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紧握的双手,平铺在桌面上。
“我跟她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倒不如说,我跟他两个人都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生死不知的那种。”
“不过吴芸现在应该过得不错,至少比祝潇强很多,起码我知道她肯定是活着的。”
“我见她的最后一面是在她的订婚仪式上。”
祝云宵脑海中浮现出那天的场景。
在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厅中,那个他叫了很多年妈的女人仿佛一个含羞的少女一样,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走过一桌桌的宾客,在一声声的劝酒声中喝下那冒着气泡的香槟色液体。
明明她自己最讨厌喝酒的。
而她身边的男人也没有帮助她的意思,反而在别人的起哄声中给她添了一杯又一杯。
“而她订婚的对象,叫厉锋。也就是那位关老板的结拜大哥。”
蒲千阳眉头一挑。
嚯。
有人说经过七道人际关系,就能串联起身在天涯海角的两个陌生人。
之前蒲千阳对这种事将信将疑,可现在看来,这条理论确实有很大的社会实践价值。
“就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厉,厉麟的厉。不过他是厉锋跟自己前妻生的孩子,在订婚宴的当天并没有出现。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连名字都是今天才知道的。”祝云宵淡淡说道。
不然,就按照leo的黑头发绿眼睛的这么好认的特征,恐怕即使善良正义如祝云宵都会把他扔在小巷自生自灭了。
可随即蒲千阳发现了疑点:“那为什么季岚第一时间问你跟祝潇的关系,而不是你跟吴芸的关系?”
“因为江湖上没有吴芸,只有祝潇。”祝云宵回答道。
这话怎么说?蒲千阳记得刚刚他才说过,自己的手法都是吴芸教的。
“真说起来,祝潇还算是我师兄。我们各论各的。”
什么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儿的混乱关系。
不过既然祝云宵还能开玩笑,看起来他的精神状态应该还不错。
“他们俩具体怎么认识的,我还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过一些消息。”
“比如,要不是吴芸那张脸太勾人,祝潇好好一个大学生怎么可能放着国企的铁饭碗不要,去了香港那种鬼佬地。”
“又比如,就算是个端盘子的女的,在那种场合又能干净到哪去。”
“祝潇倒是不在乎,他是真的很爱吴芸。”
“有多爱呢?”祝云宵抬起修长的手指敲在了桌面上,仿佛这样可以帮忙理清思路。
从拇指轮到小指,又轮了回来,他终于找了个合适的比喻:“有人想上岸,又舍不得鱼获,就得有人下海。所以吴芸上了岸,祝潇下了海。”
“祝潇是有天赋在身上的,像是吴芸要练几个月的手法,放在他身上三天就出师了。”
“也许天生他就该吃这碗饭。”
“像是吴芸,手法虽然算是上乘,但因为是个女的,最终还是争不过别人。”
“祝潇长得帅,手法好,谈吐不凡知进退,还下的一手好围棋,高雅极了。很快就在那种地方大放异彩,获得了提携。”
“但这饭又不是什么好饭,早晚有一天得全吐出来。”祝云宵冷笑一声,“所以有一天,祝潇就消失了,人间蒸发,再也没出现。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去干什么了,包括吴芸。”
随后祝云宵主动把袖口翻到了上臂,露出了内侧的纹身,“至于我身上的这个图案,是他临走前一天找人给我纹的。”
“说是只要有它在,我打一电话可以换三个愿望,也可以换一条命。”
所以那一次的循环中祝云宵才能叫来直升机带齐伟承去医院。
“可现在看来,它倒是在跟我讨债。”祝云宵把袖子放了下来,“只要我带着这个纹身一天,就没办法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就算我从不踏入任何的赌场也一样会被麻烦事找上门。”
蒲千阳越过桌面拉过他的手臂,把袖子重新挽了回去,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图案。
用拇指在祝云宵的皮肤上摩挲了几下,发现这真的是纹身后,他抬头问道:“有考虑过去给洗掉吗?”
“我问过,还问过很多家,都说洗不掉。”祝云宵摇摇头,“说是这种墨水非常特殊,就算用其他的深色墨水纹上其他的图案去覆盖,它也依然会浮在最上边。”
这图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键是其中密密麻麻的画了一堆不明所以的符号在上边。
祝云宵还想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却被蒲千阳打断了思路。
蒲千阳发现刚刚被自己摩擦过的文身此时已经泛起了红色,便问:“疼吗?”
“不疼。”祝云宵安慰道。
可蒲千阳又接着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当时被纹上图案的时候,疼吗?”
“……太久远了,不记得了。”
其实是记得的,其实是疼的。
因为图案复杂,纹身所消耗的时间远比想象的久,简单敷在皮肤上的麻药早就失效了。
——“爹,我疼。”
——“儿子,对不起。”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又能代表什么?
