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瘫坐在马车地板上,双手又被姬恂握着捏来捏去,忍了半晌仍是没忍住,只能“呜”了声将脸埋在姬恂膝上。
姬恂冒充暗卫这事其实没多好笑。
楚召淮只是忽然想起来方才在平安坊时, 自己在前面捏着铜钱扑扑扑, 姬恂就跟在后面抱着一堆不值钱的杂物。
盛小鱼的竹筒太浅, 那锦鲤活蹦乱跳中途曾跳出来一次,还蹦到姬恂衣袖里, 姬恂就垂着眼冷冷捏着它的尾巴甩了甩,不耐烦地扔回竹筒里。
明明嫌弃得要命,但还是没扔。
一想到那铁面具下的脸是姬恂……
楚召淮乐得根本停不下来,又怕得恨不得当场跳车。
昏黑中,姬恂也不说话,垂眸淡淡瞧着,任由他笑。
好半天,楚召淮艰难缓过来,乐没了,剩下的全是怕了。
他吞了吞口水,嗓音都在颤:“王爷,您……”
姬恂笑了声:“王妃是想问,本王有没有随身携带鸠首杖,担忧我一个兽性大发将王妃捅成串烤着吃,对吗?”
楚召淮:“……”
同样的话他说出来真心诚意,姬恂说出来就阴阳怪气刻薄极了,神奇的能力。
楚召淮笑累了,有点想破罐破摔。
姬恂总不能弄死他吧。
“也没有这样想。”楚召淮清了清嗓子,甚至还壮着胆子为自己正名,“王爷怎能如此揣测我?”
姬恂似笑非笑:“那还是本王的错了?本王给王妃道个歉?”
楚召淮绷着脸说:“没事,我没有那么小气。”
姬恂:“……”
姬恂差点笑了。
不光倒打一耙,还会指桑骂槐。
楚召淮硬着头皮想要爬起来,但姬恂握着他爪子的手死紧,愣是不让他起身。
“王爷?”
楚召淮心跳如鼓,还以为姬恂终于要找他算账了,提心吊胆等了等,却听到姬恂似乎带着笑意的声音飘到耳边。
“王妃今日可玩尽兴了?”
本以为的呵斥和责怪没有到来,楚召淮愣了愣,手不自然地蜷缩了下,脸不知为何有些发热。
他小声说:“尽兴了。”
恰在这时,马车停下,车夫道:“王妃,到王府了。”
楚召淮赶忙就要下车,姬恂还是握住他的手腕不放。
夜风寒冷,车夫直接将马车驾到后院寝房的偏门,灯火通明,光从帘子缝隙倾洒进去,勉强能瞧见对方的脸。
楚召淮茫然:“不下去吗?”
姬恂低笑,俯身凑上前直视楚召淮的眼睛。
狭窄车内,微光昏暗,两人离得极近,姬恂那刻意收敛的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好像化为实质将楚召淮整个包裹。
一片死寂,楚召淮瞳孔涣散,像是炸了毛的猫呼吸屏住,拼命往后仰。
姬恂的呼吸像是带毒,只要靠近就会被灼伤。
“王王王爷!”楚召淮脑海一片空白,磕磕绊绊道,“我要下车了……”
姬恂也不说话,只是握着楚召淮的左手,轻缓往他掌心塞了个冰凉的东西。
楚召淮垂眸看去。
啵。
掌心是那一小截竹筒,小锦鲤正在狭窄的空间摆尾吐泡泡,溅起几滴水珠。
楚召淮一呆,愕然抬头。
“尽兴就好。”姬恂终于带着笑意开口,指腹缓缓绕着竹筒打着圈,声音轻柔像是在蛊惑人心似的,“上元节王妃还想出来逛花灯街吗?”
楚召淮犹豫着点头。
姬恂笑意更深:“那王妃想让谁陪着去?”
楚召淮试探着说:“我舅……”
还未说完,便感觉姬恂的大掌猛地扣在竹筒上,力道变深好像要夺走。
楚召淮差点“嗷”了声蹦起来,生平第一次反应这么快,沉声道:“我舅舅定要陪旁人逛花灯节的,太遗憾了——那请问王爷上元节有没有公务要忙呀?”
