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弯身,撩开俞秋额前的头发,伤口不大,但有点深。在外面时天太暗了江淮许看得并不是很清晰,现在在昏黄的柔光下变得一览无余,他抿了抿唇,也没说话。
蘸了碘酒的棉签带着些许凉意,伤口周围冰冰凉凉的,江淮许的动作算不上轻柔,反正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期间还碰到俞秋的伤口。
“嘶。”俞秋躲了躲。
江淮许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大拇指按住俞秋的下颌,其他手指随意搭在俞秋一侧的脸上,他的手指指节分明,还能看见白皙的手腕下的青筋,强制性地扳过俞秋的脸,没让他躲开。
“现在知道疼了?”江淮许皱着眉撩开他的头发。
因为脸被江淮许的手禁锢着,俞秋只能仰头看他,避无可避,先是喉结,然后是下颌,鼻梁,最后是眼睛。
俞秋莫名有点口干舌燥,江淮许的手指存在感变得格外强烈起来,他身上那种很像初冬的味道也变得浓烈,也许是俞秋自己出问题了,也有可能和现在这个被昏黄的光填满的房间有关,俞秋脑海里浮现了一些并不是很健康的画面。
他眨了下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后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江淮许身上转移。
于是俞秋开始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出神,也没思考为什么一个伤口能处理那么长的时间。
这个姿势有点难堪,俞秋只能在心里祈祷着这场酷刑能快点结束。
“还没好吗?”俞秋问。
江淮许看了眼他,摇头,“伤口很深……”
说了那么一句他也不说了,这理由未免太过蹩脚,左右就是涂抹个碘酒的事儿,要不了几分钟就能完成的一项工作。
可俞秋信了,他呆呆地回应,“哦。”
江淮许笑了笑,他总算松开禁锢住俞秋下颌的手。
俞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江淮许又捏了下他的耳尖,“想到什么了?脸怎么那么红?”
俞秋:“……”
他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偏头道:“你房间里有点热。”
其实房间里开了空调的,维持在二十六度,谈不上冷也谈不上热,江淮许也没戳破他,点头,“是有点。”
嘴角的伤没有眉上的严重,可能只是在哪儿不小心擦到的,江淮许给俞秋很快处理好了,这次倒是挺正常。所以俞秋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刚才还在想江淮许是不是故意的,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后,他开始愧疚。
等都处理好了,这场酷刑总算结束,俞秋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他吐了口气,打算起身和江淮许道谢后赶紧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江淮许忽然又抬起手,他的指腹轻轻擦了下俞秋的嘴角,在伤口那儿,不疼,带着点麻意。江淮许开口解释,“多抹了点碘酒。”
俞秋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他猛地站起身来,把自己的书包拿好就往外走。
没想到江淮许的门进来时就给锁上了,他试着拉了一下,没打开。
俞秋忍住想踹门的动作,江淮许笑了笑,走到他身后,伸手给他打开了。
在门开的那一刻,俞秋落荒而逃。
“俞秋。”江淮许喊住他。
俞秋捏了下书包的肩带,停了下来。
“小心一点。”江淮许说。
俞秋动作一顿,点头,“知道了。”
进了房间,俞秋在门后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把书包丢在床上,进洗漱间洗了半个小时的冷水澡。
睡觉前,俞秋迷迷糊糊地想,江淮许不会真是故意的吧?
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很好,梦里什么都有,一会儿是陈国为,一会儿是汪今,一会儿是上辈子的画面,最后是江淮许。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原因,关于江淮许的梦没一个是健康的。
说实话,上辈子他和江淮许没做过多少次,大多数时候也是江淮许帮他。有时候早上起来不可避免的会有反应,刚开始的时候真的很尴尬,后来他也习惯了,醒来后再在床上待一会儿,等下去了再去洗漱。
不过有一次被江淮许发现了,他自己在床上笑了好一会儿才问:“要帮你吗?”
俞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整个人红得像虾子,他肤色本来就偏冷白色,害羞的时候格外明显,好半晌憋出几个字,“你疯了吧?”
江淮许笑着说:“没疯。”
他继续说:“俞秋,你好纯情啊,是想玩柏拉图恋爱吗?”
俞秋也笑,他扔了个枕头,“去你大爷的。”
他起身给私人医生发短信,估摸几分钟后上前吻了下江淮许的唇,“你克制点,别太激动。”
江淮许:“?”
他把俞秋的上衣脱掉,咬了咬俞秋的喉结,不重,调|情用的,“俞秋,你是来报复我的吧?怎么纯折磨人。”
做的时候不多,时间大部分也在前几年,后面江淮许的身体不太好了,也就没做了。他对这种事没有太多的欲|望,只是因为睡在身旁的人是江淮许,想要和他亲密,仅此而已。
就像现在一样,俞秋面无表情地起床换了内裤,又把床单扯了下来扔到盆里,自己洗了一遍才又扔进洗衣机。
他站了好一会儿,暗暗地骂了一句,“去你大爷的,俞秋你十八岁怎么是个色胚子啊?”
