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靳隼言又问:“这样做不对?我看别人是这样试体温的。”
以前负责看管他的保姆有个小孩子,偶尔会生病发烧,保姆就是这样试体温的。
靳隼言似乎对很多常识都一概不知,在四院的时候也是,只是他太会伪装,随便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所以谢濮一直没有在意。
如今那些曾被忽视的小细节串联起来,他却还是弄不清缘由,靳隼言浑身都是谜团。
他说:“不难受。”
靳隼言却还是再次碰了碰,然后嘴唇下移,经过鼻梁,落在谢濮干燥的唇上。
他浅尝辄止地吻着,谢濮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令人着迷,灵魂也是,谢濮拥有一个漂亮坚韧的灵魂,很容易就会吸引待在黑暗中的野兽。
唇瓣重新变得红润,靳隼言说:“阿濮,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如此突兀地说,谢濮面露茫然,“什么故事?”
靳隼言抚摸他的发丝,“有两只因为错误出生的野兽,是相依为命的兄弟,也是彼此最残酷的竞争对手,幼时他们一同玩耍,长大之后的每次见面却都是搏斗,食物、玩具、衣服,甚至是名字,都要依靠竞争得到,一个人成功,另一个人就会沦为失败的影子。”
这绝不是一个单纯的故事,谢濮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却又觉得这个猜想过于荒诞离谱。
可靳隼言接下来的话坐实了他的猜想,他说:“我做了八年失败者,现在到我赢了。”
他们拥有共同的名字,一模一样的面孔,却以疯子来彼此称呼。
靳隼言厌恶疯子,却也了解疯子,他知道疯子一定会被谢濮吸引,就像他自己一样。
所以他将谢濮送到疯子身边,可当疯子真的对谢濮产生兴趣的时候,他却不受控制地感到愤怒。
谢濮抓着靳隼言的衣服,轻颤着问:“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成功者沦为败犬,会被怎么对待?
后来啊,后来的那个夜晚,靳隼言握着刚刚失去一截小指的谢濮,问他:“你喜欢靳隼言吗?”
在一个昏暗沉闷的夜晚,圣洁的天使微微俯下了身子,慷慨地赐予野兽亲吻,他点头说:“喜欢。”
谢濮竟然点了头!
谢濮竟然说喜欢!
谢濮竟然喜欢靳隼言!
凭什么?明明疯子拥有和他一样的肮脏的血液,凭什么能得到谢濮的喜欢?
就好像他还在黑暗里挣扎的时候,疯子却得到了上天的垂怜。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于是他在品尝过谢濮的味道后,重新折返回别墅,用刀刃划破了疯子的动脉,血液喷涌而出的时候,他终于获得了平静。
不过这些都是下一个故事要讲的,靳隼言很擅长让聆听者保有期待,“下次再讲吧,好故事不能一次性讲完。”
他上床,把谢濮搂进怀里,“明天阿濮好了的话,可以回去上班。”
谢濮呼吸微滞,不敢贸然应答,过了很久,才忐忑地问:“为什么,因为你已经玩腻了吗?”
“当然不是。”靳隼言失笑,“我答应了别人一点事情,以后可能会很忙。”
谢濮讷讷说:“我明天会好起来的。”
病气令他十分孱弱,乖顺异常。
靳隼言再次搂紧他,不再说话。
第二天早晨,靳隼言很早就离开,离开之前,他将谢濮的手机还回来,并吩咐一名司机每日接送谢濮上下班。
手机早就没电,充上电后才开机,随即弹出很多信息和未接来电,除去罗阳他们的,还有一部分来自叶明朗。
谢濮想了想,回复他说自己最近一直在忙,没有时间看手机。
其实是很拙劣的谎言,但叶明朗回复时并未戳破:【没关系的,学长,你一直没回消息,我就是有点担心你】
等待手机充满电的时候,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叶明朗说起他们上次见面时聊过的断手案,说他们正在排查附近的监控,可能很快就会有进展。
这件事谢濮记得,但担心涉及机密,会给叶明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没有再多问。
末了,叶明朗又问周末可不可以见面。
谢濮拒绝了,靳隼言不会允许他独自和人见面。
回到四院,正碰上一批药品送达,关咏荷一人在处理入库登记,忙得焦头烂额。
看见谢濮,她就像看见了救星,“小谢啊,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
关咏荷很注重保养,尽量不会熬夜,谢濮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感觉很抱歉。
“最近的值班都交给我吧。”
他想,靳隼言允许他回来上班,应该就是玩腻的迹象。
他还未病愈,脸色发白,关咏荷拿他当弟弟,觉得他现在的样子简直可怜得不得了,想想也是,靳家那样的地位,靳少爷又怎么会好相处呢。
“其实也还好啦,罗阳和小秦有空会来帮忙,我也没觉得累。”
谢濮问:“这些天大家还好吗?”
