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即使祝云宵当真参与其中也不影响自己想将其替换出来的决心。
是的,自己确实这么劝说过自己。
找到,然后藏于混沌与所有的法理与正义割席。
这样就不会有人去追究,自己也不会去追究……
然而,这样的结果当真是自己一开始所追求的吗?
这样的“赎罪”到底赎回了什么?
不行不行,现在还有机会……
就算不能当面问,至少……
*
祝云宵很明显并不相信厉若水的回答,他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是说,是你本人想要完成这次行动?”
“没错。”厉若水小脖一梗。
这段问答过后,两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默契,相互之间既不松手也不说话。
直到厉若水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这种气氛。
在手机铃声响起的瞬间,厉若水第一反应就是去保护自己的手机
可随即,他突然感觉原本被施加在背包另一侧的力量倏而消失了。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变化,让他的重心微微晃了一下。
可对于身经百战的职业荷官祝云宵来说,厉若水这样的一个细小破绽已经足够他完成好几个操作了。
于是在厉若水按到自己口袋之前,那黑暗中响铃的手机已经从他兜里离开来到了祝云宵的手上。
祝云宵扫了一眼手机上来电人的姓名,看到并不是自己猜测范围内的名字后,手指直接划上了红色的挂断按键。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为了满足特殊的通话需求,蒲千阳早就考虑过很多突发情况。
如果在厉若水的手机上想要挂断来自“杨千”的电话,那么只能选择双击手机侧边的关机键,不然无论如何操作,甚至自动等电话挂断都只会得到是接听这个结果。
厉若水看着祝云宵的动作,心中居然萌生了一些得意的情感。
这种得意,一半来源于祝云宵被自己和杨千摆了一道。
另一半,大概来源于杨千给自己打了电话,证明他还是在关注着自己的。
什么嘛。
双赢,我赢两次那种双赢。
“理由呢?”祝云宵虽然“挂了电话”但也并没有把手机还给厉若水,反而借这个机会推进了之前的对话,“厉小老板不会觉得自己太心急了?”
他叫的称号是“厉小老板”,也是目前厉若水在道上勉强算是小有名气的代称。
不过,如若杨千所言非虚,这个地位的人怎么可能会注意到自己这种地位的小角色呢?
厉若水把目光从自己的手机上移回祝云宵的脸上。
不行,自己绝对不能事事都依赖于杨千。
“心急?在香城,机会稍纵即逝。”他拍了拍背包,试图在此处将一些可能残余的茉莉香直接毁尸灭迹,“如果能把这种级别的角色钉死在耻辱柱上,想来对我的助益远胜于帮助他人搞钱和找猫。”
耻辱柱?
祝云宵当然注意到了这个沾了些主观色彩的词汇。
说实话,他不是没见过比厉若水更有背景和野心的,但他们的野心更多是一种来自于对权力和地位最原始的崇拜。
那么这总崇拜的衡量标准自然不会将一件事的正义与否纳入考量。
他突然开口:“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厉若水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人突然没头没尾地在说什么?
“感谢你的好运吧,是它让你本人走到的我的面前,而不是你的那位同伴。”
祝云宵倒不是真的非常在意将调制好的茉莉香背后的主谋到底是谁,而是这种行事风格实在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自从那天诀别之后,他有意识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得知蒲千阳行踪的消息渠道。
只要不知道,就不会想去接近。
如今两人分别在两个城市生活,也绝无可能再发生如同那次在医院偶遇的巧合。
如果没有那次抢救之后的后续接触环节,自己自然不会无法压制住经年累月酝酿出的浓厚感情。
也不会带着一种潜在的保护与展示的心态陪蒲千阳来了香城。
然后被抓了个正着。
即使他后边经过另一番调查才得知,那此汤彦得知蒲千阳的存在完全是一次巧合,信息并没有从自己的一手独立培养的消息网中走漏。
但也并不妨碍他再一次让汤彦重新意识到了十年后蒲千阳对于自己的重要性未曾减淡的事实。
千术中,最重要的一条法则就是:
如果你想要藏起什么东西,那就一定要向对方展示另外的东西。
所以他汲汲营营,仿佛当真被纸醉金迷深深吸引,身入泥潭。
而这些行为的根本目的不过是尽自己所能地向对方展现了这样一个事实:看,我走不掉了。
这句话后边隐藏的内涵则是:蒲千阳对于你而言已经不是最重要的约束我的手段了。
你放过他吧。
哪知道阴差阳错,数年经营,功亏一篑。
可时间不会重来,也没有那么多可以被修改的如果。
现如今,只有一种“如果”是他能把握的,那就是:
如果失去注定是得到的代价,如果一定要经历那种钻心的苦楚酸痛,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得到。
*
“然后呢?”刚刚执行完祝云宵任务的叶君生把替换下来的衣物抛进焚烧炉中毁尸灭迹。
经过那一次因为没注意细节而败于蒲千阳之手的惨痛教训,这次叶君生选择蹲在焚烧炉前看着衣服被燃烧殆尽再走。
“什么然后?”房间另一边的祝云宵正在闭着眼睛练习着切牌的基本功,语气非常平淡仿佛在进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聊天。
理论上,他应该对充满了对叶君生的厌恶与憎恨才是。
然而在他知道这人不过是一个他人眼中一个好用的工具之后,他又天然对叶君生恨不起来。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来到香城势单力薄也确实需要叶君生这股助力帮助自己打开一定的局面。
“其实汤彦要是真的回了香城他大概率也管不到蒲千阳了,那你后边还打算继续为他这么卖命吗?”
