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江淮许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差。
大三的时候,他和江淮许申请在家自学,空闲的时候就在公司,有时候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
大四的时候,曾经和唐柔达成共识说是厌恶同性恋的他在唐柔的安排下和江淮许领了证。
那年江淮许病危进了急救室,俞秋彻夜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唐柔不再喊他小秋。
工作后的第一年,俞秋和江淮许养了只猫,江淮许说叫俞小秋,俞秋觉得难听,不让。于是只能叫江小秋了,虽然俞秋并没有认为比原本的俞小秋好到哪儿去。
工作后的第二年,江淮许希望下一年的圣诞还下雪。
工作后的第三年,江淮许心功能衰竭,移植手术失败,那年莞城不知道下雪了没有。
江淮许死后的第一年,他和江淮许养的那只猫也死了。
江淮许死后的第二年,俞秋忽然很想念江淮许,他的惊恐症又发作了,这次没有江淮许陪他治疗,他也能很快控制住病情了,是很大的进步。
江淮许死后的第三年,这一年,好多人开始遗忘。就连唐柔也不恨他了。俞秋有时候也有点恍惚,有一天他做梦,醒来后发现他也快要忘记江淮许的样子,他坐在床上很久,惊醒时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早已泪流满面,于是俞秋终于承认,他爱江淮许。
这一年,俞秋出了车祸,重新回到了13年。
这时候,他还是十七岁的俞秋。
***
2013年莞城的十二月冷得出奇,但今年入冬快,倒也没让人觉得突兀。
周五周六连着两天是莞城第二次诊考,最后一场是理综,俞秋把能做的都做完后提前交了卷。
他今天运气还不错,陈国为并不在。
俞秋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一个路口的时候才停下打车。国中上学的大多都是有钱人,在校门口打车和往前走几分钟到另一个巷口打车的起步价都能差上好几块。
他并不想做冤大头,所以对这种东西总会斤斤计较。可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司机见他是在巷口打的车语气实在算不少好。
“去哪儿?”出租车司机问。
俞秋坐上车,把身后的书包放到前面后说:“小白谭。”
出租车司机很快打表计价,一路上也没搭话。估摸过了一个小时就到了。
下了车,俞秋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他觉得自己有点蠢,不然也不会穿着校服来这儿。
好在因为上次他和江淮许一块儿上去的,大厅里的前台小姐对他有印象。
“俞少,还是上次那个包间,需要带您去吗?”前台小姐问。
俞秋一顿,“江淮许他们在吗?”
“江少不在,齐少倒是来了挺长时间。”前台小姐说。
俞秋摇头,“不用了,我不是来找他的。”
他从校服的口袋里摸出上次宴会厅王乔给他的那张名片,“我找王总。”
前台小姐一愣,为难道:“俞少,没有预约是不行的。”
“我想和王总谈个生意,麻烦你打个电话,就说是关于城东投标的。”俞秋把名片推过去,继续补充,“你和王总说我是俞秋,上个星期六在星阁见过。”
前台小姐皱眉,想到王乔说过如果是江家或者齐家的人找他的话千万别拒绝,虽然上一次俞秋是和江淮许一块儿才上去的,但既然能让江淮许亲自下来,想来也是哪家公子哥。
她不再犹豫,和俞秋说了句稍等后直接给经理打了电话。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经理敲了敲门,“王总。”
小白谭除了光鲜亮丽的正经生意外,赌场、格斗的生意也是做的。这个高级会所里有王乔的投资,算不上大头,只有赌场归他管,平常会所里的治安和服务也归他管,能说得上几句话。
不过终究是些见不得光的,王乔自己也怕哪天闹得太大进局子,不该越的线没敢越。听了其他一起做生意的朋友说的话,找了个混赌场好多年的老板管生意。
经理叫他的时候,王乔正玩得尽兴。赌场老板点头哈腰地给他倒酒,赌场内闹哄哄的一片。
王乔听得不太清,经理重复了好几遍他才不耐烦地朝赌场老板摆手,吩咐他去把门关上。
“怎么了?”关了门声音小了不少,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到吵闹声。
王乔心情还算不错,双手搭在皮质沙发上,微微仰头,顺着赌场老板点的火抽了根烟。
“有位叫俞秋的人找您,说是想和您谈笔生意。”
这次王乔听清楚了,他一挑眉,“俞秋?”
赌场老板听王乔的语气,立马了然,踹了脚那经理,“没点眼力劲儿,听都没听过,哪儿来的小人物都能直接找大哥了。去去去,赶紧把他赶出去。”
经理敢怒不敢言,站在一旁点头,“是。”
只是他要出去的那一刻,王乔把他叫住了,“等会儿。”
经理停下,王乔问:“是上次江家小少爷带上包间那个?”
“是。”
赌场老板笑嘻嘻地凑上前,“没想到这江家小少爷玩得还挺花。大哥,你说既然是他玩过的,怎么突然又来找你了,不会是江家想要和我们拉好关系吧?”
王乔看了赌场老板一眼,吐了口烟,朝他勾手,“过来。”
“唉!”赌场老板赶忙上前。
“脸伸过来。”
“大……大哥。”赌场老板心里一慌,但他也不敢不听,颤巍巍地把脸凑过去。
王乔见他闭上眼,恨铁不成钢地用力踹了他小腿肚一脚,“你大爷的猪脑子!”
