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村,便瞧见村口老树底下坐着的人,扎堆闲聊着,怕是路过一只狗都得被她们点上两句。
江以宁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最显眼的存在——李桂兰。
此时的她能满嘴喷着唾沫星子,和身边其他妇人们怒骂王秀莲,不用走近听,就知道肯定是嫌她二胎又不是儿子。
“我可是给萧家生了两个儿子,要是这蹄子敢断了萧家的后,看我不收拾她!”
“早知道她怀孕那会就让她再多干点活,最好是直接没了那孩子,也好过现在惹我不痛快!”
有妇人听不下去,微微皱眉:“不然你也没少叫她干活,秀莲和大郎还年轻,总能生儿子,你干啥非要这么着急。”
“我着急?你家有孙子就高枕无忧,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是吧?”李桂兰当即就开始骂,“我成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她还不知足,但凡她肚子争点气,我孙子不就有了吗?”
那妇人不愿再继续和她说,站起身就看到了徐徐驶来的马车,她嗨一声,阴阳怪气道:“方才我听有人说生了两个儿子,可我咋记得现在只有一个?有些人啊,就是不知足了,早晚死这上头!”
“你说啥呢?信不信我撕——”她话没说完,就真瞧见了马车。
哪怕到现在,村里有马车的人家也只有萧寒锦,只有他们会闲的坐马车来回。
李桂兰就像是被捏住喉咙的鸡,坐回地上不应声了。
马车从她们面前驶过,连声招呼都没有。
光是听那些争吵声,都能知道白日萧永福不在家,李桂兰和萧大山会怎么磋磨王秀莲,可亲眼看到还是觉得怒火中烧。
王秀莲是三月里生的小哥儿,到如今也就刚出月子没多久,他们进大院时,却瞧见她背上背着小鼓包,正坐在小板凳上在池子前洗衣裳。
“嫂嫂!”江以宁轻唤一声,立刻跑过去将她拉起来,“你才刚出月子,这水又凉得不行,而且还背着小娃娃,他得多不舒服!”
“哪家村媳妇不都是这么干活的,你别担心。”王秀莲扯着嘴角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哪里敢反抗,婆婆扬言她要是敢不听话,就把孩子偷偷扔出摔死,她哪里敢不听话!
萧寒锦皱眉:“舒禾和木哥儿呢?”
提到孩子们,王秀莲笑道:“在生哥儿屋里睡着了,你们回来的不赶巧,我去给你们做点饭。”
“我们是吃过回来的,大嫂不用张罗,还是歇着吧。”萧寒锦扬声说道,“大嫂是生儿育女的功臣,等大哥回来,我定要告诉他,让他管着你不做这些事。”
话音刚落,萧大山就从中院过来了,速度之快,可见是一直都在偷听着。
他颇为不满道:“秀莲干啥呢?不好好躺着,你娘特意嘱咐不叫你做这些事,你赶紧进屋躺着吧,别在院里吵吵了。”
萧大山深知如今只有萧永福可靠,要是被大儿子知道他们这么磋磨他的媳妇,可能会不高兴,三言两语就把责任全都推给了王秀莲。
转身便要离开,准备去找李桂兰和她通通气。
萧寒锦却是叫住他,淡声道:“既然这洗衣裳的事不该大嫂做,那该谁做?在外赚钱忙碌一整日的大哥?还是在村口叫骂不停的李桂兰,亦或是在家里躺着的你?”
“你个白眼狼说啥呢?”萧大山瞬间恼怒,整个人都气得浑身颤抖,脸色也瞬间涨红,“媳妇娶回来不干活还想当祖宗啊?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个外人管!”
“那我这个外人说话,你生什么气。”萧寒锦盯着他的脸色,漫不经心地说着气人的话,“你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恐怕要讹上我,阿宁咱们回家。”
萧寒锦说完看了王秀莲一眼,不由分说地牵着江以宁匆匆进了屋里。
片刻后,院内响起王秀莲的惊呼声。
第108章 中风
萧大山瘫了。
萧寒锦带着江以宁回屋里后, 他站在原地始终不肯离开,越想越生气,直接把自己给气倒了, 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他留了心眼, 没直接去叫大夫,而是由着王秀莲喊叫,直将左邻右舍都喊来,他才缓缓走出去,问了情况, 这才在村民的催促下去叫了刘大夫过来。
而刘大夫略把了把脉,便说出了让李桂兰难以接受的话。
李桂兰登时气涌天灵盖, 眼前一片黑,却还是拽着刘大夫不撒手:“你个庸医, 你敢胡说八道, 你和江旭那个死东西有什么区别!你赶紧给他看!”
