每个男的都喜欢男的。”
于博一个对男明星歌手脸和名字都对不上号,却能从弹窗广告里的背影一眼认出波多野结衣的人,怎么看也不能是喜欢男的。
江代出猝不及防地愣了愣,即便明白贺繁说的是事实,可闻言还是觉得心脏往下坠了半分。
这话的意思要换一个说法,基本就是:于博和我不像你一样不正常,不要把我们想得和你一样。
江代出回想一年前他跟贺繁坦白性取向时,因为是贺繁先猜到,所以并没看出任何激烈的反应。后来少有几次提起,也没表现出质疑或要纠正他的想法,对待他同以往无常。
可刚才那句,就稍稍带了点当他是异类的意思。
他原本还有一点牢骚,一点情绪,都因着这一句话彻底熄火了。
贺繁说得没错,他跟于博是正常男生,就算有肢体接触那也是正常的。倒是自己这个不正常的想太多,心歪看人也歪,看谁都像同性恋。
于博不喜欢男的,贺繁也是。
所以贺繁不会喜欢自己。
那又怎能理解自己目睹他跟别的男生热络时的心情呢?
望着贺繁那双漆黑坦荡的眸子,江代出一点方才上蹿下跳的劲头都没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好了好了,我不就是......哎,算了。”
他窘迫地有些语无伦次,忽听年美红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叫了他俩的名字。
“你们俩站在那干嘛呢?”
担心院儿里在翻土,路不好走,年美红知道他俩回来,就拿着手电筒出来迎。
江代出如遇救兵,忙拉了贺繁的胳膊,朝年美红的方向应声:“来了妈!”
之前江代出防女的,贺繁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自己注意一点,平时将界限划清。
可他连男的也防,贺繁就有一点困扰了。
本来还有话想说,见年美红过来,只能先作罢。
不过之后江代出没再犯过这样的毛病,贺繁便也没再提起。
日月过窗前,转眼迎来了高中第一个暑假。
自打于博家的商铺租出去了,一群小子放假没了打牌的地方,就开始琢磨起新的根据地。
上回一起给于博过生日的人里有个叫徐涛的,家里开了个卖炸货的小饭馆,他家有个不到上学年纪的弟弟,他妈全职带着,他爸要有别的事,放了假徐涛就一个人看店。
要是哪天饭馆里预备的食材多了,晚上就会请他们过来帮忙消灭,赚他们几瓶啤酒汽水钱,临走再使唤他们帮着打扫下卫生。
于是这个沉李浮瓜的夏天,大家常聚在这不到二十平米的小饭馆里吃吃喝喝。
某天徐涛说店里的酥肉炸多了,喊他们打烊前过来。
刘赫是第一个来的,彼时徐涛还在忙着招呼几桌来得晚的客人,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等于博到的时候,他已经在角落里淌着两行清泪自斟自饮了啤酒两瓶半。
李云磊和赵子钰是在路口碰见一起进来的,门一推开,就双双瞧出刘赫那一脸生无可恋的醉态。
两人疑惑地看向他身旁的于博,问:“他这是咋了?”
“他啊。”于博把一块酥肉扔进嘴里,抽了张纸巾擦擦手,又给刘赫擦眼泪,“感情受挫,让女网友甩了。”
李云磊当即了然,“聊了一年的那个?”
刘赫一听有人提到那个负心女,无声抹泪转成了一声哀嚎,跟着头一垂,脑门砸在了桌面上。
“咚”的一声,刚进门的江代出跟贺繁正好听见。
江代出看向桌上另几人,发出了同样的疑问,“怎么了他?”
贺繁也是一脸的不解。
听完三人复述,江代出跟贺繁也把兜里的纸巾掏出来摆在桌上。
于博拿了块肉塞到刘赫嘴里,让他嚼他也不反抗,就是表情跟嚼屎一样难看。
“没事儿没事儿,爸爸在这儿呢,晚上爸爸电脑里一个盘的波多野结衣都传你。”于博拍着刘赫的背不正经地安抚道。
赵子钰从没见过人失恋,在一旁看蒙了,刘赫一抬头看见他,大着舌头让他给倒酒,他就帮着倒上了。
几个没谈过对象的人围着桌子坐下,不得要领地安慰起了刘赫,表示不就是失个恋嘛,再说面都没见过,伤哪门子心。
小炸货店就那么点大,徐涛一边给客人结着账,一边把刘赫的倒霉事尽收耳里,早就憋不住要加入幸灾乐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