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久远的突兀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刺地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普通人吗?蒲千阳应该算是普通人吧。
朋友吗?
怎么想,现在我们是好朋友了吧,至少也得是朋友了吧。
他突然有点生气,为什么自己需要吹头,为什么只有自己在纠结这件事,而另一个当事人好像完全不在乎。
不想了!在朋友家住一晚上怎么了?穿朋友的衣服怎么了?
抓起吹风机把线捋直,将插头插进插座,开到最大档。
在人为制造的热风的攻击下,那一撮顽强的头发最终蒸干了所有的水汽,柔软地贴在了旁边的同类身上。
电机转动发出的轰鸣和风从耳边掠过发出的响动让祝云宵没有发现在自己纠结的期间,蒲千阳已经洗完了。
“别拔,我还要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吹风机把手的上半截把它从祝云宵的手中抽了出来。
蒲千阳洗头的习惯一直都是随便擦一下之后全部吹干,所以他进门的时候,头发尖上还带着水珠。
有几滴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滴到了祝云宵的脖子上。
然后祝云宵一下子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蒲千阳,自己去了床的另一侧。
蒲千阳不以为意,直接坐在了祝云宵刚刚坐着的位置问道:“你怕冷吗?这间屋子的窗户最近有点漏风。”
祝云宵立刻回答:“都行。”
“怕冷的回答一般都是怕或者不怕,回答都行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蒲千阳被他逗笑了。
吹了一会儿,蒲千阳又随便抓了两把头发,觉得干得差不多了就把吹风机的电源线拔掉,将电线缠到吹风机的机身上后把它放进了床头柜的最底层,“那我真随便拿了,半夜冷你也别抢我被子。”
“不会的。”
蒲千阳一边拿出一床新被子一边打趣道:“你是不是第一次住同学家?”
把叠好的被子往床上一展,蒲千阳打了个哈欠,自顾自钻进了另一边的被窝。“反正在我这里没有别人,你就当自己家就好。冷就自己加被子,厨房的水壶也里有凉好的水,渴了自己倒,晚安。”
然后他抬手关了卧室灯。
顷刻间,房间中的光源只剩下了窗外来自别的楼宇的灯光和弯月与群星带来的寂寥夜色。
虽然关了灯,但蒲千阳并没有打算真的睡觉,他想计算自己能存活的时长。
刷新点变了,那自己能活下来的时间又是怎么算的呢?
如果知道了这个世界自己能存活的时长,还可以变相倒推自己在二十六岁“赴死”的时间点。
虽然完全不知道敌人在哪敌人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他提前做出准备。
连着充电线的手机就放在枕边,方便他在精神离开之前查询当前的时间。
平常自己一人都是谁在床铺中央的,导致床边缘的垫子基本保持着原始的松软度,催人入梦。
侧卧在床上的蒲千阳几乎是在凭意志力保持清醒。
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祝云宵的声音从床的另一侧传来:“你在想什么?”
“你还没睡?”
“你的呼吸声很乱。”
两个人都在所答非所问,谁都没有退步,这也是种默契。
沉默是今晚的笙箫。
最终是蒲千阳妥协了,他翻过身仰躺在床上,淡淡地说:“我在想我还能活多久。”
最真心话总是在不经意间说出的。
听到他翻身的声音,祝云宵也调整了姿势,跟他一样仰躺在了床上,“哲学问题?”
“你可以当它是。”蒲千阳侧过头看着祝云宵,可祝云宵没有看他。
一天下来,祝云宵是真的累了。
窗帘缝隙投下的一束光刚好将祝云宵的睫毛照得纤毫分明。
蒲千阳想来自己循环这么多次,看到最多的还是祝云宵的眼睛。
毕竟在医院里这人头套口罩白大褂三件套穿得齐整,除了眼睛哪里都看不到。
一般人为了入睡会属羊,蒲千阳为了保持清醒,选择数睫毛。
数祝云宵的。
数着数着,一股困意席卷而来,从四肢的末端一点点侵附到全身。
妈的,不应该数的。
饶是蒲千阳知错能改也已经迟了。
不过睡一觉听起来也不错,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他原本绷紧的神经在此刻霎时间松弛了下来,整个人进入了深沉的睡眠。
次日一早,属于周末的闹钟在八点钟准时响起。
蒲千阳伸手关闭闹钟的时候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一定要换掉这首曲子。
第二个念头才是,为什么是这首曲子?