祝云宵把蒲千阳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拿了下来,轻轻捏了两下对方的指尖。
一时间好像这个动作成为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交流手段。
可自己明明没有过类似的动作,为什么会对这个动作这么熟悉?
蒲千阳收回手,提出了新的问题:“就算现在吴芸是厉锋的妻子,可这跟你和leo有什么关系?”
“这我就不知道了。正如我刚刚说的,我跟他从来都没见过。”祝云宵不置可否,“在吴芸改嫁之后,我也刻意没有跟她有任何接触。”
“以上,就是我目前能说的了。”
蒲千阳点点头。
目前这个词很是微妙,那就是还有目前不能说的。
但他相信祝云宵,只要他不说,肯定是有理由的,自己也没必要去硬逼。
将手覆上桌子中间的盒子,蒲千阳说:“好吧,那就该轮到我了呗。”
第79章 罪过
蒲千阳也没废话,直接把桌子中间的盒子打开了。
“正如我在关老板面前说的一样,这是确实一副麻将,只不过看起来小了点。”
即使是在自家客厅这种偏暖黄的光照中,盒子里的一枚枚麻将的纹理依然显得非常精致,甚至还带上了点水波流转的感觉。
果不其然,祝云宵看到这幅麻将的时候也是非常不解。
拇指大小的麻将虽然在市面上并不是没有,但因为其大小与大多数麻将机不适配,导致买这种麻将的人大多是图一乐。
至少在一些营业性质的娱乐场所里,很少见到这种类型的麻将。
但考虑到这种东西的收藏和观赏属性远大于使用属性,那这一切倒是说得通。
可问题来了,祝潇为什么要留这样东西给祝云宵?又为什么是通过关老板转交的?
不对不对,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东西真的是祝潇托关老板转交的么?
在蒲千阳的注视下,祝云宵缓缓将盒子拿到面前,用双指夹起来了其中一枚进行观察,顺便用柔软的指尖轻轻地捻过麻将的每一个角落。
麻将还是那个麻将,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保险起见,祝云宵又随机挑选三枚其他花色的麻将进行检查,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这真的只是一副比较值钱的麻将?
那为什么蒋菲为什么非得把它找回去不可?赌气吗?
这没道理的。
带着不同的疑惑,学着祝云宵的动作,蒲千阳也捡起一枚麻将开始观察。
事实证明,有些动作看着简单,实际上难度很高。
若不是在花纹面还有些凹陷,蒲千阳自己差点没能把这精致的麻将拿起来。这些小家伙看似普通,实际上因为表面的材料太过光滑而很难单纯用手指之间的摩擦力夹起来。
更何况自己的手上还沾了一点从冰箱里带出来的水汽。
至于哪来的水汽。
写作业和聊天得配冰汽水这不是常识吗?
他对着灯光眯起眼睛,倏尔一道光影在特定的角度下照射进了蒲千阳的瞳孔。
不对啊,麻将不应该是透光的啊,不然打个牌不就被另三家全看到了?
就这么一分神,麻将就从他的指间滑落了下去,咚得一声掉进面前了水杯中,溅起了一圈水纹。
“哎呀!”
这可是罪过了,用气泡水洗古董。
更何况这古董怎么想都很值钱。
蒲千阳连忙端起杯子来到水池前把杯中的液体倒了进了下水道,同时用手拦在杯口处把那枚小小的麻将捞了出来,随后又用大量的清水将它冲洗了一番。
祝云宵也没有责备,只是说:“清洗麻将不需要擦拭,放在一旁让它自然晾干就行。”
“好的。”听言,蒲千阳收回了去抽厨房纸巾的手,简单甩了两下麻将就把它托着带回了桌上。
可当他把麻将竖直放在桌面上试图晾干后,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这枚麻将的投影中竟然意外形成了几笔细微的纹路,在它自身的阴影中很是醒目。
蒲千阳有一些尴尬,“这不会是我给摔裂了吧。”
祝云宵则眉头一皱,伸臂将这枚奇怪的麻将拿到了面前摸索了一番。
他的触感告诉自己,这枚麻将的表面与之前自己触摸过的其他麻将一致,依然非常的平整,理论上没有涂层遭到破坏。
随后他又将它拿到眼前仔细观察,最终发现是水的原因。
因为蒲千阳的失误,导致这枚麻将第一次沾染到了水,而水在水压的冲刷下顺着麻将周身的涂料缓缓渗入了麻将体内,填补了内部细小的缝隙和空洞,让光能在麻将的内部开始折射,在一定角度下就可以形成一定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