这话李桂兰之前就说过,那时候刘大夫还气急,扬言再也不会给萧大山一家看病, 但到底医者仁心,萧大山有事他不可能不来看, 否则就是砸自己招牌,却没想来也是被砸招牌!
刘大夫冷笑:“我看当初逼死江大夫, 其中就有你的份!说我是庸医,我还要说你是杀人凶手!”
“胡说八道, 由着你的贱嘴胡说,看老娘不撕烂你!”李桂兰说着就要往前冲, 却被身侧的其他妇人们给拦住了。
萧大山莫名其妙瘫了,这事谁看都会觉得有问题, 毕竟这萧大山上午没事那会还在村里转悠,他要是生病了,李桂兰肯定也不会出去跟人闲聊。
偏偏萧寒锦一回来就这样了。
一时间,他们看萧寒锦的眼神都带着探究和怀疑。
“寒小子,该不会是你……”
人群中不知谁这样说了一句,江以宁脸色瞬间拉下来,这话分明就是直接怀疑是萧寒锦害得萧大山,这要是真传出去,岂非要说二寒是杀人凶手了?!
他上前一步便要和那人争论,却被萧寒锦拽到身侧,一手紧紧扣住腰身。
“说啥呢?我们过来时寒小子可是刚从屋里出来,还是他亲自去请的刘大夫,你们这些人说谎张口就来啊?”
“就是,要说我他是见不得人家寒小子赚钱,每次一夸寒小子,他就急眼,能把自己气中风也正常!”
“我说呢,上次我就夸了寒小子两句,他就吹胡子瞪眼的,恨不得要吃人!”
…
不等萧寒锦说话,一群妇人就开始为他说话,直将那话怼了回去。
萧寒锦也是这时才知道,萧大山居然对他赚钱这事耿耿于怀,也是实在小气。
从前就听刘大夫说萧大山身体不好,原来他还是病因呢?
他只觉得可笑,萧永福比他孝顺得多,比原身更是孝顺,即便每日挨说,也不曾丢下抛弃他们,现在有了铺子肯定月月都会给他们银子,竟还是不知足。
万德禄急匆匆赶来,他看着萧家院子这些人就觉得头疼,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是要在这村里做村长。
他叉腰询问:“出啥事了?”
好事的立刻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万德禄一听就恼了:“生老病死的事谁说得准!谁要是敢胡说八道就跟我去见官!”
谁也没想到村长居然会说得这么严重,当即不敢吭声了。
萧大山自己把自己气中风,如何能赖到萧寒锦身上,这话说出去都觉得可笑,谁不知道萧寒锦最不稀得搭理萧大山和李桂兰。
刘大夫也是生气,直接就拎着箱子走了。
“行了,都散了吧。”万德禄喝退他们,院内便只剩下萧寒锦几人,他看了一眼还在擦眼泪的王秀莲,“还是赶紧把大郎叫回来吧,你家出了这事,他身为儿子不在说不过去。”
萧寒锦扬眉:“我们去吧。”
他说着看向旁边的阿义,后者瞬间明白,直接驾驶马车就出门了。
院内只能听到李桂兰在屋里号天哭地,边哭边骂,恨不得将那些器官全都骂到萧寒锦身上。
万德禄也不好多留,再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待他离开,王秀莲快速抹了把眼泪,她低声道:“这几日怕是要不安稳,你们明日就回吧,免得在这里受闲气。”
萧寒锦点头:“也好。”
回万渔村本就不在他的计划里,明日自然是要回的。
王秀莲带着他们进了屋里,将方才睡着的小哥儿抱给他们看,小哥儿将将足月生的,再加上这一年王秀莲虽然总被磋磨,但萧永福护得好,吃好喝好,小哥儿白白胖胖的。
她倒是也无所谓是男是女,儿女都是福分,她还能生就已经不错了。
“好可爱。”江以宁轻声说着,脸上不自觉就挂起笑容,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原来奶娃娃都这么可爱吗?
