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切都好,不必担忧了。”何大夫诊完后便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
听着房间里裴大爷和何大夫谈笑的声音,两人冒着竹林里的寒风向着裴大爷的住处出发。
到了地方之后,裴应川负责准备换洗衣物,孟冬负责挑选书籍,半个时辰后又将这些东西安全地送到了何大夫那里。
此事忙完后已至晌午,因着何大夫雇的人已经做好了午饭,所以他们两人的午饭是和裴大爷和何大夫,还有徐夫子一起吃的。
溪哥儿仍未出现,何大夫也没有告诉他们为何他今日不在。
而后几日裴应川和孟冬也时不时地去往何大夫那里打探裴大爷的情况,见他吃好喝好还有兴致同徐夫子作诗便也放下了心。
只是他们去得常了,免不了要被唠叨几句。催他俩趁着冬日闲时多勤练习。
裴应川和孟冬只得每次去都带上这两日做的烂瓶子破罐子什么的,留给裴大爷批评和修改,省得他每日躺在床上太过无聊。
才只过了七八天,何大夫家的院子里已经堆着许多破陶片了,都是裴大爷扔的。
今日他们俩照例去看了裴大爷,回来时却在何大夫院子门口遇到了等待许久的秦二郎。
“终于出来了,我的腿都快坐僵了。裴大哥,冬哥儿,裴大爷在里面说什么呢,怎么弄出了这么大的响动。”秦二郎揉揉腿,一脸不可置信。“我还以为是在吵架呢。”
“那是裴大爷在点评我们俩做的东西。不用担心。”裴应川掩好大门顺带解释了一句。孟冬捡起地上的碎陶片看了看,心道也没有裴大爷说得那样丑。“嗯。秦二哥,你来找我们有事吗,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秦二郎爽快答应,一步跃至裴应川身旁,和他们俩一起走着,他手中还提着一个篮子。
“还是之前盖火炕的事,裴大哥你不是说让他们给你挑些石块嘛,我都谈好了,说是过两日你带人去南沟村找周平拉回来就是。”
“还有就是银钱的事了,梁村长也把所有的工钱都结清了,我是专程来给你们送钱的。”说完后他挠挠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周平还说南沟村的人想同咱们村买些木柴,这事儿我忘记告诉给二叔了。”
“那个等等再说,我们先回窑洞,把钱结了才是正事,我还得赶着回去给其他帮忙的汉子们结钱。”
“那也不必赶回窑洞了,二郎,现在把钱结了也行,放心,不会被风吹走的。”裴应川打趣道。
“这毕竟是别人家的院子,我还是不放心。不过裴大哥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给你吧。”秦二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花纹朴素,还有些旧了。“这个钱是南沟村的各家各户凑的,只有梁村长家结的是整钱,不过我和叶大哥已经换过钱了。”
说着他从小荷包里掏出了全部的碎银子和铜钱,递给了裴应川,顺手还把篮子也递了过来。
“篮子里面的也是梁村长分给帮忙盖草屋的汉子们吃的,其他人干活的时候都分完了,冬哥儿你拿上。”
“这是……”孟冬不知道篮子里的是什么,闻着有一股腥味又有一股香料的味道。他掀开盖在外面的稻草,发现是用线串起来的小鱼。
“南沟村有河,最不缺的就是鱼。裴大哥,这些约是四两银子,一共盖了十三个。草棚里倒是没盖几个,南沟村里的富户把我们喊去盖在他们屋里了。梁村长还砍了价,碍于人情少收了些。”
秦二郎也算是见识到了,南沟村里的富户可比小溪村里的人有钱多了,盖的房子也都是青砖瓦房,比他们村的土坯房结实许多。这些富户虽然没有受灾,却更愿意花钱盖火炕,那些住草棚的村民则盖不起。
“好,我都知道了。二郎,多谢,让我不干活就能赚到钱。”裴应川收好银钱,同秦二郎一起向前走着。
“这有什么好谢的,裴大哥,冬哥儿,你们先回去吧,记得去拉石块。”秦二郎盘算着去下一户结钱,所以也没有多留便匆匆离开了。
“裴大哥,南沟村里有多少那种石块,够用多长时间。”
“我没看过,不过听二郎说用个一年半载的不成问题。”裴应川提过小篮子,揽着孟冬。
“那就好,我们快回去吧,外面好冷。”这几日雪停了,地上厚厚的积雪也开始渐渐融化,天气格外寒冷。
“明日若是晴日的话我们就去城里府衙可好。”
“好……”孟冬垂下了头,他等了许久,这一天终于来了。他走路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裴大哥,我们要走着去吗?”
