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时刻 第162章

可在这其中,竟然有一个小小的谷底能得以填补。

原来他的人生也有失而复得的时候。

“谢谢你邀请我。”

南乙俯下身,主动亲吻了秦一隅的嘴唇。

“不用谢,我当时就是想揭穿你。”秦一隅掐了他的脸,“吓唬吓唬你。”

他撑着沙发,亲了亲南乙的鼻尖,然后起身,来到之前已经布好的、隔沙发三米左右的椅子前,清了清嗓子。

“欢迎南乙同学前来参加我的复出live!现在观众到齐,吉他手也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他从椅子背后的琴包里拿出一把白色的反手木吉他,坐了下来。

不知为何,明明十几岁起就开始弹琴,大大小小的演出也不计其数,可就算站在音乐节的现场,面对上万人,秦一隅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忐忑过。

“不行,我好紧张,你快对我说加油。”

南乙点头:“加油。”

“好的小幽灵。”秦一隅取下手套,抱好琴。

天还没亮,天幕呈现出浓得像墨的深蓝,他们处在这片近郊的至高点,白色工厂、灰色高速公路,公路上不灭的连绵路灯,在寒风中呼呼转着的发电风车,层峦叠嶂的黑色山脉,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可他却仿佛回到了那个燥热的夏天,黑漆漆的livehouse,站在台上的他背着吉他,面对台下几百号观众,他想的却是,自己特别邀请的观众不会来了,那个总跟着他的小孩儿,湿漉漉的小幽灵。从那一晚起,他走向一个声色犬马、万众瞩目的璀璨大道,却失去了自己的影子。

还好命运是个圆圈。

“我反手才练没多久,可能弹得不会太好。”

南乙有些讶异,他没想到一向自信到认为全人类都应该喜欢他的秦一隅,也有这样的时候。

“你是最棒的吉他手。”他沉声说。

秦一隅笑了:“这我知道。”

他说着,低下头,拨了拨弦,低声说:“这首歌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写的,我想过填词,但觉得不太合适,所以还是保持原样。”

南乙有些疑惑,秦一隅极少cover别人的歌,基本上都是自己写,这种“复出”的重要时刻,他怎么会选其他人写的歌。

但很快,当吉他声出现时,他就意识到什么,一边听着,一边又觉得不可能,一定是自己搞错。

直到秦一隅的轻声哼唱出现。连没有作词的部分,都用一模一样的“嗒啦啦啦”替代。

南乙不自觉蹙起了眉,他很想看清,视野却越来越朦胧,环绕的星星灯散发出的光辉不断延伸、拉长,将黑暗吞噬。这里变成被阳光浸透的冬日书房。

爱和音乐真是可怕,居然能让他重新见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

“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我忽然了解生命的盈缺。”

某个瞬间,眼前的恋人和逝去的亲人重叠,他仿佛也回到了孩提时期,长大一些了,还缠着有拖延症的舅舅,问他什么时候把这首歌写完。

[时间长着呢,我肯定会写完的,哎呀你就别催啦,小不点。]

舅舅,其实我们真的没那么多时间。

但是没关系,我原谅你的食言,也原谅你的拖延。

就像你写的,生命总有盈缺。

你离开之后,出现了一个很爱很爱我的人。他弹了这首不被其他任何人知道的歌。

从这个瞬间开始,南乙走出了痛苦而美好的梦境,也悄悄别过脸,拭去了眼泪。因为秦一隅的声音实在太特别,和任何人都不一样。这是他听过无数遍的音色,陪他捱过无数个夜晚。

他第一次这样温柔地弹唱一首歌。

没有舞台,没有设计好的灯光,穿着朴素的黑色外套,手指缠着创可贴,脖子上戴着他亲手编织的贝斯弦choker,下面还吊着他自己的拨片项链,随着他弹琴的动作,那颗小小的、红色的外置心脏也微微晃动。

明明天赋异禀,随便弹弹也是别人扒谱都学不来的solo,现在却返璞归真,没有加花,不带修饰地弹唱着这首歌。

南乙人生中收到的第一首为他而写的歌。

“柔软的小怪物,快坐上我的肩膀。”

“别哭泣,别迷惘。”

唱到最后一句时,秦一隅终于抬起头,和南乙对视。他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了,小动物似的。

“你有宝石般的双眼,金灿灿的心脏。”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尾韵消失在空中,记忆的闸门关闭,天际线浮现出浅浅的蓝色,夜色在这首歌里融化了。

秦一隅将琴放下,也站了起来,掌心还在出汗,脸上有很明显的忐忑,但下一秒,南乙就朝他走来,抱住了他。

他们都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同时梗在喉咙。

就这样沉默地相拥许久,秦一隅听见南乙在他怀中说“谢谢”,于是他摸了摸他的后背,也回了一句“谢谢”。

“以后我们一起把这首歌写完,好吗?”他问南乙。

“嗯。”

南乙点了点头。

“本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新年惊喜,想在跨年夜那晚,转零点的第一时间,弹给你听,但是……”秦一隅有些犹豫,还是避开了敏感词,“我看到那起新闻,知道了具体的日期之后,就改到今天早上。”

南乙抬起头,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从今天的第一秒开始感觉幸福,一点点都好,我也想让你以后想起12月31日,不要只是舅舅离开你的日子,也是秦一隅重新开始弹吉他的那一天。”

秦一隅眼里含着湿润的光,“我也是你很重要的人,所以你以后会记得的,对吗?”