第22章 你怎么在这儿啊
“你还真以为他找我是为那门子事儿呢?!”王乔气得头都疼,又踢了赌场老板两脚泄愤,“你知道他是谁吗就在这儿瞎讲!再说江家什么身份用得着和我拉好关系?你做白日梦还是我做白日梦?!”
赌场老板龇牙咧嘴地捂着小腿肚,“大哥大哥,我错了。”
王乔没再管他,把快要燃到头的烟按在烟灰缸里按灭,问一旁经理,“他说有笔生意和我谈?”
经理冷汗涔涔,面对王乔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知道小白谭的人大多数人都知道他,以前就是个混社会的街溜子,做的都是些不干净的活。后来国家严打,他才趁机金盆洗手,自己白手起家做房地产的生意。刚开始很多人不看好他,没想到几年过去,他还真在莞城站稳了脚跟。
再后来他跟着几个在莞城上层圈子里的几个老总一起投资了小白谭,没想到还真给办起来了。
外界对他的评价都是做事狠辣、果断。再加上从街巷里混出来的,大多都讲义气。
王乔也不例外,他自己混得风生水起后,把以前跟着他一起混的兄弟又聚集在了一起,大家伙一块儿经营赌场生意,因此他手下的人都是服他的。
经理喉结一滚,“他说想和您谈谈城东那块地的投标。”
王乔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城东那块地?”
“大哥,城东那块地……”
“闭嘴。”赌场老板刚开口,就被王乔堵了回去。
赌场老板立马不敢出声了。
王乔看了眼经理,“把他带过来吧。”
“是。”经理应声,很快把门带上退了出去。
他走后,赌场老板才继续问:“大哥,你要投标这件事除了兄弟几个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出现内鬼了吧?”
王乔喝了口酒说:“应该不是哥几个,他怎么知道的等会儿来了问问就知道了,我现在更好奇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俞秋跟着经理一块进来。
王乔又点了根烟,借着烟雾上下打量了下俞秋。眼前少年穿着一身校服,秀气的眉眼被额前的碎发微微遮掩住,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和赌场里光膀子露肉的人完全不同。
进来的时候还能闻到淡淡的清冽冷香。这味道王乔闻到过,他记得是有次他从小白潭的前门出去时遇到了江淮许,上去打了个招呼,当时他也闻到了类似的味道。
王乔觉得有趣,笑了下让俞秋坐。
他问:“俞少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叫我俞秋就行。”俞秋说。
王乔也不是扭捏的人,换了个称呼,但也没真直接叫俞秋,开门见山道:“俞小弟说的那笔生意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俞秋把手上的投标书放在桌上推向王乔,“王总可以看看这份投标书,里面有详细的报价分析和未来规划设计方案,相信你看完后会感兴趣的。”
王乔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赌场老板先没忍住,冷笑道:“你一个高中生能懂什么?以为写了就能中标吗?”
城东那块地的位置好,很多人都对那块地感兴趣。小白谭里压着王乔那几个大股东也是各自胸有成竹,都想吃下这个香饽饽。王乔身边和他差不多身份地位的人都没敢投的,生怕要是中了还好说,要是没中平白惹了些大人物就得不偿失了。
说实话,王乔自己都在犹豫要不要下手。不过他还是找了不少人明里暗里打听了下其他人的报价,大多数传出来的报价都是打的烟雾弹,拿出来迷人眼的罢了,他倒也没信。
“王总会接受合作邀请的。”俞秋很平静地说。
空气安静了几秒,王乔笑了笑,“你倒是够自信。”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将桌上的文件随便翻了两下。其实他刚开始真的不抱有希望。
俞秋能懂些什么,他这个年纪的高中生王乔自己不是没有经历过,自傲又不可一世。和他不同的是,他当时说话别人只会觉得他在放屁,而俞秋却能因为和江家扯上关系让他不得不以礼相待。
只是渐渐的,王乔坐直了身子。赌场在小白谭的负二楼,外面吵闹得不行,好在门的材质是隔音的,房间里不至于太吵。当时修建的时候他亲自来看过,觉得白色的灯没什么氛围感,于是让工人们统统给换成了五颜六色的灯。
现在这五颜六色的灯透过门的缝隙,打在大理石上不断地变换着。包括头顶上的灯也是,色彩斑斓得让王乔觉得心烦。
他捏了下眉心,一脸不虞地朝赌场老板道:“去把白灯打开。”
“唉,”赌场老板应了声,反应过来后道,“啊?”
王乔差点没忍住起身踹他,“把这该死的破灯给我关了开白灯!”
赌场老板这次听清了,“好好好!”
他忙去门边把白灯打开。
灯光很亮,王乔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才没有了眩晕感。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问:“俞小弟这标书确实很好。不过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想投标城东那块地皮的?这事我可只和我身边几个人说过。”
俞秋回答:“抱歉,上次在星阁门口时无意间听见的。加上凑巧想卖王总个人情,就顺水推舟了。”
王乔挑眉,也没为难他,兀自一人又抽了会儿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