“如无意外是的,放心,若是路途难走的话我就背着你去。”
孟冬看向他,没有拒绝。两人就这样挎着篮子回了窑洞。
他们这几日都在裴大爷的屋子里待着练习,只在吃饭和睡觉的时候回来,所以短短几日,窑洞便看着乱了许多,没有了人气。
火炕的矮桌上摆放的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看得书,全都一本本地堆了起来,旁边还有些纸片和竹片,那是裴应川设计花纹画的手稿。
地上散乱着的这是裴应川做的竹笼子,是给还没抱来的小狗用的,墙角放着的是做了一小半的浴桶和木板。火炕边上依次摆放着他们这几日做的素胚。总之并不算大的空间已经堆满了许多东西。
他们刚才裴大爷那里出来,暂时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所以趁着这个时间将窑洞里清扫了一番。裴应川负责清理,孟冬负责擦洗,两人合力,在天黑之前完成了打扫。
筋疲力尽的他们只随意吃了点米粥和鱼干当做晚饭。孟冬很喜欢这种小鱼干,南沟村的做法和小溪村里的做法不太相同,做小鱼干用的鱼也不一样。
要是能知道做法就好了。他在心里悄悄地想。
裴应川在两人吃完后顺手将碗筷洗了,端起油灯放在孟冬身旁的矮桌上,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他自己则找出了刚刚清理好的工具,拿起木板和那个做了一半的浴桶开始敲敲打打。
孟冬在书堆里翻翻找找,除去他特意藏起来的那本,终于找到了压在最下面的一本书。这本书是他套圈得来的,他还没看完呢。恰好今日有空,他也不想让裴应川陪着他去看那些难懂的制瓷书籍。
他找到了自己做的记号,直接翻到上一次读到的那页,把书放在油灯下看了起来。
这本书并不算厚,应当再看几日就能看完。原先他看书还得边看边读,后来看多了便会默读了,遇到不认识的字还有裴大哥教他。孟冬觉得自己进步了许多。
这本书并不算厚,应当再看一晚就能看完。他翻开的那一页讲的正是一个哥儿的故事。
“裴大哥,我读给你听吧,要是我认错了你就告诉我。”
裴应川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故事大概就是一个孩子去深山里采药,却偶然发现了一株长得十分美丽的兰花,孩子不忍心这株兰花就这样被他随意挖去,再也听不见鸟鸣,饮不到露水,所以他并没有摘花,还给兰花松了松土。
当然,这株兰花不是普通的兰花。十几年后兰花修炼成精,化成了人形,变成了一位美丽的小哥儿。
后续的故事裴应川不用猜也知道,应当就是小哥儿爱上了当年的那个孩子。
这本书不值几个钱,书中的故事也是自古以来就写烂了的套路,只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比较特殊,是位哥儿。
孟冬看过的书不多,猜不到故事的后续,所以他此刻正读得津津有味,期间连水都未喝一口,心情也跟着那个兰花哥儿的遭遇而起起伏伏。
裴应川的注意力不在故事上,他一直关注着孟冬的表情。他觉得孟冬的表情要比那些俗套的故事有趣得多。
第115章 晴日
两刻钟后,裴应川已经订好了许多木板,而孟冬也终于舍得停下来喝口水歇上一歇。兰花哥儿的故事他读了一大半,不过他越读越不舒服,心头也不太舒畅,最后索性直接将书页合上扔到一旁去了。
“怎么不读了。”裴应川扫去地上残留的木屑,随手给他的杯里添了一些热水。
“不读了,我不喜欢这样的故事。”孟冬不喜欢这样过于痴情甚至放弃了自己生命的人。虽然他嘴上是这样说的,可是等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又悄悄地将那本书拿了回来。
“裴大哥,为什么这些书里的哥儿或是女子都那么可怜,明明故事的最开始他们都好好的,却有这样凄惨的结局。”孟冬看着结局的那一页不解地问道。
“和你给我讲的梅花姑娘的故事一点都不一样。”
“我讲的那些……”裴应川低头替他将书页翻到另一面,那是一个新故事的开端,“都是我随意想来的,太无趣了些。”
他给孟冬讲的都是各种花卉意象的小故事,比如梅花不畏严寒,莲花清雅高洁,睡前两三句就能讲完,哪比得上这些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吸引人。
孟冬摇摇头,他觉得那些小故事也很吸引人。剩下的时间,他将剩下几个故事的开头和结尾都看了一遍,所有故事的整体走向都差不多。
他翻来翻去,一直翻到了最后,这一次书页上印刷的不再是故事,而是几行大字。
“裴大哥,你来看,原来这个书店还会收稿,还有原来这些故事都是一个人写的,怪不得每个故事差不多……”
裴应川只笑笑,将晾好的热水端放在矮桌上便与孟冬洗漱,“上面说了什么?”