“也是不好带的,回头自己有了孩子,怕是有得苦头吃。”王秀莲笑着打趣他,潜意思也是想知道他们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江以宁没那些弯绕,立刻应道:“我们不着急的,我眼睛现在还不能吃苦。”
王秀莲觑了一眼萧寒锦,忍不住笑出声,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她也是看出来了,喜欢孩子这事完全就是宁哥儿一头热,二弟怕是没有这心思的。
江以宁眨眼,茫然地看看他们,不知道在笑什么,干脆就继续盯着小哥儿看了,刚满月的小家伙就已经长得很好看了,眉心的孕痣更是红艳艳的。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孕痣,他的孕痣也红艳艳的,肯定能怀宝宝。
萧永福紧赶着就回来了,听说家里的变故后沉默了好一会,他着实没想到,二弟只是说几句话,爹就急成这样了,心火实在是太旺了。
只是这事也怪不了别人,早晚都有拌嘴的时候,他今日这样也好,免得回头跟别人争吵不休,反倒气得更狠。
“我还是去刘大夫那问问,到底该怎么救治。”萧永福叹息一声,抬脚出去了。
“大哥!”萧寒锦叫住他,对上萧永福视线他缓缓道,“我们回来时,大嫂正背着小哥儿在院子里蹲着洗衣裳。”
萧永福木着脸将迈出去的脚步收回,且不说二弟回来时是晌午,眼看着要六月,天气热辣,太阳又毒,秀莲刚出月子,孩子也刚满月,就要做这些活,明摆着要折腾她。
他只听说二弟和爹争辩了两句,却不知缘由在这里。
“刘大夫说了,他如今已经这样了,只管养着就是了。”江以宁适时开口,满脸天真,“夫妻本为一体,让李婶子照顾他就好了。”
萧寒锦恨不得笑出声。
让李桂兰照顾,按照她的脾性,恐怕得气得萧大山更严重。
但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萧永福自然是要赚钱养家的,王秀莲刚生产完的媳妇还得带俩孩子,也就李桂兰适合,她不照顾谁照顾?
萧永福便没再说什么,也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萧家出了这种事,人人都暗地里看热闹,就两个儿子,一个是秀才,铺子都开到城里做起老爷了,另一个也有自己的铺子营生,赚那么多钱,早就羡慕嫉妒了。
偏李桂兰和萧大山还不知足,村民们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萧大山醒来就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好好说了,急得恨不得从床上掉下去,他死死瞪着还能转的眼睛看着李桂兰,嘴里嗯嗯哼哼的说不出话来。
“老头子你可咋办啊?大夫说你治不好了,大郎听了那个死小子的话不愿意给你请大夫,我们死在这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萧永福就推门进来了,他将鼓鼓地荷包放到床边,沉声道:“家里我没有时间看顾,这是五十两银子,加上先前月月给的,爹娘手里应该有七八十两不止,娘就好好照顾爹吧。”
李桂兰自觉失言,神情讪讪道:“大郎,娘不是那个意思,你看你二弟,他就是个贱皮子,非不让你请大夫……”
“五十两都能去县城请大夫了,娘你想怎么用怎么用,只是有些话我虽然不说,心里却清楚,二弟为什么会和爹争辩你也清楚,娘你也生育过的人,不愿帮秀莲带孩子我不说什么,可你也不该趁我不在磋磨她,你们好自为之吧。”
萧永福说完便离开了,该是他的责任,他承担着就是了,但也别想他再给好脸色、说好话,毕竟这些他也从没有在双亲身上得到过。
因着这些事,直到傍晚陈生他们回来,才略微热闹些,只是也都没敢笑得太开怀,各有各的心事。
江以宁照旧和陈生凑到一处说话,他盯着陈生的模样和记忆中瘦弱小小的小哥儿对上,他嘿笑一声,抽泣道:“你还是很好看哦。”
“你也是,更好看了。”陈生也轻轻夸他,他突然想到什么,声音更低了些,“你们有没有……”
“有的!”江以宁立刻点头,“虽然每次开始都有些不舒服,但后面就会很舒服,我觉得还不错!”
陈生失笑,叫他如何不羡慕,他连那样简单的“舒服”都不曾体会过啊。
“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