可能是因为尴尬,这事以后俞秋躲了好几天。
他不得不再感叹一次他和江淮许的作息时间差距很大,只要他想躲了,就绝对遇不上江淮许了。
三月底的某一天,俞秋在小白谭练拳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云时初打来的。
俞秋下意识怔了下,梁老四在一旁提醒他。
“秋子,有人打电话过来了。”
俞秋点头,把拳套放好拿着手机往人少的地方去了。
“怎么了?”
说不上来,俞秋有点心慌。
云意那件事在四月初,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月五号前后,现在才三月二十八,除非这事儿提前了。
“俞秋,”云时初沉默了半晌,开口,“我现在在医院。”
俞秋停了脚步,他不再走了。
很久之后,他听见自己变哑的声音,“你受伤了吗?”
云时初摇头,俞秋听见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又吐了好几口气,才又道:“我爸查出肺癌晚期了。”
俞秋心里被一种庆幸的情绪裹挟着,他知道自己在庆幸什么,还好不是云时初受伤,他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忽然有点茫然,云时初的话在脑海里,但他反应不过来,脑子还来不及处理。
他问:“你现在在哪个医院?”
云时初很快给他报了个地址,俞秋应了声,大概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扣了电话后说自己很快就来。
他重新走了回去,去换衣间把衣服换好。
梁老四看他动作急,忙问:“怎么了这是?”
俞秋看了眼梁老四,想了想问:“四哥,你能送我去一趟医院吗?”
他现在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脸色煞白,额前的头发凌乱。
吓得梁老四不敢多问,只是点头,“行。”
他俩很快下了地下停车场,梁老四找到自己的小面包,火急火燎地道:“秋子,上车。”
俞秋没来得及道谢,他上了车后,和梁老四说了在哪个医院。梁老四也顾不上什么了,一路上车都开得飞快。
他自个儿在那儿思考半天,上次王乔让手下的人去查俞秋的时候,俞秋已经没亲人了,能让俞秋还如此担心的,应该也只有江家的人。
“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先去医院再说。”梁老四不擅长安慰人,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俞秋点头,“嗯”了声后坐在车里出神。
被各种信息充斥着的大脑总算开始正常的思考事情了,久违的茫然感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心里一方面庆幸着还好不是云时初受伤,一方面又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上辈子云时初的父亲是因为公司遭合伙人背叛,公司破产后才跳楼的。俞秋自觉还是个高中生的自己实在不能让云时初的父亲相信他,所以最后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想通过提醒云时初,让云时初去提醒云父。
前几天云时初还高兴的和他分享,自从他和云父提了一嘴后,他爸虽然觉得云时初小题大做,也还是留了心,没想到公司有个很重要的项目真有人钻了漏子,想要私吞那笔钱。
幸亏发现得及时,最后的处理也还算妥当,公司勉强渡过了这个危机。
俞秋听到云时初这样讲时,还在想云父的命运就此改变,这样是不是意味着未来无论是云时初、云意,或者是江淮许的事都可以走向不同的命运轨迹。
没想到云父死亡的方式是变了,可最终的走向好像都相同。这样的认知让俞秋有点想吐,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晕车,毕竟他今天实在没心情睡觉。
胃里面翻天搅地的,俞秋深吸了口气,微微坐直身子,朝梁老四说:“四哥,可以给车窗留个缝吗?”
他一出声,梁老四才从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里抽身,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俞秋,俞秋的脸色差点没把他吓死,“好好好,马上啊。”
他摇下车窗,腾出只手在面前的一堆东西里翻找半天,过了会儿递了瓶还没开封过的水给俞秋,“秋子,实在难受就喝水,你要是想吐就和我说,我把车停了。”
“能坚持。”俞秋接过他的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谢了啊,四哥。”
“小事儿。”梁老四说。
迎面而来的晚风让俞秋猛地喘了口气,难受的感觉被压下去了。他拿了手机,给唐柔发了条短信。
-唐姨,我今晚住同学家,就不回来了。
收到他的消息,唐柔又问了几句,俞秋打了个圆场,说是高考压力大,和同学在他家看电影,又承诺等会儿给唐柔打视频电话,唐柔才放的心。
和唐柔聊完,俞秋把手机放回兜里,抬眼看前方,看见梁老四脸上遮掩不住的担忧,俞秋一愣。
梁老四笑笑,“秋子,别担心啊。”
俞秋心里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抿了抿唇,看向车窗外,开口,“四哥,没事,只是朋友的父亲生病了。”
梁老四又用余光瞥了几眼俞秋的表情,道:“行。”
但他还是提了速往医院去。
到了医院,俞秋先去了趟厕所,把能吐的都吐了后好了很多,他接过梁老四递给他的水,收拾了下往旁边的住院区去。
“四哥,你快回去吧。”俞秋和梁老四辞别。
梁老四也不认识俞秋的同学,和他一块儿去不太好,梁老四点头,“秋子,要回去的话给我打个电话。”
俞秋形容不上来心里的感觉,他和梁老四还有王乔说到底只是合作的关系,但他们对他都掏心窝子,让他这个习惯了伪装的人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引以为豪的八面玲珑的相处方式很难堪。
上辈子他只有少数时刻能从周身的人身上感受到善意,可这辈子他好像运气真的变好了,他遇到了很多人,很多很好的人。
他停了脚步,站在医院的中央,这里有他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有他无数次挂号缴费的前台,他看着梁老四朝他摆手,他说:“快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