“挺好的,罗阳得了知识竞赛的第一名,说等你回来就请客吃饭,对了,还有你生日的事,你也不早说一声,我给你买了个小礼物,放在你办公桌上了。”
她说起生日,关于生日那晚的记忆再度浮现,谢濮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关咏荷给他拉到一旁的椅子上,递了瓶水,“我看你是不是生病了呀?你和罗阳还真是难兄难弟,他前几天也病得严重,高烧烧到下不来床。”
谢濮一愣,想要起身,“我去看看他。”
“不用不用。”关咏荷又把他摁下去,“他早好了,估计一会就过来了。”
“要我说,他那肯定是心病,闻郁的判决书下来以后,他急匆匆跑去监狱,闻郁没见他,回来他就病了。”
手中的水传来微凉的触感,关咏荷说着这些天来四院发生的事情,谢濮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第39章 他快要窒息
药品入库登记完毕,罗阳果然来了。
不止是他自己,还有秦长安,正是午休时间,他们才能有空闲聊。
说了几句近况,话题又绕回谢濮的生日上,罗阳提议说:“不如周末出去吃饭吧,我拿了笔奖金,我请客,当补给谢哥的生日宴。”
关咏荷第一个说好,她最喜欢热闹。
秦长安也跟着点头。
谢濮拒绝说:“还是过段时间吧,我最近太累了。”
他精神不好,任谁都能看出来,罗阳说:“也是,那就等靳隼言的治疗结束以后再说吧。”
所谓治疗只是幌子,谢濮知道自己制服之下的身体上布满不堪的痕迹,他是任由靳隼言装扮的宠物和玩偶,只等主人失去兴趣后才会被丢弃。
他应该对即将到来的自由感到喜悦,可心脏好像被束缚了一般,酸涩难忍,他坏掉了,从童年时候起他的身体就不是完整的,他想要很多很多爱,想要被偏爱被救赎,想永远不会被抛弃。
哪怕抛弃他的人是给予他恐惧的靳隼言,他坏掉的身体还是会感到痛苦。
“冰箱里好像还有青菜,不如晚上煮米线吃吧,小秦妈妈寄的辣椒油刚到,加进米线里正好。”聚到一起免不了要讨论吃什么,罗阳兴致勃勃地说,“关姐,你晚上别走了,留下来一起吃米线吧。”
关咏荷点头,“我看行,那我和家里说一声,今天不回去了。”
谢濮不想煞风景,却不得不开口:“我晚上要去靳隼言那里,为了方便治疗,暂时先不回宿舍住了。”
罗阳表示理解,将米线团的人数缩减至三人。
他大大咧咧,关咏荷要细心得多,她看谢濮眉眼间笼罩着愁绪,似乎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她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只说:“不要太累了,有困难一定要跟我们说。”
谢濮朝她笑了笑,“我会的。”
午休过后,大家各自投入到工作中。
不在的这些天,有几个病人新入院,谢濮整理了一遍他们的用药记录,然后和关咏荷一起清理掉过期药品,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
走出四院正门,车已经早早等在外面。
司机沉默寡言,不会额外多说一句话,谢濮不知道是他性格本就如此,还是被靳隼言要求这样做。
经过几个红灯,他说:“这不是回别墅的路。”
司机简短回答:“小靳总让我送您去公司。”
抵达公司,谢濮在前台的指引下登上电梯。
靳隼言的办公室在十楼,电梯一开一合,又上来一个人。
那人看见谢濮愣了一下,“陈助理?陈渡,是你吧?”
谢濮很久没听到这个他捏造出来的假名字,自己也觉得格外陌生。
半年前,谢存强赌博欠了一大笔债,他自己还不上,就跑去谢濮工作的中心医院大闹,谢濮因此被迫辞职,但债务还是还不上,于是谢存强打起了卖房子的念头,房子里面留存着谢濮仅有的一点快乐记忆,他没有同意,走投无路之际,他收到一封匿名邮件,要求他接近靳隼言,曝光其患有精神疾病的证据。
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是假的,谢濮也只能紧紧抓住。
事到如今,他隐隐猜测出了给他发送匿名邮件的人,却不敢确认,也许他活该承受这一切,因为他的罪责无法辩驳。
他愣神太久,问话的人有点不耐烦了,“陈助理,你不是辞职了,怎么又回来了?”
谢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思索间,电梯门打开,靳隼言正站在外面。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正装,却因身上的戾气显不出一点斯文,方才还执着问话的人站直了身体,低头问好:“小靳总。”
靳隼言没有看他,径直上前,一只手揽过谢濮的腰,“怎么才到,路上堵车了?”
姿势暧昧,语气亲昵,谢濮看到身旁之人震惊的神情。
这下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谢濮被带进靳隼言的办公室,他以前来过这里,可能是换了主人的原因,本该熟悉的环境令他十分陌生。
他试图躲开靳隼言的吻,被靳隼言捉住后颈,“又不听话了?”
谢濮这才止住下意识的动作,任由靳隼言的吻落下来。
等亲吻终于结束,他才开口:“这样不好。”
靳隼言不解,“有什么不好?”
谢濮面色平静地说:“如果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会影响你的声誉。”
靳隼言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勾唇说:“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