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着手机从游客群中一溜烟地钻了出去,厉若水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重新将手机放在耳边:“喂?”
“嗯,我在听。”
“你是从……”
“一直在听。”
祝云宵离开的方向比较讨巧,五分钟的脚程就可以直接前往会议中心的地下车库。就算如今蒲千阳想要追赶大概也来不及了。
不过尽管没有听到正面而直接的回答,现在蒲千阳也已经知道自己所求的答案是什么了。
他在另一边业已无人的展厅,单手撑着玻璃,缓缓地躬下了身。
太好了,他没有。
他还是那个祝云宵。
真的……
太好了。
第247章 中央赌场
在白天的香城,无论天气是晴是阴,步履无歇的行人不是看着脚下的路就是看着手机屏幕,根本没有那个精力去观察自己刚刚路过的建筑是方是圆。
但是当时间转换到夜间,那些原本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的霓虹灯便在通电后发挥出了他们的功效。
自上而下交相辉映的蓝绿红粉很难让路过的行人不抬头看一眼。
只这一眼,便足以让最刁钻挑剔的旅行家停下匆匆的脚步,驻足欣赏这身体力行地将纸醉金迷这四个字实体化的夜景。
在这些争奇斗艳的建筑中,又以中央赌场所在的塔楼最为醒目。
不同于其他借助变换繁复的灯光才能博得一些眼神的建筑,它本身的灯光只有纯白这一种色调。
但在不同厚度玻璃幕墙的反射下,最为简单的白光也显得有了层次,像是舞会女神碎了钻的摇曳裙摆。
衬得另一边同样灯火通明的电视台大楼像是一个疲惫的打工人。
“再往前估计也没有停车位了,剩下这点距离你自己走过去吧。”蒲千阳将车停在一处路边的停车位上,然后将车熄了火。
“你真不跟我一块上去吗?”厉若水又检查了一眼祝云宵当初扔给自己的通行证。
那张通行证做工径直,其表面工艺更是细密到连一丝指纹都沾不上去。
这么高级的卡片,背面自然不可能印着什么密密麻麻的游客须知,并且敬告一张卡只能一人使用。
蒲千阳看着厉若水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他邀请的你,我去做什么?”
厉若水撇嘴。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杨千不在,自己一个人面对祝云宵感觉还是会很有压力的……
“来都来了,不去玩两把?”他灵机一动,试图曲线救国,“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一只骆驼想要钻进帐篷,最好的办法是先让自己的脑袋放进去,然后再把前半个身子挪进去,一步步得寸进尺。
蒲千阳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小九九,更何况这招还是自己教的。
“如果你知道你可能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或者没有办法承担后果的时候,那最好的选择其实是……”蒲千阳把自己提前准备的伴手礼递给了厉若水,“永远不要开始。”
听到这话,厉若水手上接过那个纸袋的动作顿了一下。
因为他觉得这种言论从杨千嘴里说出来半点信服力也没有。
尽管从纸面战力来说,在他所了解到的人物中,论赌技评级,那个祝云宵理论上排第一,自己老妈因为退隐江湖多年现在能不能排上第二也两说。
然而在自己的亲身体验中,面前这人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大的赌徒。
毕竟回想起来,当初这人在马路边答应自己的请求这件事就非常的不合情理。
一个普通人真的会这么选择吗?
普通人会答应一个听起来就极度危险而与自己并不直接相关的委托吗?
但是杨千确实就是这么选的。
而且现在看来,收获,颇丰?大概算是吧。
作为解决“员工失踪了/猫丢了/欠款烂账了/马桶堵了/珠宝被抢了/小姨子和老婆双栖双宿了”的回报,现如今两人手上已经有了不少资产。
然而问题在于,厉若水的身份证是对岸的,而当前他香城证件的有效时间不过一年,如果要收下那些“来路不明”的资产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所以现如今,这些东西全都签在了杨千的名下。
当然,自己也可以随时查账,钱是怎么挣的怎么花的,一目了然。
大概也是对方这种完全不设防的态度,厉若水也天然地拿出了对等的态度面对杨千。
你对我好,那我就对你好。这就是厉若水化简到极致的交往哲学。
那边蒲千阳把伴手礼交给厉若水后,转手从扶手箱里抽出一本书,翻到了书签所在的那一页阅读了起来。
里外里一副绝对不会让骆驼进帐篷的架势,
眼看着外边的游客渐渐多起来,自己再拖延下去就很有可能就被人山人海拦在外边而被动爽约,厉若水不得不推门下了车。
随后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混在普通游客的队伍里朝着那座高塔走去。
*
厉若水在踏进娱乐中心的核心区,立刻就能觉察到一种用钱堆出来的强仪式感。
无论是脚下找平的石板,还是两侧见光不见灯的照明,无一不在无声地彰显着这里“财大气粗有钱任性,您来了就是人上人”的潜台词。
然而手拿金卡理论上是“人上人上人”的厉若水在经过闸机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受到“人上人上人”所应有的待遇。
他想象中的那种刷完金卡立刻蹦出来十个彪形大汉护送自己来到什么特殊入口的桥段也并没有发生。
搞得厉若水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走错门了。
那个叫祝云宵的在自己面前逼格拉满,想必也不是会在这里亏待自己的主儿。
没道理同一张卡,不同的人刷就是不一样的效果吧?