在第二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他翻身坐了起来,确定手机上的日期真的是第二天。
所以自己没有回去?时间循环失效了?
在无数的念头涌进大脑的同时,蒲千阳尴尬地发现自己身上有两床被子,而祝云宵只盖了其中一条被子的一个角。
心虚地把其中一床还回去盖好,蒲千阳试图悄悄地离开。
可有人偏跟他唱反调。
在他足尖点地的同时,隔壁的书房兼客房兼怪人储藏室里,传出了一声尖叫。
第70章 早餐时间
这尖叫的穿透力可比蒲千阳压在枕头下的闹钟强多了。
原本还在睡觉的祝云宵也被叫醒了。
他翻身起来揉了下眼,随后发现自己身上端正地盖着一条理论上应该裹在蒲千阳身上的被子。
他起身,拉开窗帘,把两条被子叠起来铺在床上。
像一位客人,又像一位主人。
做完这些,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半夜别抢我被子。”
第二句是:“冷的话自己拿被子。”
无论是语气还是断句,都和蒲千阳昨天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比被当场抓包更严重的是什么,是在自己精心掩饰后被抓包。
“我去看一下他的情况。”蒲千阳镇定自若地转移话题,快步离开了主卧。
打开书房的门,里边的人果然已经醒了。
听到他的开门声,这个大男人瑟缩在床头,紧紧地裹住了身上的小被子,保险起见还把枕头也抱到了身前,仿佛面前的人要对自己图谋不轨。
蒲千阳眉头一挑,这人昨天不会是脑袋被打坏了吧?
此时他突然注意到,虽然这人是黑头发但眼睛却是如猫眼石一般的绿色。
这么来看,这人至少也算是半个外宾了。
见敌迟迟不动,床上的人悲伤地说道:“我已经没钱了,手机也被你们拿走了,现在连衣服都不给了么?”
蒲千阳从置物架上拿起昨天从他兜里搜出来的手机隔空扔到了他的身边,“你的手机。”
那男人伸展手臂摸到了手机,然后又快速地缩回了被子里边。
按下开机键,输入密码解锁。手机功能一切正常,除了电量。
“好好的iphone最高配置给你用成这幅样子,出二手都不会有人要。”
听到蒲千阳这么说,这人这时才意识到面前的人虽然说话很损但好像真的不是坏人。
“那我的衣服呢?”于是他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这人见杆爬的眼色有一套的。
“在外边,你自己出来拿。”蒲千阳只是来看看他的情况,又不是来伺候他的,留下这句话后当场扭头去了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里,祝云宵已经非常自觉地在用蒲千阳昨天准备好的一次性牙刷刷牙了。
站在他身旁的蒲千阳思考了一下,沉痛地说:“早餐应该只有牛奶和面包,我大概已经很久没去超市采购了。”
祝云宵吐掉嘴里的泡沫,回应道:“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下去买。”
“附近应该有早餐街,祁同学每天早自习偷吃的早餐都不重样。”随后他又用清水冲洗了一下面部。
“也行。”蒲千阳点点头,然后叼着牙刷去客厅找钱包。
咕——
有人饿了。
此时客厅里一位正端庄地坐着的只穿了西服外套的成年男子,向蒲千阳投来了幽怨的目光。
“我要吃法餐,吃中国的早点我上午会犯困。”
都落到这个境地了居然还想着点菜,蒲千阳都要佩服他了。
但也不能把人饿死,所以蒲千阳从冰箱里拿出一条夹着奶油的长面包扔给了他,“法棍,爱吃不吃。”
“这不是法棍,它不硬还有奶油。”接过面包的男子眉头一皱,“点个外卖也行啊。”
“这个点哪家法式餐厅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