“那以他的性格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拿捏别人的机会。”祝云宵完成了这次的练习,睁开眼将牌面反过来检查自己的训练结果。
“那我大概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叶君生将手放在焚烧炉之上,借着衣物燃着的热量烤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指节,“如果你真的依着汤彦的要求想办法进了中央赌场替他坐那个位置,那基本上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祝云宵没有回话,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焚化炉中布料焦化发出的哔啵声响。
叶君生自顾自补充道:“以往不是没人尝试过金蝉脱壳,可往往他们有意准备的那位替代者在目睹之后,要么心生退意另谋高就,要么干脆提前取而代之。”
“别无例外。”
叶君生最后这四个字刚好砸在祝云宵翻开的最后一张牌上。
如今,他即使闭着眼睛练习也可以做到无一错漏。
而汤彦也是荷官中的佼佼者,即使离开香城多年也不代表他的嗅觉有所减退,他又怎么可能不考虑周全。
“别说得这么死。万一呢?”祝云宵的语气中带了些自嘲。
“万一?你从来不是那种会相信命运和运气的人。”叶君生起身摆弄了一下被摆放房间角落的关公像,顺便用手指戳了戳那颜色过于鲜艳的水果,“看看,塑料贡品,像话吗!”
祝云宵倒不是真的对供奉关公有什么特别大的意见,只不过没什么兴趣罢了。
况且如果他摆一些真的食物上去,酥饼糕点之类的面食甜点吸湿掉渣可能会招来耗子,水果蜜饯又容易腐坏要经常更换。
总体上来讲,浪费食物不说,还会招耗子。
相比之下,塑料贡品可太省心了。
叶君生向来对供奉关公像倒是很有兴趣,每次来他这里都会带不同类型的好吃的跟关公像分享。
只不过这次他来得匆忙,只能悄悄从厨房匀了一碗祝云宵煮好的银耳羹放在了关公像前边。
不过这次,祝云宵默许了。
就先放一天吧,之后再倒掉就好。
*
看着面前的厉若水,祝云宵眼神微动,想起了那个遥远日子里的那次对话。
或许,真的有这样一个可能性……
恰逢本场表演结束,《幽夜行走篇》的展示场地也渐渐明亮起来。
重新开启进入权限的展厅一时间涌进来了不少刚刚在《白昼咏唱篇》迫不及待想要在最近的距离亲眼目睹《幽夜行走篇》演出效果的游客。
“这里不是交谈的好地方。”祝云宵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将厉若水的手机径直投进了他手中的背包里。
与手机一同坠入背包的,还有一张金属质感的卡片。
厉若水在将手机拿出来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卡片的细节。
那张卡片的中央喷绘了一个光洁的标识。
中央赌场。
“明天晚上,在闸机刷卡后会有人带你找到我。”祝云宵并没有给厉若水说话的机会,在确定他看到卡片之后转身就走,“过时不候。”
厉若水之前还在酝酿着怎么继续跟祝云宵义正词严地对峙一番,结果自己还没把刚刚在心中打的腹稿说出来这人就走了?
可恶!
不过,他盯着自己被还回来的手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打开屏幕,按了一处看似空白的位置。
随后屏幕上弹出了真正的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