姬恂舒眉展眼,淡淡道:“本王日理万机,自然有公务要忙。”
楚召淮一噎,差点瞪他。
姬恂好像很喜欢楚召淮这个似骂非骂、敢怒不敢言的神情,没忍住笑起来,没再继续逗他:“……不过既然王妃想出门,本王倒是能勉为其难陪一陪。”
楚召淮假笑着称赞他:“王爷真是心慈面善仁义君子啊。”
姬恂淡淡道:“不比凌护卫忠厚老实,可堪托付。”
楚召淮:“……”
赵伯也是个大漏勺,咋啥话都往外说?
确定上元节要一起出去逛花灯节,姬恂这才掀帘下车。
楚召淮松了口气,弯着腰钻出马车。
一旁有人伸高小臂等着,楚召淮也没多想,习惯使然扶着那人的手臂踩着马凳下了车。
直到踩到地上,楚召淮才后知后觉周遭的气息不对劲。
猛地一抬头,姬恂正站在那,半垂着眼淡淡看来。
楚召淮:“……”
楚召淮猛地将搭在姬恂手臂上的爪子缩回来,瞪着眼睛不可置信。
这……
王爷冒充暗卫上瘾了?
姬恂像是没事人一眼,慢条斯理理了下衣袍,随意道:“瞧你晚上没吃几口,等会将药膳吃了再去睡觉。”
楚召淮不太适应姬恂说人话,干巴巴地说:“是。”
“去吧。”
楚召淮赶紧撒腿就跑。
姬恂注视着他的背影,摩挲着还残留着温度的指腹,突然没来由地问:“他为什么这么怕我?”
殷重山悄无声息从暗中飞来落地,为王爷解惑:“王爷多想了,王妃只是胆子小又有心疾,属下瞧着倒比之前好多了。”
刚来王府时,都能被吓晕过去。
现在都会和王爷顶嘴了。
姬恂:“你听。”
殷重山听。
寝房的方向隐约听到赵伯的声音:“王妃回来了!平安坊好玩吗?哦哟,去时不是戴了狐毛围领吗,怎么摘了啊?”
楚召淮做错事似的小声说:“我热……就、就摘了。”
“大冬日可不能贪凉,晾汗了怎么办?”赵伯说,“暖阁正温着药膳,王妃进去再解披风。”
“好的。”
殷重山:“……”
和王爷在一起,王妃便是刀光剑影的“兔子蹬鹰”,在赵伯面前却是乖乖抱着菜啃还能任摸任揉脑袋的白兔。
怪不得王爷觉得他怕。
姬恂短促笑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让你买的东西呢。”
殷重山道:“已送去暖阁了,王妃进去就能……”
还未说完,寝房暖阁就传来王妃的声音。
“赵伯!赵伯快来看,我桌子上有个怪东西。”
“怪东西”镶嵌宝石,三根铁棍滴滴答答地转着圈——赫然就是楚召淮在平安坊眼巴巴看了半天的物件。
赵伯为他将他披风解下,笑容可掬:“这是自鸣钟,西洋传来的玩意儿,平安坊有售这个的,瞧,这儿能瞧见时辰呢。”
楚召淮连药膳也不喝了,坐在那好奇地看来看去:“鸣钟?会响吗?”
“会。”赵伯道,“方才送来时刚过戌时,里面会有钟声当当响了两声呢。”
楚召淮努力忍住伸手扒拉的冲动,矜持地喝了口药膳汤:“即使西洋传来的东西,又镶嵌着如此多宝石,肯定价值不菲吧?”
赵伯见多识广,估摸了下:“得上千两银子。”
楚召淮“哦”了声,用满脸写着“我买不起”的神情看破红尘,淡淡道:“这玩意儿华而不实,我也不太爱用,咱们用香记时辰也才几文钱。”
“也是,我也一直不懂这如何瞧时辰。不过摆着也挺好看。”赵伯笑着道,“王妃想放在哪儿,我给摆上去。”
楚召淮“啊?”了声:“我?”
“是啊,这是王爷吩咐重山特意买来送给王妃的。”
楚召淮诧异看过去。
送、送他的?
很少有人会在乎他喜欢什么,更不会送他这样贵重的东西。
楚召淮第一反应并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又开始担忧姬恂是不是又要玩他。
楚召淮左看右看没人,小声问赵伯:“王爷又有何事需要让我去冲锋陷阵吗?”
赵伯很懵:“没有吧,王妃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