也许是自己刷卡的姿势不对?
但被人群拥着的他根本没有再刷一次卡的机会就被推着往前走到了前厅。
不是!
怎么还要过安检的啊!
你们搞这么正规真的让我非常不习惯!
你们应该有点身为反派的自觉吧可恶!
厉若水一边腹诽着,一边把手里的包括自己身上的外套全都脱了下来放进了深灰的塑料框里。
杨千给祝云宵的伴手礼上边没有加什么纸制封条,可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打开看过。
这原因其一在于杨千办事他很放心。
而其二嘛……
你给别的男人准备的礼物是什么我才不稀罕关心呢!
一顿折腾后,厉若水终于走进了中央赌场的内部。
中央赌场的大堂非常热闹,音乐灯光酒精和筹码交错的声响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比例混合在一起,游客也大部分集中在这边“小赌怡情”。
还不等厉若水的瞳孔和耳膜适应这里的场景,一位身穿制服,胸口别着金色徽章的女士径直朝着他走了过来。
“厉先生您好。”她微微鞠躬,朝着一个静僻无人的方向摆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这边请。”
厉若水跟着她绕了几转,来到了一处相对于外部的装潢风格过于朴素的电梯间。
或许这就是把钱花在刀刃上的精神吧。
“非常抱歉,您上去后可能会需要稍微等候一段时间,祝老板现在还有客人没离场。”把电梯叫下来,女士替厉若水按完楼层后再次鞠躬示意,“祝老板还说,您不必拘谨,可以随意走动。”
厚重的电梯门在他面前自动合紧,但即便如此,也有不少独属于中央赌场的气息从各个缝隙泄漏进来,让厉若水感觉有些不舒服。
好在不多时,电梯内部就响起了提示音:“十七楼,到了。”
随着厉若水走出电梯间,他面前的走廊自动亮起了暖黄的灯光,将他指引到了一处宽广的开间。
这开间中央有一大块半透明的地面,十六楼的景象在此处一览无余。
刚刚厉若水才在头条新闻里看到的两位人物,此时正对坐在赌桌的两旁,谈笑风生。
祝云宵则是面无表情地站在荷官的位置,从手中的纸牌中随机抽出了两张,摆在了深绿的桌面上。
他面朝左边那人淡淡地说了声:“请。”
“哎呀呀。”左边这人倒没急着摸牌,反而朝着右边的人笑道,“这要是让我抽到了同花顺,你可就要大出血了。”
“这都是命运的选择。”右边的人笑着对左边的人举起了酒杯,“愿赌服输。”
“命运!哈!好个命运!”左边人伸展手臂与右边人碰杯后,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随意地拿起了靠近自己的那张牌。
随后,两人同时向祝云宵展示了自己的全部手牌。
祝云宵只轻扫一眼,便用一根尾端打横的长柄工具将右边那人的筹码全部推到了左边人的面前。
虽然输光了全部的筹码,但右边那人完全没有丝毫的懊恼之情,只感慨了一句:“可惜。”
祝云宵则是在一旁收拢残局,将各色的筹码一枚枚归位到一旁的盒子中去。
明明刚刚自己手底下过的是穷尽一个普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得财富,可他却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好像真的只是把这件事当成了工作,不动声色,一丝不苟。
厉若水感觉那边的收尾工作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就“客随主便”地随意转悠了起来。
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开间的各个地方都放了书,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与医学相关的内容,其中不少还是英文的。
根据上边的翻看痕迹,他目测它们也不是那种用于附庸风雅或者人前显贵的装饰物。
这反而让厉若水对祝云宵产生了几分好奇。
毕竟读这些书,对祝云宵来说理论上没有任何的收益。
一件事没有收益还去做,这很不像是一个中央赌场的实权一把手会做的事情。
另一件让他比较在意的事情是,祝云宵的桌面上摆放了一个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