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小瞧这200分啊。”秦一隅回到他们身边,“说不定这是咱们最后的保命符。”
“你可别说这种话了,很像是flag啊。”迟之阳耳鸣还没恢复,格外紧张,“我现在心跳得跟打鼓一样,手也有点抖,太紧张了。”
严霁想到什么,对他说:“我之前的心理医生教过我一个手势,可以消除焦虑,让自己平和下来,这是心锚效应。”他说着,伸出两只手,展示给他们看,“你们像这样,两手交叠,放在胸口,然后闭上眼……”
其他三人乖乖学着他的样子。
“然后,对自己说:‘我可以的’。”
迟之阳一比一还原,连声音都夹到和严霁一样温柔的程度:“我可以的。”
南乙就略有些敷衍,“嗯,可以的。”
秦一隅双手放在胸口,微笑着开口:“杀了全世界。”
三人齐齐睁眼,扭头看向他。
“对不起。”秦一隅立刻改口,“哔了全世界。”
“我要是后期我真的想哔了你。”迟之阳说。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而南乙的表情却依旧有些凝重。
比起加分和现场发挥,他始终担心专业评委里会出现隐雷。
比如上次没有给他们投票的韩江。
海选结束后,他特意去查了对方的底线,发现他的唱片合约在诚弘娱乐,而且是刚签的。这年头出专辑是赔本生意,即便资历够深,也有奖项在手,但缺乏流量,能不能出唱片,还得看诚弘的规划。
以他对陈韫的了解,这人知道了他参加比赛,不可能不下手使绊子。
如果陈韫按兵不动,他反而不好推进计划了。
只是假如韩江在,他们恐怕天然就少了300分。
相较于其他竞技类音综,CB的livehouse形式显得尤其简单粗暴,掠过了冗长的串词,只在表演前介绍了三名专业评委。
一个是资历深厚、已经出道15年的摇滚乐队主唱张凌,他所在的乐队现在也被奉为开山鼻祖,足够大牌。大屏幕上,他的脸一出现,台下的乐迷便高声尖叫。
第二个是业内地位颇高的作词人周隼,获奖无数,几乎是所有歌手都想合作的音乐人。
看到这俩人,迟之阳不禁感慨:“这个节目真的好舍得花钱……”
南乙对坏事的预感一向准得可怕。
因此,当大屏幕上出现第三个评委的脸时,他并不意外。
就是韩江。
第31章 淘汰公演
“碎蛇他们开场!要开始了!”
听到迟之阳的声音, 南乙收回思绪,将目光放到舞台。
众人以乐队为单位坐在沙发上,等待着碎蛇乐队上场。
CB的Livehouse舞台要比一般的大很多, 屏幕更像是音乐节的排布€€€€由一块超大屏幕和左右两块竖屏组成, 天花板和舞台地板同样也是屏幕, 整体造价不菲。
开场前,整个livehouse是一片黑暗, 只有观众池嘈杂的议论,三秒倒计时后,灯光全灭, 背景屏幕上出现一段水墨画风格的视频。
台下观众开始尖叫, 前排的人已然看见乐手上台, 欢呼声愈发拔高。
视频里, 一条红蛇蜿蜒爬行。旁白出现,是苗、彝、傣三族语言和汉语的重叠音轨。
“相传在云南,有一种蛇形怪物, 它每天都会爬到高处,又重重摔下,摔得粉碎, 但很快,这些碎片又会重新聚拢, 变回一条完整的蛇。
他们被称为€€€€碎蛇。”
灯光再次亮起,一左一右两侧布灯, 是暖色调的橙黄, 斜着落在三人身上, 如同黄昏时分。
很快, 屏幕的正中间闪现出四个红色大字€€€€《昨日之蝶》。
但下一秒, 这四个字化作数不清的血色蝴蝶,四散飞舞,最终消失于黑暗中。
这样的视效无疑是非常加分的。
左右两边的屏幕是特写镜头,展示着乐手的造型。他们三个都披着黑色披风,头上戴着不同民族的装饰,脸上罩着银质面具。
和南乙猜想的一样,民族特色就是碎蛇最大的优势,这次的淘汰赛格外残酷,为了能够晋级,突出区别于其他乐队的特质是必然选择。
一旁的迟之阳不禁感叹:“配上这个开场视频……太酷了。”
吉他手沙马赤尔这次不是高马尾,而是编了一头细辫子,在话筒前站定。没有任何器乐演奏,他放声低吟,音色浑然饱满,旋律平和悠远,有一种质朴的力量感。
不知为何,明明听不懂他的吟诵,但南乙却发自内心感受到一种对逝者的怀念。光是听着这段吟唱,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外婆和舅舅。
正沉浸在酸楚中,肩膀被碰了碰。
还以为是谁不小心,南乙侧过脸,却发现是秦一隅用肩膀抵住了他的肩,靠得很近。
“这是彝族的毕摩在唱诵。”他的声音很低,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调笑,语气袒露出一种难得的真挚。
“他在送魂。”
大屏幕的画面跟着吟唱而变化,一些少数民族的字符出现,围绕起来,逐渐组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再一看,仿佛更像是棺木。
视角不断推进,那木头上面,雕刻了许多的蝴蝶。