“上面说收书稿,还说了这个书店在哪条街上,裴大哥你自己看吧。”孟冬放下书本就看见了裴应川准备好的热水,他也没有客气,从火炕上滑了下来便去洗漱了。
裴应川接过来一看,大概意思就是说书店里还收这样的稿子,还要求故事里留出广告位好给城里的店铺打广告,最后留了书店的地址。
看完后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随手放在了孟冬的床头。而后起身和孟冬一起擦脸洗漱。
一刻钟过后,洗漱干净的孟冬先钻进了被子里,裴应川则去了外边倒水。等他推开门再进来后,额前碎发上残留的小水珠都冻成了小冰块,可见夜间温度之低。
他一躺下,孟冬便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裴大哥,你都给我讲了那么多故事,要不要试试写一写这样的故事。我觉得你讲的那些要比书里的好看。”
裴应川睁开眼睛,略有无奈。看和写是两回事,让他去写这样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不如让他去写故事里面的营销文案。
他很了解自己,他是个感情不外露且性格有些冷淡的人,并不适合创作这些与感情有关的故事,真要说起来,孟冬倒是很喜欢这些东西,不如鼓励他多尝试尝试。
“可是我还要想花纹的事,若是再去想这些故事的话便没时间给你做浴桶,要是想多了还会头疼,那样也就做不了瓷器了。”裴应川半真半假地说道。
“头疼?那我给你揉一揉。”孟冬立刻松开了抱住裴应川的胳膊的两只手,轻轻地给他揉着太阳穴的位置。
“现在还疼吗?”他神情关切,根本没关注裴应川其他的话。裴应川捉住他微凉的双手,迅速地放回了被子里。
“不疼了,被裴大爷骂的时候才疼。”
孟冬扭过脸去,“我被裴大爷说的时候也会头疼。”
“想故事的事,你来试一试如何。”裴应川轻声道,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可是,可是我的字都还没有认全呢。”孟冬有些不自信。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那些梅花姑娘莲花姑娘的故事你都可随意写,若是有不会的字,记得我就在你身旁,来问我就好。”
“好吧,那我每天睡觉之前都想一会儿。”孟冬也只是情绪上涌时看到收稿的要求所以提了两句,他以为裴应川和自己一样,都是随口一说,所以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明日会是个晴天吗?”临睡前,孟冬忽然问了一句。裴应川吹灭油灯,一片黑暗中传来了他的回答:“无论是不是,我们都会平安地进城的。”
“好……”有了这句回答,孟冬很快便安心地睡去了。
与此同时,城中一处民房中。何锦溪吹熄了房门口的蜡烛,借着手中油灯的一点微光小心地往床铺走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一个人留在城里过夜,至于带他前来的程世均,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不知道程世均为何用谎话骗了他来,又为何将他安置在此处后大半天都没有再出现。他猜不透他的意思,索性就不猜了。
他要走要留,他从来都左右不了。
城中的冬夜不比村里安静,这一处房屋地段也算不得好,夜间时常有流浪的猫儿狗儿在巷子间穿梭,时不时地还能听到院子外的争吵声。
和衣躺下后,他能感受紧闭的窗户外吹来的一小缕一小缕的寒风和冷气,慢慢地,吹散了他身上的热气。
何锦溪躺在冰冷的床铺中,终于还是受不住冷翻了个身,用脊背挡住窗户缝里吹来的冷风。
房子外面又传来一阵声响,许是出摊的人正在向家里赶去,他还听到了狗儿高兴吠叫的声音。
忽然,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地来到了房门前。黑暗中,何锦溪睁开了眼睛。
这间房虽然有个独立的小院和灶房却并不算大,卧房和堂屋中间没有分割,门一开便能将整个屋子看得清清楚楚。
会是谁呢。何锦溪偷偷地打开药箱,还未等他找出防身的东西,却见房门悄悄地开了。
那人身形高大,此刻正蹑手蹑脚地向着床铺走来。直到来到床前。
“是我。”是程世均。
何锦溪没有说话,只望着他。即使现下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样子,程世均还是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了他正在生气。
“今日镖局派来了几个人,我与他们交代了一些事,所以……”程世均解了外衣,挂在床前。
“你把我骗来是为什么。我要走了,我要回村……”说着何锦溪起身就要下床离开。
程世均没有回答,只握住了他的手腕,“你若是想走,为何不早些时候就走,为何要留在这里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