南乙望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记住的。”

他并不奢求用一首歌彻底覆盖所有伤痛,但只要南乙爱他,只要他够努力,波谷总有一天会填满。

“你听哭了没?”他抱着南乙问。

“没有。”南乙面不改色地否认。

“真的没有?”秦一隅很震惊,“我都快给我自己唱哭了,舅舅要是在估计也得陪我哭。”

“你本来就很爱哭。”南乙说完,又补充道,“那是我舅舅。”

“都一样,咱俩谁跟谁啊。”秦一隅搂着他,“下回带你去见咱妈,她肯定特喜欢你,可惜爱你在心口难开了。”

“你能不能别总讲这种地狱笑话。”南乙有些无奈。

“好,不讲了,吉他手秦一隅的复出演出到此结束。”

他笑着拍了一下手,“现在我们要在被发现之前把这里复原。”

“观众现在还要帮你打工是吗?”南乙笑着问。

“你可不是我的观众这么简单。”秦一隅用食指挑了挑脖子上的choker,“你是我的主人。”

“胡说什么呢。”南乙实在不想被他勾起昨晚不堪的记忆,抓住吊在他胸前拨片,转移注意力,“这个还我。”

可秦一隅不上当:“没胡说啊,这不是你给我的新年礼物吗?你也提前送了。”

南乙很意外:“你怎么知道?”

谁知秦一隅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非常得意地双手捏着展示,并且复述出上面的文字:“新年快乐,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随便做的。”

他还故意把最后几个字重复了一遍:“随便做的~”

“还给我,谁让你拿的?”南乙伸手去夺。

秦一隅却敏捷地举高,没让他抓到。

“你自己喝醉了把房间翻了个遍,把这个拿出来了,盒子和贺卡还扔在地上。”他搂住南乙,“你怎么这么可爱,还用第一把琴的琴弦,小狼崽儿。”

听到这个称呼,南乙又一次想到昨晚的胡话。他从秦一隅怀里挣脱,背对着开始拆除挂着的灯。

“不好意思了?”昨晚明明那么猛。

“你昨天答应我的事,不能忘了。”南乙仍旧背对着,说。

“什么事儿?”秦一隅其实知道了,但还是装傻。果不其然,南乙转了过来,抓住那个拨片项链,也拽住了他的脖子。

“你答应了不擅自参与进来。”

看他表情这么认真,秦一隅也没办法,只能点头:“好,记得,我答应你。”

南乙这才松开手,可又听到他问。

“那你可以告诉我计划吗?”

“不可以。”

“那我可以问个问题吗?有一点我很好奇,也很担心,你如果不告诉我,我会焦虑得睡不着觉。”

他最近确实很焦虑,南乙想,他都重新开始梦游了。

秦一隅走到他身边,直截了当地问:“你不会拿自己当诱饵,对不对?”

南乙转过脸,忽然笑了:“为什么会这么想?”

“有点复杂。“

秦一隅长话短说:“我之前和异苔乐队的经纪人碰过面,他提到过一件小事,我这几天总想起来。”

“什么事?”南乙惊讶于他竟然连舅舅之前乐队的经纪人都摸到了,这人太可怕了。

“他说,以前总有豪车出现在异苔的排练室楼下。加上网上有传言,说阿丘和诚弘集团董事长有暧昧关系,之前我还不明白你为什么总盯着阿丘看,现在我想明白了。南乙,你舅舅当时是不是也被他盯上过?”

南乙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

秦一隅就怕他打算以身犯险:“要真是这样,你参加这个比赛,也一定会被注意到,你这长相,想钓他太容易了!”

南乙听他说完,笑了一下,转头去拆灯。金色的灯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漂亮极了,令人移不开视线。

“坦白讲,我有过这样的打算……”

秦一隅一下子就急了:“绝对不行!”

“只是小时候这么想过。以前还想长大了要当他的司机,直接载着他冲到悬崖底下,很傻吧?”

他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可秦一隅听了只觉得心疼。从小到大,南乙都在和自己的恨意周旋,所以才这么早熟。

南乙转过头,看着他说:“陈善弘有一个很变态的爱好。他很喜欢受害者的亲属,之前的好几个情人,共同点不只是会唱歌会弹琴,他们的亲人、朋友,往往都受到过陈善弘的迫害。”

秦一隅简直无法理解:“难不成,他有利马综合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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