南乙望着秦一隅的侧脸,舞台上红色的灯光映在他黑色的瞳孔中,跳动着,像夜里的火把。
“你怎么知道?”南乙明知故问。
“我见过。”秦一隅看了他一眼,嘴角带了些笑意,“我之前在云南待过一段时间,有一次路过了一个葬礼,是彝族的葬礼。听当地的朋友说:他们认为人死之后灵魂不会消亡,但会失去方向,所以需要毕摩的指引。”
在吟唱声中,秦一隅的声音显得格外平和、温柔。他说一句,会看一眼南乙的脸。
“在毕摩的吟诵下,火葬后的亡灵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他们会跋山涉水,回到本族家支的发祥地,在那里,就能和祖先们的灵魂团聚。”
真奇怪。秦一隅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能在他脑中编织出完整的场景。那画面太过温馨,简直不像是能从他大脑中生成的东西。
听到最后,他眼睛有些发酸,勉强笑了一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死亡就不是人一生的终结了。”
“是啊,我当时听到这些,忽然就释怀了。”秦一隅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先离开的人,只不过是先回家了。总有一天,我们还能团聚,而且是祖祖辈辈所有人,永永远远聚在一起。”
“不过这样也挺麻烦的。”秦一隅笑了,“我都能想象我去到那边是什么场面了,那么多长辈一起唠叨我,烦都烦死了。”
听到这句,南乙忍俊不禁。
因为秦一隅的话,他沉闷的心突然变得豁然。
曾经的他,很不愿意相信这些玄妙的传说,是害怕自己忘得太快,失去了复仇的决心。报应这两个字是最虚伪的。因为在他看来,恶人根本不受因果论的约束,与其等虚无缥缈的恶果,不如他自己动手来得更快。
但秦一隅说的这些,却真切地在南乙心中种下一颗柔软的种子,他甚至开始期待,或许有一天,他也可以回到那个“家”中,和外婆再见面。
“你怎么好像快哭了。”
秦一隅凑到南乙面前,歪着头盯住了他。
这距离太近,而现场,阿满的鼓点也出现,咚€€€€咚€€€€
南乙避开视线,神色未变。
“你看错了。”
“是吗?”秦一隅笑了,他的手肘支在膝盖上,掌根托着腮,眼神依旧是那种毫不掩饰的观察,仿佛想要把他看透似的。
最后他说:“不过我真的很好奇。”
“好奇什么?”
“你哭起来什么样。”
南乙顿了顿。在这短短几秒里,他似乎又回到日常的模样,嘴角勾着薄薄的笑意,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不在乎。
“我很少哭,你可能看不到了。”
大约是这一眼太轻飘飘,秦一隅竟然怔了怔,也笑了出来。
没有比让一个冷冰冰的人掉眼泪更令人兴奋的事了。
谈论间,台上的三大件配合拉满,吉他音色悠长,鼓点扎实,像木桩钉在土地上,而小留的贝斯音色则很闷,有种强烈的压迫感。
到副歌时,沙马赤尔的嗓音忽然间变得高亢,鼓和贝斯的节奏也忽而加急,配合着电吉他撕裂式的推弦,之前压抑、积攒着的情绪在瞬间爆发出来。
而这时也终于有了汉语的歌词。
[昨日的蝴蝶消失了
它将灵魂带走
昨日的蝴蝶回来了
它说:“会过去的。”
“你不是一无所有。”]
沙马赤尔重复着最后一句,高举双手,台下的观众有人抹着眼角,有人摇晃身体,有人也举起手,跟着他反复唱着“你不是一无所有”。
二楼玻璃房里的迟之阳都跟着哼唱出来,然后下意识反应过来,“太洗脑了。”
严霁点头,“又洗脑又感人。”
碎蛇表演到最后,三人和声吟唱,充满了灵性。而屏幕上生出一棵巨大的枫树,树的最中心是一只蝴蝶,她扇动着翅膀,画面中出现十二枚发着光的圆形物体,围绕着蝴蝶。
“这是什么意思?”迟之阳不懂。
面对迟之阳的发问,秦一隅就没那么温柔了,言简意赅解释道:“这是苗族的蝴蝶妈妈和她的十二颗蛋,世间万物都是蝴蝶妈妈孵化的,蝴蝶代表生命的起源。”
“真的吗?”迟之阳蹲下来,两手捧着脸,“好有趣啊。”
“所以他们这首歌是一个轮回。”南乙轻声说,“从死亡开始,以万物新生为结束。”
秦一隅露出微笑,说:“就像他们唱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情感上来说,南乙很喜欢这首歌。如果他站在台下,一定会投出这一票,尽管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器乐炫技,演唱上也很质朴,但对他而言,这份真挚的情感已经胜过很多。
“好可惜。”看着碎蛇结束表演,严霁不由得发出感叹。
“可惜什么?”迟之阳问。
“今天之后,无论如何C组都只留下一个,不管谁留下,这么好的演出对决都不会有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